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饭毕,楚京墨手捧一堆医书走了进来,只听见他嚷道“阿芑,看看我给你买了什么”褚萦芑看了一眼后起身,接过其手中的书籍,问“你何时回京”
楚京墨笑道“自是与你一起回,这样我阿爹就不会唠叨我了”
褚萦芑将书放在案上,欲言又止的看着楚京墨,楚京墨眼未抬,坐在桌旁,捻起蜜麻酥道“你何时说话还要看我的眼色了”
褚萦芑挨着他落座,语重心长说道“你虽位列京中四大纨绔,你我自幼一起长大,我自是知道你的秉性,但你已行过冠礼,是不是要为自己筹谋一二了”
楚京墨吃了一口蜜麻酥,才开口道“少来这套,我一向悠闲惯了,何必给自己自寻烦恼”褚萦芑沉默片刻,道“前年仲秋宴上,楚叔父喝的烂醉如泥,嘴里嘟囔着做错了,不应扔了你制作的弩,既然楚叔父已知道错了,你也不用与他置气了”
楚京墨不由微微一怔,放下手里的蜜麻酥,幽幽道“他虽如此说,但骨子里还是认为梓匠位卑,会让家族蒙羞,又岂会让我成为梓匠,我志不在求取功名,心中所想既不能如愿,还不如纨绔一生”
“如此一生,可会后悔”
“何必如此纠结,只不过是换种活法而已,有些人活着都是奢望,我衣食无忧就无需这般矫情了”楚京墨说到这儿,话锋一转道“不过你这夫婿性子可够冷的”褚萦芑听的莫名其妙,遂开口问“为何如此说”
楚京墨眉头一挑,道“昨日我与他寒暄,想套套他的底,怎知他简短几字便把我打发了”褚萦芑朝他翻了一个白眼,道“你以为都跟你一样聒噪”
“我聒噪碍你何事”说完神秘一笑,楚京墨身体前倾,低声道“不过我发现那秦三郎对你------”褚萦芑忙打断道“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若你再胡说,我让半夏拔了你舌头”
“她敢”
褚萦芑看着他微微抽搐的唇角,不由得一笑“我可是听说御史中丞想替他家二郎向辅国大将军议亲呢,你若是再不抓紧的话,那半夏可就成他人妇了”
楚京墨坐直了身体,道“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褚萦芑哼了一声,继而抿嘴一笑道“你眼神一动,我就知道你要干嘛,半夏性格大大咧咧,你若不说,她又如何知道你的心思”“你到管起我的事情了,你还是先操心操心你那夫婿”
正说话间传来阵阵叩门声,褚萦芑起身打开门,门外站着邢震烨,褚萦芑挠了挠眉心,轻声问道“将军有事”
邢震烨看了房内一眼,朝着楚京墨微微颔首,方才说道“明日我去兴明寺代母亲祈福,你要同去吗”褚萦芑正想活动活动,听到他的提议便点头应允了。楚京墨在他们身后高声问道“邢将军,在下可否有幸一同前往?” 此言一出,邢震烨颇有诧异,看了他一眼,楚京墨忙解释道“你二人尚未成婚,若是独处我怕惹来非议”
“好”邢震烨淡淡回着。
兴明寺位于禹州东南隅,坐落在齐山半腰,背负群山,峰峦叠嶂,始建于武朝年间,原名齐云寺,因战乱而荒废数年,大昱开朝得以整修,改为兴明寺,意为兴旺明智之意,护佑禹州百姓平安。
