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西都被人“买”了去,一家人将小吃摊取回后,也没在镇上久留。
回家路上,丁修齐面色有些凝重,不知道心头在想些什么。
丁娉舟坐在板车上,也是心事重重的模样。
她从前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但是此刻却清楚的知道,权力只手遮天事如此的容易。
巡街的捕快最终也没有出现在集市口,商贩们的只言片语中透露着,那些人极有可能是被王员外用钱买通了。
也就意味着,这种事在未来仍有可能发生。
听人说昌黎县的县令是个清官,可若真是清官,又怎么会有这般的手下,即便他本性真是个好的,发生这样的事,也足以说明他没有用人之贤。
丁娉舟信不过这样的人,心中也涌起了莫大的危机感。
这几次事起,更是说明了王员外的有恃无恐。
看出女儿的不安,沈德柔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有爹娘在呢。”
这话像是一个开关,破开了队伍中的烦闷气氛。
“以后这种事不会再发生了,”丁勇诚开口,声音浑厚,“今天是我没注意到,才让那两个鳖孙得了手。”
这段时间来买吃食的人,大多都是普通食客,只有个别人会在一边打量片刻,不过倒也没有恶意。今天这两人大摇大摆的走到摊子前,没说要买什么,他只当他们是看热闹的。
要不是娘亲看着两人面熟,提前防备的一手,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说到底,还是他大意了。
“大哥你也不必自责,毕竟人心难测,我们好好的做着生意,哪里会想到能碰到这样的人呢。
“不过这王大吉的存在终究是个隐患,找个机会把他解决掉才是。”
“娉舟,可莫要冲动,不过是个员外而已,还不能拿咱家怎么样。”听到这话,王大妮第一个不认同。
她们可是清清白白的人家,要是因为那王大吉,把娉舟搭进去了,那可真是亏得慌。
王大吉,他配吗?
他比不上丁娉舟一根头发!
“就是,娉舟,你有什么打算要和家里人说。有大伯在呢,哪里能让你沾手。
“大伯别的不会,挖个坑下个套子还是没问题的。”
“爹爹虽然不擅长捕猎,但还是认识几味不好解毒的草药。”
等等,等等,这怎么越说越不对劲呢。
她说的解决不是要噶人啊!
有没有可能是通过正当手段呢,比如报官,或者让他家中起火自顾不暇,或者两者兼用。
她这话一出,众人沉默。
丁泰然轻咳两声,说:“娉舟你别误会,咱们可是正经人家。”
丁娉舟大脑宕机一瞬,“我,我没觉得咱家不是正经人家啊。”
这话不能细品,越品越奇怪。
沈德柔“噗”地笑出声,过了一会儿金翠莲也是憋不住笑,惹得王大妮抬手给了丈夫一掌。
“你别逗娉舟了。”
“咋,那老二也逗了啊。”
此时丁娉舟也回过味来了,感情刚才爹爹和大伯是特地打趣她呢,怪不得大哥没接话。
她一头扎进娘亲的怀里,语气多了几分娇嗔:“娘,你也不提醒我。”
沈德柔掩唇轻笑,难得见到大女儿那样可爱的模样,她也想好好瞧瞧呢。
“姐姐笨笨。”小玉拍拍她的脑瓜,得意地想,那种事她一听便知道是逗趣的,怎么会当真呢。
“小玉!”丁娉舟起身去捉小玉,姐妹俩在板车上闹了起来,小玉也不稀罕和她一般见识。
“姐姐里的力气太小啦。”
力气这方面,丁娉舟确实比不过妹妹。
目前家中体力排名榜上,她应该是与龙凤儿平齐,而第一个,当属驴子小灰!
