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不要哭了,你不要种田吗?”叶景栖捏捏眉心,“京畿有我的田地,你可以在那里种。”
“侯爷。”袖娘眉头蹙起,不赞同地眼神示意他。
显然她是并不相信徐大人的能力的。
叶景栖没有立刻回应袖娘,他只看见徐大人眼睛都亮了。
袖娘揪着帕子,她再不说可就来不及了,徐大人应该也不知道她是乌家的夫人……亲兄弟明算账,“那地给了徐大人。要是今年减产,该怎么办?”
“没关系,拿块地现在没种。放着也是分文没有的。”叶景栖答道,他认为这个回答袖娘应该高兴了。
没想到袖娘的神色变了变。
侯府竟还有她没用起来的地,真是自己疏失!
徐大人听后拧起眉头。
“什么叫减产?如今我种的地,若非天灾难躲,何时减过产?”
袖娘连忙道:“并无此意,徐大人。哪里敢不信任您,只是总要说明一下,我们虽已是亲家,可要是减了产…还是要赔的。”
给徐大人一块没开垦的地种,侯爷什么态度她也明白。
许是就要她账算得清楚些呢。
“谁和你们是亲家!?”徐大人听后更怒。
“好了好了,种去吧。比比你们谁种得更好。”叶景栖说罢已是打算脱身。
“等等,我跟这小姑娘比?”徐大人对着袖娘,一副不赞同的模样。但思前想后,对方毕竟是侯府管事的娘子,徐大人对这未来的胜负还是关切的:“那她手里,要是农户更多呢?”
“不可能的。”袖娘说到这种事,连连摆手:“我们地上有合理的人数,而且有休息的时间,你们也不能偷偷干活。不过,若是检查过你们的土地较为贫瘠,我倒是可以让你几亩。”
“那倒不必,若是有条件引水、平地、建渠,我的稻田所出必要更高。”
袖娘想了想,既然产量更高,何不全让徐大人种,自己还比拼什么?不用更高产的方案,多种一天都是损失。
但转念一想,徐大人种田这尚未开始就要投入许多。倒是可以等他借此完善、选出最好的种子,年年不断下去,收益定是最高的。可回报的时间一长,意味着风险更有不少,不敢让人将资源全压上去。
唉,他们父女二人无论如何,都让袖娘有种亏损的感觉。
院外传来崔谌到了的通报,叶景栖人还站在他们面前,心已经飞走了。
见袖娘愁苦着脸,他无法脱身,命人先将崔谌带进来。
叶景栖一面安抚道:“别伤心了,我前几日在朝堂上听说异域带来一种新粮食,耐旱、耐瘠、耐盐碱,山坡、沙地都能种,一亩收数十石。”
徐大人面露不屑,“那样的东西,真能做粮食?别是难以下咽。”
“那可不是,说是色白味甘,风味甚佳。屑之作饼饵,胜用饧蜜。”崔谌说话,他记得清楚。
“既然如此甘甜,想必是易**,难运送的。”徐大人自认了解粮食,摇头道。
“只要不放在潮湿处,能收藏甚久,饥荒可用。更重要的是繁殖极易,剪茎作种,一茎可在一年内扩种数百亩。枝叶伏地,风雨不侵损。又易于灌溉,根在深土,蝗虫无可奈何……”叶景栖又添了几样了不得的优点,将徐大人听得目瞪口呆。可惜当初朝堂上正是因为如此夸张的描述,广种此物的奏章好像被驳回了,“哈,不过我都是听崔大人说的,我这就去给你们要来啊。”
叶景栖想趁机去找崔谌。
“这是真的?”袖娘呆呆听着,忽地嗓音哑了。
叶景栖尚未回答,忽见她掩面痛哭起来。他被这变故留在原地,忙问她怎么了。
崔谌一被带进院子,只见徐大人眼圈通红,乌夫人不顾体面掩面痛哭。
他瞬间脑中一片空白,发生了什么?
是徐姑娘出什么事了?
崔谌顿时大步走到叶景栖身边,从两人身边隔开他。
“你做什么?”崔谌疾言厉色。
叶景栖无辜地抬起头。
却忽听身后袖娘哽咽道:“世上竟有这样的东西,早早种下,何至饿死那么多人!”
“……什么?”崔谌本想对叶景栖兴师问罪,一时听得不太明白,困惑转向叶景栖。
“她要种甘薯。”叶景栖小声解释。
崔谌松了口气,有些心虚地换了位置,有意站得离叶景栖近了一些。
叶景栖也没就此发难,他觉得若非有自己在这里,三个人现在恐怕想要抱头痛哭。
即便在这里,也不能阻挡几人的讨论之心。
叶景栖独自回了院中,留三人商量如何耕种了。
等到袖娘再差人请他过去时,三人红光满面,叶景栖以为是要让他帮忙再上奏,劝皇帝推行种植。
但只是袖娘汇报了一声她要买崔谌的秧苗,徐大人则问自己的地什么时候能种上。
“你,想买就买。”袖娘来之后都没给她自己添些首饰衣裳,叶景栖本觉得挥霍一下无妨。
问过后一听价钱,发现还不及一件衣裳……
“你,随时。明天让渔大厨去找小石头。问他要不要种地,再让他找人来一起种点地。”
“至于你。”他转向崔谌,神情变得柔和而暧昧,“崔大人来找本侯有什么事?”
