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昭看叶芸迟迟下不了决心，小心问道:“可是还有什么难题，或是叶姑娘有其他想法？你我之间不必客气。”
叶芸摇头，“没有，我只是担心拖许姑娘的后腿。”
许昭拍拍她的手，调笑道:“何必自我菲薄，你还没来店铺就先担心起了老板，日后老板若是克扣你的月钱你当如何？”
叶芸倒是当真了，生怕许昭手头紧，“我是去帮你的忙，不要银子也可的。”
许昭扬了扬嘴角，伸出一根手指左右晃了晃，“那可不行，根据我朝律法，不给月钱是可以告官的，叶姑娘莫不是想要将我一军？”
叶芸红了脸，这才意识到许昭在开她的玩笑。
“姑娘莫打趣我，我去帮姑娘的忙就是了。”左右许昭若是真决定好了开店铺，她去去打打下手也好，许昭是她的大恩人，说什么叶芸也要报答。
两人一路上说说笑笑，不一会就到了家，程景明打发过来的丫鬟小厮正站在门口，许昭一下车就愣住了。
小丫鬟怕吓到她，解释说是世子殿下让来帮忙搬东西的。
小厮们手脚麻利地把马车上的东西搬进屋里，丫鬟们帮忙换着床单被褥，东西一件件往里送。
许昭被叶芸扶着坐在院里，才发现马车上竟还有一把剑。
小厮把剑放在许昭面前的桌子上，笑着说:“这是世子殿下送姑娘的，殿下说姑娘拿着这把剑好防身，寻着闲暇时分，殿下会过来教您武艺，殿下还叮嘱姑娘一定要保重身体，注意伤口。”
许昭拿过剑，这把远不及程景明之前那把华丽，银灰色的剑鞘平平无奇，顶端的剑穗更是奇怪，参差不齐的形状不像是专业的手艺。
许昭意识到什么，并未出声询问。
她缓慢地拔出剑，锋利的剑刃和剑鞘碰撞，发出一声铮鸣。
“多谢你们家殿下了。”
小厮点头，回去继续搬东西。
许昭记得程景明的剑鞘似乎扔在了破庙里，那把剑或许也被乞丐们捡走了。
她摸着冰凉的剑身，想起两人第一次见面时的情景，许昭当时就对那把剑印象颇深，漂亮又昂贵，不像兵器，反而像是装饰。
程景明还说有空来教她武功，许昭念着这话弯了弯嘴角，自己都是三脚猫功夫，可别再教出一个三脚猫她。
她拄起拐杖，把剑放到房里，坐在书桌前思虑起明日的审判。
她与丁檐说好的是只审不判，此次只为造势，事情传的越宽越远，知道的人越多，皇帝就会越重视。
许昭拿起毛笔，有些难以下手。
她在静王府时曾见过程景明写字，是繁体，字体也不像现代那样四四方方的，当时她也学着练了几天，却总下不好力，把纸上弄得一团一团的大墨水。
她放下笔，拿起一旁被削成棍状的碳块，用布包着写，反正是给她自己看的，写简体便可，繁体她认还没认全。
许昭总算切身体会到睁眼瞎这个词语，明明书上的字看着都那么熟悉，却愣是认不出。
但一直认不得字也是个麻烦，日后开店铺免不得会写帮人状书，待这事解决了，她计划去私塾里蹭蹭课。
夜晚风凉，院里弥漫着淡淡的柿子甜味，今夜又下了一场霜，第二天出门的时候两人都穿上了带棉的里衣。
叶芸拿着许昭的拐杖，扶着她到了衙门。
今日这事所知者甚多，衙门前人声鼎沸，甚至盖过了之前杀人案的热度，与许昭猜想的一样，女子来的并不多，大多都被丈夫困在家里，不准许她们抛头露面。
许昭没在意别人的目光，衙役见她和叶芸过来，从中间让出个空隙让她们过去。
这事传的这么广，程景明自然也会知道。
世子殿下坐在旁边的椅子上，一双眼睛亮晶晶的，仔仔细细看了许昭一圈，对方虽然没穿他送的衣服，但好歹衣裳不算薄，应该不会那么轻易染上风寒。
他放心了。
许昭进门先行了一礼，眼睛有意无意地瞥向程景明，对方腰间那把剑果然不见了，估计是没找到或者葬身火海了，她抿了抿唇，不知在想什么。
丁檐望向外面挤在一起的百姓，示意衙役把大门敞开，让百姓稍微上前几步。
叶芸进门便跪在了地上，虽有许昭做后盾，但她心里还是有些紧张，心脏不停地打鼓，“大人明鉴。”
丁檐拍了下惊堂木，百姓们瞬间安静下来，众人伸着脑袋往里看，有些男子对着叶芸指指点点，面上全是不屑。
“要我说，这事就没什么好审的，杀人坐牢就完了，县令还真当个事了。”一个男子撞着身边汉子的肩膀，嘲笑道。
身边的汉子满不在乎，“我说也是，我家那口子不知从哪听说了这事，今儿非要闹着要来，我没让。”
汉子脸上满是自得:“女人懂个屁，我倒要看看这案怎么判。”
丁檐看都没看他们一眼，只问着叶芸，“你可知今日叫你来是为了什么？”
叶芸扣紧双手，眼神坚毅，“民女知晓，是为周海被杀一案，此事民女无可辩驳。”
丁檐挑了挑眉，“你的意思是？”
“民女没错。”
