四下无人能回答叶景栖。
“我可没法把她立刻送回去,不然就是欺君之罪。”叶景栖忽然跟崔谌解释,皇帝发话,就算徐大人,这次都只能乖乖将女儿送来,何况他。
崔谌正要点头,只听叶景栖继续道:“你带回去也不行,我不愿意。”
崔谌甚至没立刻意识到叶景栖这是句调侃,他的确没想好该怎么办,更重要的是他不知道叶景栖的态度。
又或者说,他无法判断这位徐家小姐是怎样的美貌,叶景栖一见会如何选择。
反倒是他盯着叶景栖。
叶景栖没去掀开那道轿帘,只是转向面无表情的他,“所以,你想我怎么办?”
“我没法希望你怎么办,侯爷。”
“那你还跟来?”叶景栖不客气地还了嘴。
崔谌也不瞧他,轻声道,“毕竟是我的过错。”
叶景栖听得心里有些发冷,的确,是崔谌替徐大人来求自己的。
可终是救了徐大人的,过错如何辗转到崔谌的头上。
两个人站在轿子面前,面面相觑。
都是皇帝跟前的臣子,旁人无法肖想的位置,此时倒无法安置一个姑娘。
长这么大,叶景栖从没在面对美人时感到为难过,直到遇上了崔谌。
好在从来没有人见过徐小姐。叶景栖想,既然没人见过,就问问她的主意吧。送到侯府之后是影响了她的亲事,但她原本似乎也于此无意。或许能将她偷偷换出去也未可知。
“问题就是她不说亲的原因,究竟是什么。”
叶景栖不由说了出来,他转头看向崔谌。
“反正我不说亲的原因,是因为你。放心,旁人我一个指甲都不会碰。”
叶景栖还有闲工夫伸手去拽崔谌。
崔谌一不留神被他捉住,温热指腹摩挲着崔谌薄薄的指甲,生出一点奇怪的痒意,崔谌连忙将抽了回来。
那只手一动就打到了轿杠上,轿子晃了晃。
他轻轻抽气,叶景栖忙让人拿药来。
崔谌拨开他,“快打开吧,徐姑娘还在里面呢。”
叶景栖俯身想掀开轿帘,那道软布帘子却先一步被一只手掀开了。
那只手不够白皙,也不够柔嫩,甚至上面有着划破与烧坏的伤口。
徐家独女徐贞仪。
她亲自掀起轿帘,迈出来站直了身体。
她乌黑长发梳了姑娘们时兴的双环髻,上面簪着简单的珠钗,描了眉、敷了粉、点了唇。指间搭着帕子,身上穿着长裙。
叶景栖的眼直勾勾地盯在她脸上。
不止他,整个院子里的人也都直勾勾地盯在徐家小姐脸上,除了崔谌。
因为崔谌不认识她。
崔谌也是个守礼的人,只是瞥一眼就移开目光,没注意到徐家小姐几乎是读书一般只盯着他细细瞧。
徐小姐扶了扶鬓角,左顾右盼,见眼前全都是侯府里的人,除了一个不认识的清俊男人。他看了半天,确是不熟识,莫非是皇帝派来督看他们的?
她自觉袅袅娜娜地凑到叶景栖身边,挽上他的手,
“侯爷,我今晚睡你房里?”
“徐家千金果然名不虚传的与众不同,与凡俗殊异。了不起,但——不要。”叶景栖斩钉截铁,“左右我的房间不够结实,为姑娘备了更好的。”
一听到徐家小姐的嗓音,叶景栖连找补些猜测的心思都已经放下了,忙抽开了自己的袖子。
他动作不重,但徐小姐自觉很有眼力地顺势倒向崔谌。
“那我宿在您房里?”她拉住崔谌的袖子。
崔谌怜香惜玉,没有推开她,只是懵懵地看着眼前这个算得上清新自然的年轻女子,原来这就是徐家千金。
“徐姑娘,我并非侯爷。”崔谌忙回答,他也想抽出袖子,然而徐贞仪的力气太大,他居然无法如叶景栖般脱身。
“那你是谁?”徐贞仪问。
“在下,内阁大学士崔谌。”
徐贞仪一听这名字,手不但没松,更张大了眼睛更仔细看他的脸。
叶景栖连忙将崔谌从她手里拉开了。
徐贞仪只觉得无趣,仔细扫过庭院,确认除了崔大人确实没有府外人。
她像是泄了气放松身形,活动了一下手腕个手臂。
转头回去拍拍轿子后面的几台箱子,“这我嫁妆,那太监身边几个侍卫强从我爹手里抠出来的钥匙。”
她说罢示意了一下庭院里的小厮,“搬到库房去吧。”她又转头跟袖娘说:“瞧,我往后终于能用这个了。”
袖娘张着的下巴半天才合上,听到这里不置可否,连忙让人把箱子抬走了。
“咱啥时候吃晚饭?我真的被你们折腾一天饿死了。”徐家小姐捂着肚子,坐在还没搬走的箱子上:“我想吃昨天吃的那个椒麻鸡。”
崔谌还懵着,不知为何徐姑娘如此利落,但是听到菜色眼睛亮了亮。
“我们回来啦!”
