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西红柿蛋花汤足够吸引人，摊子周围站满不愿散去的食客。
从而引来更多人驻足。
“何为肉夹馍？”人群之后站着一个长衫男子，他看上去30岁左右，头戴发冠，气质儒雅随和。
“肉夹馍都不知道？”听他发问，有热心食客笑着接茬，“就是馒头夹卤肉呗，您没吃过？那可真是要尝尝。”
“卤肉又有何特别？”男子又问。
卤肉他是吃过的，不过是用盐水香料煮过。滋味虽然足，但是总少了一些烹炒后的烟火气，并没有多令人难以忘怀。
“这丁家的卤肉可真是一绝，你尝尝绝对不会后悔，他们家今儿新增加了烙饼，一口下去焦香极了，比馒头的更好吃，您真该试试。”
要不是后面还有其他人推荐，他真要怀疑这男人是不是店家安插的人手了。
真有那么好吃？
看着面前的队伍，男人迟疑了片刻，也在队伍末尾站好。
队伍虽长，但进程很快，男人前面的客人很快就拿着自己的吃食离开。
“是要标准版还是完全版？”
这又是男人听不懂的话了。
“何为标准版？”
王大妮切肉的动作一顿，抬头看发现是一位生客，不过还不需要她解释，排在男人身后的其他人就给了答案。
“标准版就是只放卤肉，完全版的则多了一枚卤蛋。当然也在价格上贵了一文。”这都是老客，对摊子上的吃食十分了解。
“今儿还新推出了烙饼版的肉夹馍，入口酥脆卤香浓重，和馒头版的是两个口感。”王大妮说。
他看看热腾腾的白馒头，又看看烙出焦香的饼，说：“那我就选个饼夹肉，不要卤蛋。”
“兄弟，我劝你再来一个加了卤蛋的，不然一会儿再过来排队可就买不着了。”
闻言，男人所有所思。
恰好这时油纸包的肉夹馍被递他面前，从未闻到过的香味不断钻入鼻中。
他立刻道：“再来一个加卤蛋的。”
“好勒，一会儿就好。”
两个肉夹馍拿在手中，本想回到住处再食用，可这会儿身后的人却又开口了：
“这东西就趁热才好吃。当然了，回去吃味道也不差，可是现在就吃保证是最好的，包你吃了还想吃。”
男人愈发觉得这些人都是店家刻意安排的了。
不过，或许是刚好饿了，男人手指翻动，掀开油纸包一角，咬了上去。
是从前从未吃过的味道，胃口大开，一口接着一口，别的什么都顾不上想。
金翠莲盛碗汤递了过去。
他下意识接过，端着喝了一口，又被碗中的酸香所吸引。
低头看去，碗中只见红色的果皮和丝丝缕缕的黄色蛋花。
又是没有见过的东西。
“这是西红柿蛋花汤。”
男人回头看去，发现是刚才一直站在自己身后的那位食客，他手中拎着一个小筐篓，里面除了两个油纸包，还有一层鹅蛋。
注意到他的视线，食客抬手晃晃自己的篮子，说：“这家的鹅蛋也格外不同，吃不出丝毫腥味，我夫人怀了身孕，除了鹅蛋，别的什么都吃不下。”
这位食客身着粗衣短打，五指粗粝，时常磨损的袖口处还有补丁。
男子抬了头看了一眼摊位挂着的小木牌：鹅蛋七文一个。价格与细粮不相上下，价格昂贵。
“你平时做工的主家可公道？”他问。
这突如其来的一句给食客问的不知所措：“你，你咋知道我在做工？”
他又抬手挠挠头，笑道：“我们主家顶公道，在这镇上都是有名的。”
看他所言不似作假，男人点了点头，又问：“镇上可是大多如此？”
食客“嘶”了一声，左看看右看看，发现没有人注意到自己这里，才低声说：“看您这穿着打扮应该是位文人，若是想要当教书先生或是账房管家，可是该好好打听。
“这镇上大户人家两只手就数得过来，大多数人家都不曾苛待下人，就说我做工的文家，年节还有福利嘉奖。其实听我兄弟说那王员外府上也不差，当家夫人是个明事理的，只可惜这王员外、啧啧……”
他声音更低，“前几天王员外还派人将这丁家的摊子给掀翻了。也不知是什么仇怨，连巡街的捕快都不曾往这边走半分。