小家伙拉着板车,板车上坐着四个人,车后还坠着一辆双轮餐车,就这样,小灰仍然步履轻快,尾巴悠闲的甩着。
就这么一路“哒哒”地进了村子,这阵仗着实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丁大,你家这驴这么瘦,怎拉得了这么重的?虽说是个畜牲,可也不能苛待了去。”
“就是,这畜牲脾气倔,稍有不顺心的就容易把自己气死呢。”
这话并非夸张,村中从前发生过这样的事。
“我家小灰可厉害着呢。”丁泰然不在意他们的话,轻轻在驴身上拍了一下,“小灰,给各位叔伯展示一下威风。”
“驴脾气”这一词不是凭空来的,驴难以驯服,脾气也臭,力气更是比不上牛马骡子。
此时围观的众人都想等着看丁家的笑话呢。
灰驴子打了个鼻响,在众人的注视下,托着主人与货物,“哒哒”地扬起了小蹄子。
一双大耳朵跟着步伐摇晃,可爱极了。
田间小道上,灰驴子一个停顿也没有,悠然自得地行走着。
后方的木车,好像是根木枝一样,让人不由自主地忽略了那是由松木制成的。
众人突然觉得好生脸痛。
“丁大哥,你家驴是在哪家买的啊?怎么看着弱不经风,力气这么大。”
听人这么说,丁泰然心头涌上一股愉悦感,刚想说这是自家侄女挑选的,便看到亲弟弟眼底的不认同。
话到嘴边转了个弯,有些破音:“市集上卖牲口的都不差,我们这也是人家给选的。要我说,你们还是对驴的偏见太大。
“总是想着买牛买马,偶尔也看看驴子嘛,驴子也是不错的。”
村里养驴子的人家不多,大多数人还是更青睐能够下地耕种的黄牛,再一个,黄牛的力气也大,拉车坐十几个成年人都不成问题。
可今天丁家小灰,却是实实在在让人开了眼。
“要我说,还是你家运气好,一般人遇到这么瘦小的驴子,定是不会买的。”
“对,就是有福。老丁家,转运了。”
丁家众人笑笑,闲扯几句,让他们不再注意这驴子。
作为清晰知道购买驴子过程的丁泰然,此刻心中得意。
驴子是娉舟选的,钱是娉舟赚的,福气自然也是娉舟带来的。
不过这话不能说,没看自家弟弟弟媳眼刀子都要甩来了吗。
丁泰然心里有些犯愁,弟妹二人总是担心娉舟异常被人发现,虽然他也担心,但是娉舟本人好像并不是特别在意。
他看得出来,娉舟是有自己的打算的,只是眼下这些,远远达不到她心中期许。
孩子的心高,他这做长辈的,可不能拖后腿。
进了院子,那些围观群众自觉散开——不知道从何时起,村中人有了共同的默契,若非必须,绝对不要靠近丁家院子,不然倒霉。
这倒也给了丁家清净。
餐车到了家里,各个好奇地查看,其中最兴奋的还属王大妮,在镇上那会儿她没功夫打量,这会儿东摸摸西看看,方察觉到这餐车的实用。
“这铁篦子好,用来烤土豆烤地瓜肯定香!”这两样蔬菜家中人都吃过,得到全家人一致好评。
没有人会不喜欢土豆。
“宽度也好!这边切菜,这边用锅子炖肉,煮汤也合适。”她笑得喜不胜收,“等天冷了,下面烧着火,站在后面忙活也不怕。”
她此刻哪里还记得丁娉舟说的买铺子的事,满心满眼都是这木餐车和肉夹馍。
龙凤胎和小玉绕着木玩闹,大伯母站在车前模拟忙碌场景,爷奶称赞,哥嫂时不时看看车又看看小孩,偏偏头,爹娘携手而立,双目注视着她。
丁娉舟心中充斥着满足感,鼻子微酸,不自在的抬头看天。
情绪酝酿出大半,眼眶刚发热,耳边便涌来一阵风。
“小舟,我知道该怎么解决王大吉了。”
一腔泪猛地憋了回去,丁娉舟轻咳一声,踱步回了自己的房间,将门轻轻掩上。
“他小妾虽然多,但是无一有子嗣,并且那些小妾都是正房点头后才接进门的。”
还是个“妻管严”。
“那些妾大多是从穷苦人家买来的,进了府门就不许外出,更不许与娘家有牵扯。”
“她们过得好吗?”丁娉舟问。
沉吟片刻,小丽才说:“不再需要挨饿受冻,不用忍受疾病痛楚,大概是好的吧……”
能够活命,没有自由又算得了什么?这话她到底没说,只化作心底的叹息。
能活着,已经很好很好了。
丁娉舟接受过先进开明的教育,对此却也知自己没资格说什么,她转了个话题,问:“可是有特殊的存在?”