方才说话的汉子一听到这话就火了，没等丁檐问，他就先开口嚷嚷道:“女子出嫁从夫，你杀了丈夫竟还不知悔改，把老祖宗的规训放在哪里？”
许昭看了他一眼，“那敢问在这位大哥眼里，是命重要还是规训重要？况且，我朝律法曾提到百姓性命优先，我怎不知，这性命何时还分了男女？”
女子在辩护上从来说话不饶人，“换个问法，若是有人要杀你，你会反抗吗？”
汉子不耐烦地答道:“这不是废话？”
许昭轻笑一声，“是啊，那怎么轮到女子就不能反抗了呢？”
汉子这才反应过来被许昭摆了一道，他臊着脸支支吾吾地退到了后面。
后面原本想说话的男子见汉子在许昭手里没讨着好，识时务地闭上了嘴。
丁檐把审判过程记下，等今日过后便一并送到朝廷。
许昭面朝众人接着道:“当日情况相信大多人都有所耳闻，丁大人也去过现场，叶姑娘动手前，周海已经从厨房拿了刀出来，如若不是叶姑娘先下手，死的是谁可说不一定。”
“民妇作证。”是之前在叶芸家旁边坐着的那个女子，她今日确实如约而来，“当时民妇就在旁边看着，周海把叶娘子推倒在地，去厨房拿了刀出来。”
她安慰似的拍了拍叶芸的肩，“民妇想去帮忙，可架不住周海脸上渗人，叶娘子也是一时慌乱，在地上捡起个东西就打，谁知道是斧子，也是周海该！街坊邻居谁不知晓他打人厉害，窝里横，这也是报应。”
丁檐没抬头，作为县令，他不能刻意站在许昭的角度说话，“据我所知，叶姑娘用的力气可不小，若没有杀人的想法，何必用这么大的力？”
百姓们点头，周海那事一出来，他们都悄悄地去过现场，虽有衙役在场把守，但也是能看见一点的，那血流了一地，老远就望见一抹红。
许昭没有反驳，“是，叶芸用力不小，但请诸位设身处地的想一想，倘若你是叶芸，你能否确定何种程度下周海能不再起来打人？”
众人哑口无言，这哪能看出来，若是一下没打死周海，保不齐周海对叶芸的反抗行为更生气，再起来杀了她也不一定。
百姓们不说话了。
“抛却他们的身份，同样的两条性命，周海和叶芸，是周海对叶芸先产生了性命上的威胁，叶芸出于保护自己的意思进行了反抗，怎么能算是杀人呢？”
许昭这一番话让众人讨论了起来，底下到场的女子也有了些自己的心思，以往她们在家时没少被丈夫打，不过是比叶芸轻一些没说出口罢了，可听了这说法，她们又觉得许昭没错。
都是人，怎么男人的性命就比女人的高贵吗？
“我支持叶姑娘！”一个农妇突然上前，众人首先注意到的是她脸上的疤，女子半边脸上坑坑洼洼的十分吓人。
“这是被我相公打的。”女子语气平静，“拿烧火棍烫的。”
她冷笑一声，“我们是嫁给了男子，不是卖给了男子，凭何我们的命就掌握在他们手上？”
许昭趁热打铁，“你们若说起律法，我朝一直推崇女子出门可不带面纱，试图给予女子更大的自由与地位，可不愿意的却是他们的丈夫，请问这是为什么？”
有人想说话，许昭连看都没看他。
“各位不必着急反驳，今日来的大多是男子，大家应该能看到吧，那女子呢？为何会在家？为何不出门？是因为女子对此事不感兴趣，不想来看吗？”
许昭眼神冰冷，“你们都想治叶芸的罪，最大的原因不过是为了惩罚她忤逆自己的丈夫，满足你们大男子主义的私欲，若有一天你们成为被打的对象，你们会不反抗吗？”
她接着说:“你们会，你们会说律法规定了百姓可以维护自己的人身安全，会说都要被打死了还不反抗的是傻子吗？”
“而此刻，你们只希望女子是傻子。”许昭说完就拉起了地上的叶芸。
外面的男子早就被许昭这几句话气得不行，一个个嚷嚷着往前冲，衙役们几乎要拦不住。
索性许昭的话也说的差不多了，丁檐示意她们先去后面等一等，等过会人群散了再走。
程景明跟在两人身后，防范着有人冲上来。
“等等。”大门被重新推开，许昭和丁檐对视一眼。
来了。
一无所知的程景明看了眼左边的许昭，又看了眼右边的丁檐，眉头皱得越来越紧，他这个大活人还在这呢，他俩干嘛呢？
程景明自以为不经意地硬挤到中间，许昭被撞得歪了歪身子，又被他反手拉回来。
“丁大人且慢，圣上有令。”
众人齐刷刷跪了一片。
“听闻宁都有重案，念及此案影响范围甚广，百姓极为重视，特下令朝廷重审，即日起，移送叶芸至京都，不得有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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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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