踏入寺门,诵经之声不绝于耳,寺内香客络绎不绝。褚萦芑亦步亦趋的跟在邢震烨身后,待上完香后,褚萦芑默然踱到一旁,看着缭绕的香火出神。
邢震烨和楚京墨走了过来,看着出神的褚萦芑,楚京墨到了嘴边的话复又咽了下去,邢震烨走到她身旁,见其没有反应,遂又轻轻咳了一声,褚萦芑回神,楚京墨忍不住问道“还在想悲田坊的事情”
褚萦芑点点头,邢震烨抬头凝视着褚萦芑,淡淡问道“悲田坊何事”褚萦芑简单的解释了一番,邢震烨回道“你既然觉得可疑,不如下山后我们去一趟悲田病坊”
褚萦芑点点头,冲着他莞尔一笑,邢震烨愣了愣,褚萦芑笑道“下山吧”
邢震烨瞬间恢复神色,转身走着,褚萦芑看着他的背影,想起那日的情形,不自觉的笑出了声,楚京墨侧目,疑问道“阿芑,你可知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褚萦芑止住笑声,看着邢震烨挺拔的背影回着“没事,只是想起某位无恻隐之心的郎君”
邢震烨仿若没听到,依旧脚步不停的走着。
楚京墨不解的看着褚萦芑,道“哪位郎君竟然如此,孟子曾曰无恻隐之心,非人也”
褚萦芑憋着笑,附和道“京墨所言甚是,孟子曰恻隐之心,仁之端也”说到这儿,褚萦芑狡黠一笑,高声问道“将军我说的可对”
邢震烨只是“嗯”了一声,头也不回的走着。楚京墨见二人的神情,便知她口中无恻隐之心的郎君是何人了,不由得摇摇头笑了笑。
半个时辰后,马车便到达了悲田病坊。
刚踏进悲田病坊门槛,却见一稚子慌慌张张的跑着,徐扬忙拦下他,问“出了何事”
稚子猛地瘫坐在地,颤抖的指着第三间房,磕磕巴巴的回着“死- 死---死--人---了,死--人了”众人一听,忙不迭的加快脚步朝着稚子所指的第三间房行去。
徐扬打开房门,众人被房内的情形惊住了,楚京墨忙掩住口鼻,冬葵“啊”了一声,跑到一旁吐了起来。褚萦芑皱着眉头看着房内,榻上躺着三具尸骸,四肢已腐烂,肤色已变黑,榻上还有几滩血,邢震烨率先踏进房内,伸手在其鼻子前试了试,对着褚萦芑摇了摇头。
褚萦芑眉头紧蹙看着其变黑的肤色,瞬时变了脸色,急声呼道“将军快出来”
邢震烨不解,但依言走了出来。
褚萦芑抽出锦帕,系在脸上,遮住了鼻嘴,肃声道“任何人不准再踏进这间房”冬葵见她如此,忙把自己的锦帕系在褚萦芑的右手上。
邢震烨见她如此忙拉住褚萦芑胳膊,沉声问“他们死的蹊跷?”
褚萦芑心里七上八下,与邢震烨相视一眼,缓缓回着“是”邢震烨看着她的眼睛,手未松依旧扯着胳膊,严肃的问“你进去是不是有危险”
褚萦芑看着他,脸上挤出一丝笑容道“要查看一番后方才知道危险不危险”
邢震烨闻言眼睛一眯,略一沉吟道“我进去,你在外面吩咐我如何检查便是”楚京墨迎上一步,道“阿芑,我替你进去瞧瞧”
褚萦芑叹口气,挣脱其手,宽慰道“你们又不懂医术,进去亦帮不上忙”未等邢震烨开口,褚萦芑头也不回的走了进去,众人皆在门口张望。
褚萦芑看着这三具瘦骨嶙峋的尸骸,右手打开一具尸首的嘴巴,唇焦舌黑,身上全是黑斑,四肢已变黑,其中一具尸骸腋下有肿块,另外两具尸骸身上却没有肿块。