庭院里还有一半人愣着,正在这时,院外传来少年的声音。
叶寿和乌涣,急匆匆地跑进来。
叶寿走到院门口,忽因眼前情景停住了脚步。
“听说府里来了个……”
乌涣则嘴上不停,一迈进院子,在看到徐家小姐的瞬间,张大了嘴巴,咬了一半的芝麻饼都掉了下来。
他呆呆望着徐贞仪,声音都有些发颤。
“班哥哥,你……那个雌雄转换丹已经做出来了???”
· · ·
在再三承诺与贞仪小姐从前就相识,袖娘也认得,她会在侯府待得很好后。
叶景栖将椒麻鸡的盒子给崔谌拎上,崔谌才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见他离开,袖娘脸上的假笑散去,把大门一关。
“怎么回事?”袖娘第一个‘关切’地问:“你偷偷接这种替人假扮的单子了?”
徐班听了也是一愣,豪迈地掐着腰大笑起来:“不是啊姐姐,我本就是女儿家。
“不过父亲、祖母更希望要个男子,我便从小做男孩子打扮,虽说如此他们更不高兴了,说我不服管教。长大之后,我对那些成亲生子也没太有兴趣,反而喜欢鼓捣些这些东西,左右更嫁不出去。”她嘟着嘴,“但是出门抛头露面扮成这样也不方便,只能真装成男儿。反正父亲那么忙,发现时根本已管不了我了。”
她叹了口气,拿出手中的袖箭,“我本来想着做完这个‘了不起改良’献给皇上,让他放了我父亲的。没想到还是咱们侯爷厉害呀。”
徐班并非众人眼中的绝顶美人,倒是徐班身边的小厮今日叶景栖第一次见,至少是第一次见那人真容。
昨日的灰土都被擦干净了,那人恢复了端庄、白皙,抚着鬓边的碎发,倒是比徐班生的更柔美。
“这衡儿,我姨娘。”徐班见人看过来,忙介绍道。
“你出门带的真多。”叶景栖无奈。
“嗯……”徐班点头,忽然没头没尾地道:“那椒麻鸡怎么办?”
叶景栖不知道鸡怎么办。
袖娘晚上做了一只,听说带去给她吃了。
两个人一边喝酒,一边待到第二天早上。
大清早就见徐班拍着胸脯说一定要做出让袖娘大赚一笔的东西,并且把嫁妆七成都拿去给袖娘用了,说袖娘说好会还她一倍。
“那徐大人怎么办?”叶景栖终是问出昨夜被打断的问题:“他一个人在徐府里深宅寂寞,要不你回去吧。我让丫鬟扮成你。”
徐班这样会妆扮,回徐府当个男子藏起来,叶景栖不担心。
“我才不舍得回去,他一在家里就管这管那的。而且,皇上那里也不好交代呀,侯爷,你就说我对你情根深重!就是非要跟着你。”
“你自己去和徐大人说,我不想他上朝就来骂我。”叶景栖摇头。
“我看时辰也来不及了,对了,你替我告诉崔大人,你说:侯爷太好了,让他不必挂心。”
徐班说完就歪倒在石桌上又睡着了,衡儿点头示意,将徐班扶走了。
叶景栖无法,硬着头皮去上朝。
果然,徐大人放不下昨天叶景栖强硬接走女儿的事,在朝堂上大骂。
倒不是为了女儿前程,而是徐家脸面,他说叶景栖必须娶她做正妻。”
没有一个人应和,崔谌也没动,这种小事他实在没工夫参与了。
叶景栖笑看他:“不可能,除非……”
“除非什么?”徐大人问。
“除非你让大夏律令改动,一个人能娶十个八个正妻。不然没的商量。”
“岂有此理!”徐大人气得吹胡子瞪眼。
叶景栖只是笑:“有的,这不是让你瞧见了?”
“永嘉侯,我要弹劾你!”
“弹吧,干了活儿的人才有疏失。徐大人一旦想找我的纰漏,就会发现我无懈可击。因为在下,什么都没做。”
徐大人气得大叫。
皇帝爱看,首辅发觉叶景栖这么努力也没拉徐大人坐上同一条船,心里舒坦不少。
唯一心烦的,只有叶景栖。
噢,还有徐大人。
在朝会结束之后,叶景栖立刻拎着他,就把他拽到侯府里去了。
“你带我去哪里?”
“成何体统!”
“永嘉侯你欺男霸女……”
叶景栖一言不发直到将徐大人丢进府里,拉开徐班的房门。
徐大人看到侯府里那间属于徐班的房间,所有声音全都消失了。
他呆呆地看着那件袖娘新布置的屋子,架子、陈设、炉子,全部是为了徐班使用安放的。
徐班头发又像男子般随手凌乱地扎起,快乐地穿着条烧出孔洞的裤子站在桌边,摆弄桌上的黑色粉末。
贞仪想要的这些,全部都在叶景栖这里拿到了。
徐大人在夫人死后,从没在女儿脸上看到这样的笑容。这么荒唐的支持,有一个人为她把这些全都做了。
徐大人斥骂了徐班几句,关上门出来了。
转头竟老泪纵横,“她就交给你了……”
叶景栖吓了一跳。
“你……也不要哭了,你是不要种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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