“兄弟，我得劝你一句。做短工只要钱给的够就无所谓，可若是找一份长久的活计，那可真该擦亮眼睛，选一个明事理的好主家。
“行了，我不和你说了，我媳妇儿还等着我回去给她煮鹅蛋呢。”
他是个话多的，问一句便可回十句，男人甚至没有多费口舌，便得到了自己想要知道的。
热心食客离开后，男人站在摊位前并没有要走的意思，他捧着肉夹馍静静的吃着，时不时喝一口热汤。
站在街边，看人来人往，吃着小吃，喝着热汤竟也别有一番滋味。
至少此刻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宁静。
小吃摊依旧人来客去，周围聚集着不少喝免费汤的食客，三三两两话闲，消息就顺着风钻进各人耳朵里。
男人显然对那些消息很感兴趣。
丁娉舟帮着大伯娘切西红柿，偷闲丢一块进嘴里，沙瓤的西红柿酸甜可口，唇齿留香。她眯着眼睛轻叹一声，抬头便看到端碗站在一边的男人。
那男人看着气度不凡，且是个生面孔，他一出现在附近，她就注意到了。
不像是寻常百姓，她想。
男人归还了空木碗，不知为何，肉夹馍吃完仍没有离开。
他安静的站在一边，直到最后一份肉夹馍卖光，也还没有离开的意思，弄得丁勇诚一直很紧张，生怕他要搞事。
摊位收拾好，丁勇诚犹犹豫豫的打算去取驴子，这时男人突然上前，早就戒备在一旁的丁勇诚一个跨步挡在男人身前。
“你有啥事儿？”他粗声粗气地问，试图给男人一个下马威。
男人意识到了自己的唐突，抬手抱拳，自报家门：“在下姓郭，是昌黎县人士，偶然路过此地，对令堂所做的西红柿鸡蛋汤极感兴趣，所以想讨教一二。
“刚才实在是见你们过于繁忙，不好意思打扰，这才在旁边做等候。”
听他这么说，丁娉舟却觉得这人不是对汤感兴趣，而是对那西红柿有心思。
“您可是想买西红柿？”她问。
郭康迟疑片刻，点头又摇头：“只是觉得这蔬菜实在是新奇，实不相瞒，我少时曾游历过多地，还从没见过这西红柿。”
他没有隐藏自己的探索欲，但是却并不会令人觉得冒犯。
丁娉舟还是原先那套说辞，只说这种子混在一堆菜籽里，是无意中种出来的。
“为何会取名为西红柿？”郭康问。
王大妮几人瞬间紧张，名字是娉舟说的，她太过自然，他们也就一直忘了问这名字的由来。
他们看着她，准备随时找补。
“这果子成熟那天，夕阳西下天边霞光正盛，我瞧果子色泽与西方晚霞相近，切开后又与柿子差不多，便随口邹了这么个名字。”丁娉舟慢慢悠悠的说，配着她那自谦浅笑，令人十分信服。
郭康没有怀疑，开口称赞：“这名字朗朗上口，其中又有意境，实在是妙哉。”
他认同地点点头，眼中满是赞赏。
“在下还有一事相问。”
“您说。”男人讲话不疾不徐，姿态也谦和，丁娉舟并不讨厌。
“刚才听到有人说，摊子前几日遭人抢砸，可有这回事？”
这事儿议论的不少，但是直接上来问的，这还是头一个。
也不是什么秘密，丁娉舟便给了确定的答复：“是有这么一回事儿。”
“为何不报官？”
原想着是要报官的，可最近家中事忙，没人走得开。另一方面，听小丽说，昨天王夫人带人去小青山村，将王大吉捉奸在床，此时王府正乱着呢，那王员外一时半会儿也顾不上丁家。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冲着那些捕快收钱办事的态度，丁娉舟对那县衙老爷并不看好。
不过这些都是不能对眼前人说的。
“这几日耕地劳作，一时间没工夫去县里。”
听到这话，郭康似乎是松了一口气。
丁勇诚问：“郭大哥，既然你是从县里来的，想必对那县令老爷有所了解。敢问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虽然到处都传这位的新来的县令老爷是个清廉的官，但那位到底没来过镇上，有不少人对此存疑。