房外的楚京墨脸上浮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而邢震烨脸上亦无变化,眨都不眨的盯着房内。冬葵和徐扬见房内褚萦芑面色不安,深知事情严重了,两人焦灼的走来走去。
查勘一番后褚萦芑神色骤变,眉宇间透出凝重之色。
褚萦芑撩起榻上的褥子细细的看了看,复又在房内看了一圈,褚萦芑将手上的锦帕解开,丢在房内,步履沉重的走到房外,众人皆围上来,褚萦芑对着徐扬使了一个眼色,徐扬会意立马将门关上。
褚萦芑一言不发将脸上的锦帕解掉,楚京墨见她面色沉重,焦灼的问道“阿芑如何”褚萦芑看向邢震烨,沉声道“是瘟疫”众人皆惊,有些怔住了,皆沉默不语。
邢震烨最先开口道“这得立刻通知禹州知州”
楚京墨叉着腰,问“阿芑,你确定房内的三具尸骸都是得了瘟疫”褚萦芑点头道“从这三具尸骸的症状来看,就是瘟疫”
众人复又沉默不语。
褚萦芑环视一圈后,忧心忡忡说道“不知道这瘟疫有没有扩散出去,这悲田病坊得封住,任何人不得进出”
邢震烨瞥了一眼房门,问“这三具尸骸应如何处置”褚萦芑回着“这三具尸骸要撒上石灰,再深埋,尸骸一定要深埋,瘟疫才不会四处扩散”
褚萦芑看着冬葵吩咐着“冬葵你去药铺多买些雄黄和苍术,让他们在悲田坊内焚烧,每一处都不能落下”褚萦芑略一停顿,看着众人道“回去后先用苍术熏熏全身,衣服在烫水中煮煮”众人听后严肃的点了点头。
为了不让悲田病坊里的人恐慌,邢震烨找了一个贼人混入的由头,让悲田坊管事之人将门封上,任何人不得出入,等他们回来再做处置。
邢震烨骑马先行赶回禹州城内,而楚京墨则是护送褚萦芑回城内。
徐扬驾着马车,问“三娘,这瘟疫严重吗”车内的褚萦芑幽幽回着“诸病源候论中提到,疫乃人感乖戾之气而生病,则病气转相染易,乃至灭门,延及外人”
徐扬听后喃喃自语道“这么严重”
楚京墨忧心道“瘟疫事关国计民生,得立马上奏朝廷,万不能殃及到其他州城”说到这儿,楚京墨马车并行,轻声问“阿芑可否看到这三具尸首房间可有豆鼠皮”
褚萦芑掀开车帘,点了点头道“有,榻上的褥子就是豆鼠皮缝制”
楚京墨听后有所思虑,须臾后缓缓道“且不论此次瘟疫与徽朝商团有没有关系,那些豆鼠皮一定要保存好,以备不时之需”
“瘟疫一旦蔓延开来,于我大昱来说是灾难”褚萦芑说完看着楚京墨,忧心说着“京墨,此次疫情恐会覆族而丧,不如你先回京”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我乃大昱子民,从不惧生死”话至此,楚京墨侧首,看着褚萦芑,眸中一亮,正色道 “你我既是朋友,我愿陪你一同赴险”
话音刚落,褚萦芑眸中微酸,褚萦芑抑制住眸中的酸涩,唇角微扬,朝他嫣然一笑,不再言语,默默放下车帘。
直至晚膳后,邢震烨这才回到邸店。
一回到邸店,邢震烨先到褚萦芑门前,褚萦芑听到叩门声,忙起身开门,邢震烨一脸疲惫的站在门外,褚萦芑看到他的疲惫,忙把他请进房内。
邢震烨坐在那里,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咕咚咕咚两口便饮完了,邢震烨放下杯子,看着褚萦芑,认真说着“明日你们启程回京”
看着他脸上的倦意,褚萦芑淡淡问道“将军回吗?”