“担心徐大人。”崔谌答得诚实。
“担心他?你就不担心我,他早上还骂我呢。真让人很伤心呐。”
崔谌听叶景栖这高大男人,一副捧着心的模样。神色复杂,叶景栖却趁机将崔谌拽住,拉着他和他说话,
“刚才我想起马上就要夏苗了,到时候我带你去打猎啊。”
叶景栖一脸高兴。
没什么缘故,是他刚得了一支新弓。
等他猎了狼,就把狼牙都穿在一起,也给他做一个大风铃。
自己为什么这么喜欢他呢?叶景栖都不知道。
崔谌看他亮晶晶的眼睛,茫然的点了点头。
叶景栖抓着他的手,一脸严肃:“崔谌,你是不是给我下蛊了?”
崔谌正严阵以待,他竟问出这句。
“侯爷是下个蛊,便控制得了的吗?”
叶景栖失笑,“那倒也是。是你的话,下蛊都不用。”
崔谌也微微弯了弯眼睛,但要说喜悦与开怀,并不见得,却是每次叶景栖都说出些荒唐的话来,让人的心乱跳着。
当然也可能是因为今日袖娘要亲自四处推广那些秧苗,令他心情轻松了些。
叶景栖失神盯着他。
崔谌忽然主动开口:“侯爷,我可以信任你吗?”
叶景栖古怪地道了声:“噢,原来你还不信任我?”
崔谌不理那怪声调,严肃地摇头:“之前总觉得我的信任对侯爷来说,没那么重要呢。”
叶景栖不明白崔谌这番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但对他来说,他如今喜欢崔谌,崔谌的感受就都很重要。崔谌当然可以信任他,反正即便不信任,崔谌得到的也是一样的一点诚心。
他直到送走崔谌,也不知道崔谌要确认的究竟是什么。
直到再次上朝的时候,崔谌交出了他为新政策做出的计划。
崔谌每天上朝,都在呈递,又被驳回,接着再递上。
皇帝一同意,他就让皇帝拟诏令,诏书写得清清楚楚才罢休。
皇帝一连七天,天天都露出厌烦神色,直到崔谌再也不说了。
一问之下,竟是他当值时皇帝让他自己去写,不必再商议。
叶景栖想笑,崔谌却认真,说这诏书自然要写清全权职责,和地方官府如何配合。
“它拿出去就是你的尚方宝剑,务必要措辞严谨,不能让人钻了空子。”叶景栖问起时,崔谌握着那沓文书这样说道。
“好好,我明白的。”叶景栖又不写这东西,崔谌的假设,他不在意。
就算在朝堂上,叶景栖更多时候也只是看着,插不上嘴。
他们吵得最凶的,是首选做示范的地点。
崔谌在他列出的所有位置里,力荐归德府。
那是他昼夜不眠,精心挑选出来的位置,不仅军屯连片便于大面积统一改制,也与漕运利益并不相干,军官多是由兵部委派,势力干净,少有世家盘踞,阻力会小很多。
并非是这里最适宜,而是别处更加困难。
而且河南离京城很近,别说皇帝想要派人巡查,就算是皇帝想要亲自驾临也费不上什么功夫。
满大人急得大叫,若是安排在这里,让崔谌完完好好地实施了计划,岂不糟糕。那全国推行,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什么东南、西南,满大人之流安排了好几处位置。
崔谌都已经懒得反驳,直说:太远了不可行。
“莫非崔大人如此娇贵走不了远路?”
“不,还没安排好派哪位大臣前去。我只是怕太远,有人多方阻挠,不要说计划完不成,派去的大臣也因此横生危险。”
众臣听到这回应,都安静下来。
他们惊讶于如此大事,崔谌竟不亲自去了。
但他若不去,一切就好了许多。旁人都没有他骨头硬,岂不轻易拿捏?
“你……你缘何不去?”怕是障眼法,诓骗他们放松警惕,陈大人被派出来在殿上提问。
崔谌答得礼貌:“臣得来上朝。”
一去至少半年,哪怕清丈完土地就回,也要百日余。
崔大人想必一天不在朝堂上就不适应了。
但看不是他去,吵了几日的那群人妥协了。
“近点好啊,冀州也近。”满大人亲自提议。
这回轮到崔谌坚持拒绝。
河北可不同,是漕运命脉,卫所兼管漕粮押运,改制触及运军利益。军田被军官私占的田地,更是十之六、七之多,九边卫所军官世袭盘踞,多与京营勋贵联姻。
就算来日全国都开始实行,推行至此地,这里也是阻力最深的,很可能出现军户哗变。
更何况,就算真有神仙下凡扫清所有障碍。还要有收成才见效益,可这里旱涝无常,出现灾荒的几率比起初选择的位置大了一倍。
从哪方面讲,都不是个试行的好地方。
这根本就不合理。
但满大人这边,再不肯让步了。
一切只看皇帝。
皇帝的目光落在崔谌的脸上,刚舒展没几日就又拧在一起的眉头,如今蹙得愈发深了。
他毫不怀疑,若是同意满大人的提议,崔谌的脸色会一直难看下去。
皇帝这么想,就也这么做了。
“不过就是改个位置,这样吧。这位置就听满大人的,但这派去的人,你写了谁,朕就批谁。”
皇帝笑着,在底下两方大臣各异的神色里,翻开了折子下一页。
那一页,该是写着崔谌安排的大臣。
现在是去最难的地方,崔谌应该会想要自己出马吧?
皇帝自己也觉得崔谌刚才在麻痹那些反对他的大臣,正决定用这种方法,看看众人的好戏。
但崔谌没看任何人,他无措地看向了叶景栖。
皇帝也看向了叶景栖。
因为在崔谌推荐的大臣里,永嘉侯的名字大大地写在第一行。
他疯了,居然推举叶景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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