只有正妻有子嗣,不论王大吉表面如何,心中想来是存在不甘的。
妻强夫弱,多半回出去找威风,就像他几次三番来骚扰丁家。
“他每月总会有两日去西边的小青山村,府中人似乎是习以为常,我打听后才知,原来几年前,他的夫人在小青山摔伤,本来性命不保,却被一位突然出现的游医所救。
“那位游医将她医治好后,便消失在小青山,听当地人说,他们这是遇到了小青山的山神了。
“自那以后,每逢初一十五,王大吉夫妻俩便会到小青山的山神庙祭拜,只是近两年王夫人身体不好,不适合奔波,便只有王大吉独自前去了。”
听到这里,丁娉舟脑海中已经有了猜测:“可是那王大吉在小青山村有了外室?”
小丽惊叹:“小舟,你太厉害了!”
这才哪儿到哪儿,丁娉舟心想,电视剧比这刺激多了,她灵光一动,又说:“那个外室还有了孩子?”
“有!”
“孩子能跑能跳了?并且其中有男孩?”
“一点不差!大的那个是女孩,今年四岁了,小的那个九个月,是男孩。”
“男孩……”丁娉舟敲敲桌子,笑说,“王大吉是想把这外室接回家里了吧?”
小丽点点头,“王大吉的正妻只有三个女儿,他对这儿子十分上心。今天那会儿还在和管家商议如何同正妻提这事,看来是忍不住了。”
可以想象。
“咱们不妨帮他一把。”
这事该怎么做,两人没有具体商量,小丽只说尽管交给她。闲谈几句后,小丽便消失在丁娉舟面前。
见她如此,丁娉舟也完全放下心来。
*
镇南王府,一素衣女子抬手叩门,金属环落下时发出清脆的响声。
门内走出一伙计,问:“你是?”
女子头戴帷帽,看不清容貌。
“在下有事相告,想见王夫人一面,还望小哥帮忙通禀。”说着,女子从腰间的荷包内抠出几枚铜板,不动声色地塞进那小伙计的手中。
伙计将铜板塞进腰带,笑着应声,将门重新掩上,快步走向府内。
正厅软榻上,妇人侧卧看书,那双手保养的极好,翻书时小指轻轻翘着,指甲粉亮红润。
那张脸捎带岁月的痕迹,眉眼间皱纹清浅,却并不阻碍其中的风情。
“夫人,外面有一位姑娘说要见您。”一位绿衣丫鬟迈着小步子,轻巧立在她身边,低声耳语,生怕惊扰了这位贵人。
“姑娘?”妇人随手又翻了一页书,闻言只是轻轻抬了抬眼皮,“定是他又惹了风流债,罢了,将人给我请进来吧。”
等丫鬟和伙计迎出来的时候,门口哪里还见得到什么姑娘,只有门槛上留着一封信。
丫鬟不敢怠慢,拿着信便急匆匆的赶到夫人房内。
王夫人捏着信,意味不明的哼笑一声。
“这倒是个有手段的。”
以往哪个找上门来的,不是哭哭啼啼急着进门,只差将满心满眼的委屈诉给全城人听。
法子虽然登不上台面,但到底好用。
王大吉就吃这一套。
入目簪花小楷一看便知是女子所写,没顾得上看信的内容,王夫人先惊叹了一番字迹。
“有这般本事的姑娘,想不通是看上了老爷哪里?”说完,她嗤笑一声,不禁想问自己当年是如何看上了他?