邢震烨摇摇头,道“这瘟疫恐会一发不可收拾,我留在这里”
褚萦芑目光在他面上停留许久,郑重的说道“明日我不走,日后同将军一起回京”邢震烨闻言不由一怔,眉头紧皱道“瘟疫一旦扩散,谁都不能保证能不能平安回京了,你要慎重考虑”
褚萦芑起身替他倒了一杯水,搁置其面前“性命攸关之事,我岂敢不慎重”说到这儿褚萦芑微微一顿,尔后狡黠一笑道“我是夫唱妇随”
邢震烨听后诧异的看着她,眸中掠过一丝讶异,褚萦芑视线在他脸上扫了一眼,正色道“既然有幸结为夫妻,我自是要与将军同甘共苦”
邢震烨冰冷的脸上终是有了一丝笑意,她言语至此,邢震烨也不再劝阻了,遂拿起茶杯抿了一口。
褚萦芑从内室拿出一黛蓝色香囊,递给邢震烨,柔声道“这是我亲手缝制的香囊,我放了苍术,白芷,菖蒲,川穹,香附,辛夷,你要出入悲田坊,这香囊佩戴在身,可以驱瘟”
邢震烨接过香囊,随即就佩戴在身上,褚萦芑上下打量一番“不知你的喜好,只能选了黛蓝这个颜色,这颜色适合将军沉稳的性格”说着从旁边拿来一叠面纱,吩咐着“将军出去要带着这面纱,用完了丢掉便可”
“每日一换太麻烦了”
褚萦芑昵了他一眼,淡然说了一句“将军若想让我成为遗孀,大可不换”
邢震烨顿时语噎,似笑非笑看着褚萦芑,轻声道“我会换的,不过你如此贿赂我,可是有所请求”
褚萦芑猛地点了点头,朝他嫣然一笑道“不愧是将军,足智多谋,将军是文能安邦武能定国,不愧是……”话未说完,便被邢震烨打断“说重点”
“我想去悲田坊”
“过几日吧,那三具尸骸尚未掩埋,除了熏雄黄和苍术,可还有其他要注意的”
“一定要每个角落都要熏一次”
“嗯,等尸骸掩埋好了,悲田坊熏过三日你再随我过去,你这几日备一些汤药,以备不时之需”
说完邢震烨起身拿起面纱转身朝着门外行去,刚踏出房门,转身吩咐道“帮秦侍郎做个香囊,这几日需要他的帮助”褚萦芑点点头应允了。
翌日直至晚膳都未见邢震烨人影,用完晚膳,褚萦芑将紫色香囊递给秦嘉树,道“这是将军嘱咐我给三郎制作的防疫香囊”
“多谢将军与三娘”说完便将香囊系在腰间,秦嘉树环视一圈后问“今日至今未见将军,不知悲田坊可好?”
因是在大堂,褚萦芑压低声音道“若真是有人故意为之,悲田坊的其他人恐已染疫,不知禹州知州如何应对”
“知州明日去悲田坊,看了以后方知如何处理”秦嘉树低头一叹道“希望只是瘟疫,万不能影响到两朝之间的邦交”
“但愿如此,若是别人都欺负到头上了,难道不还击吗?任由他人辱之吗?”
秦嘉树眼神坚定,声音洪亮回着“是可忍孰不可忍,我泱泱大昱,岂能任人宰割,定要以眼还眼,以牙还牙”说到至忽摇摇头道“娘子不在朝堂之上,考虑的甚少,朝廷上考虑的不止黎民生计,还有天下苍生,只有国安民才能幸福,若是战乱四起,老百姓的日子不好过”
秦嘉树平了平情绪,转移话题问“三娘,这瘟疫可有治愈的方法”
褚萦芑道“这几日我翻遍了所有医籍,终是找了两种方子,为以防万一,我已让冬葵去备了草药,希望禹州无虞”
正说话间,楚京墨走了过来,目光盯着秦嘉树手中的香囊,伸手道“阿芑,我的呢”褚萦芑伸手拍了一掌道“你的早就做好了,我还给你绣了一半夏叶”
楚京墨听后赶紧回着“那某在此谢过小娘子了”三人复又寒暄几句,方才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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