收起满心思绪,姜明丽才细细读那信。
当时没细看,不知有什么,现下一字一句读过去,只觉得心口像是被人捏了一把。
“原来每月初一十五就是去做这种事……”亏她以为对方心里还念着自己,亏她以为对方还念在多年夫妻情分,亏她以为对方还在乎那点儿少年情谊。
到头来不过是她自己一厢情愿。
“夫人。”见妇人面色苍白,小丫鬟焦急的立在她身旁,夫人身体本就不好,生怕一个闪失产生差池。
“我没事。”先是安抚了丫鬟,她才问,“今天是初几?”
“今儿已经二十八了,就要进五月了。”说完丫鬟又有些不安,“夫人,我去让厨房给您煮些参汤吧。”
姜明丽抬手顺了顺胸口,轻轻点头。
“还有三天。”她低声呢喃。
信上所说是真是假,到时便知。
“夫人您说什么?”丫鬟都走到了门口,听到身后有声音立即转身。
“没什么,你去吧。”说完这句话后,她重新躺回榻上,却怎么也看不下手头的书。
她与王大吉是少年夫妻,十七岁成婚到现在已有十五载。婚后倒也过了几年甜蜜日子,她生第三胎时伤了身,再难有子嗣。在公婆的劝说下,她亲自为王大吉选了第一位小妾。
那时王大吉信誓旦旦的说,此生只有她一个妻,绝对不会让其他女人怀上他们的孩子。
她心中甜蜜又愧疚。
只是自那以后,两人之间仿佛开了一道奇怪的口子,再难以合上。
时常有女子上门哭诉,事由自家丈夫起,她不忍心那些女子被家中发卖,索性就将人全都买了下来,在府上好生教养着。
姜明丽心中越发难以平静。
怪不得他不曾碰后院那些女人,也不在乎他们是否有自子嗣,原来早就在外面有了另一个家。
现在看来,这一切又何尝不是她纵容所导致的?
“红梅,安排一下,初一我们去小青山村。”说完她又嘱咐,“不要让老爷知道这件事。”
*
掀摊闹剧过去几日,转眼进了五月,丁家小吃摊位在集市口又引起一阵风波。
“你家这汤还真是好喝,味道鲜中带酸,蔬菜也是从没见过的。”
“唉,这就是你没见识了不是?这红的叫西红柿,百味楼早在半个月前就已经开始卖了。”
“对对对,我也听说了,好像是叫什么西红柿炒鸡蛋,听说是酸甜味的。”
“不止,也有咸口的呢。”
听着食客们的讨论,丁娉舟微微一笑:
“诸位有所不知,百味楼的西红柿就是出自我家菜园。”
小吃摊儿的肉夹馍改版,由原本的馒头增加了烙饼,与丁娉舟曾经吃过的肉夹馍更为贴近。加上小车设计合理,储存碗筷更为方便,小吃摊儿也开始供应免费素汤。
今日是第一天供应免费素汤,一整锅颜色鲜亮的西红柿鸡蛋汤,引得食客纷纷驻足。
丁娉舟这话一出,围观食客更加来了兴趣。
“小丁掌柜,你家这菜怎么卖呀?”
“就是就是,这么好喝的东西,我们也想买回去尝尝呢。”
“我家这段时间主要卖肉夹馍,蔬菜的事还不急。”她没说卖还是不卖,话语中给人留足了想象空间。
“哎呀,丁姑娘,你不用担心忙不过来,你大伯母和嫂子动作可麻利着呢,再者你大哥也不差呀。”
怕忙不过来当然只是一个说辞。
小摊儿薄利多销,那西红柿等新鲜蔬菜价格可是十分昂贵,与小摊的定位不同,到时候真卖上了蔬菜,恐怕会赶走一些老客户,耽误了肉夹馍的生意。
真要是那样,大伯母也不会愿意。
“还是再等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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