“小兄弟认为呢？”他不答反问。
丁勇诚挠挠脑袋，看看媳妇儿，又看看天，说：“自他上任以后，镇上摆摊不收税了，这倒是好事。但要说其他的这我就不知道了。”
他们平时生活在村子里，山高皇帝远，除了要交粮税，其他的与外界关系并不大，换什么官儿，换什么皇帝，日子还是一样要过。
“应该算得上是一位好官？”
不知为何，郭康表情有些复杂，放松与紧绷居然同时出现在他的脸上。
“小兄弟这般不确定，说明他还是做的不够。”郭康笑道，“但是我知道，如果你们因这事去报官，他定然会为你们讨个公道。”
说完，他拱手作辑，道：“多谢解答，在下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男人离去，恰好与丁修齐擦肩而过。
“爹，你回来啦。”
他手中拎着一个方正的布包，那里面装的都是为小玉精心挑选的武学书籍，有些书书馆内没有货，是早前订购这两日才进来的。
除了这些之外，他怀中还抱着一刀纸。
“齐掌柜送了纸，说是从颖州那边来的，我看着确实不错。”
丁娉舟接过那刀纸看了看，又摸了摸，没觉得有什么特别，这也确实不是她擅长所在，干脆放过自己。
“勇诚怎的还不去拉驴子？”见大侄子还杵在这里，他问。
“刚才来了一个奇怪的人，大哥怕他生事才没有走。”丁娉舟解释后，又对爹爹转述那个人所行所说。
听到女儿的讲述，丁修齐暗暗将这件事放在心上，想着明日再跟着来看看情况如何。
*
转天，丁修齐跟着前来，守在摊前站了好久，也没有看到那个姓郭的男人。
这时来了位熟人，是他在镇上摆摊儿写信时结识的，对方又想给远处的亲人写封信，本想去书局，在这里遇见了他便改了主意。
正巧摊位夹层内有笔墨纸砚，那还是小玉玩乐时放进去的，小家伙十分喜欢这小摊车，有时候喜欢窝在里面玩过家家，甚至还会趁大人不注意的时候，拖着小被子在下方的储物柜睡觉。
只要她不会受伤，做什么大人都由着她。这丫头乖巧了十年，好不容易能够肆意妄为一回，家里大人也都跟着高兴。
摊位侧面有夹板，可以抽出当桌面用。
他将家伙事儿摆齐，铺纸磨墨，立在锅灶旁边，垂头写信，竟然有一种别样的文人风骨。
“丁夫子模样俊朗，不说还真不知道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爹了，那天有媒婆向我打听，竟是想给丁夫子说亲。”说话的是位老主顾，几乎的每日都来，与丁家众人也都混的熟。
他姓袁，自称袁大头，相熟的人也都这么称呼他。
这话自然当不得真，听过笑笑就罢。
“要我说，丁夫子何不就在这支个摊儿？一家人还有个照应。”那日摊子被掀翻，他也在场，那场面简直是短时间难以忘记。
这倒是给了丁修齐一个思路，过几日地里的活忙完，他大可以到镇上重操旧业。
再过一段时间，大哥要带着侄儿上山，那时候就没办法整日到镇上，他跟来有个照顾，也免得家人担心。
要王大妮说，她和金翠莲忙的有条理，处理起这些事情也算是得心应手，完全不用家里人再跟着。
奈何家中人实在是不放心。
老相识这次也有诸多事情要告诉远方的亲人，方正的信纸写了满满四页，最后一笔落下后，丁修齐的手腕甚至有些酸。
信摊上一向没有围观群众，即便再八卦的人，也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窥探别人的家书。
至少大多数正常人都是如此。
当然，也有例外。
就比如此前站在摊子前的这个长衫男子。
“这位兄台——”
“兄台这一手字清新飘逸，俊逸有力，颇有颜风柳骨之韵。”说着，他又凑前一步，“原来木摊上挂着的那些木牌，也是出自兄台之手。”
丁修齐有些无奈，好在客人没有在意，反而将晾干的信纸朝他面前松送了送，“这字，在整个南平镇都找不到这么好的。百味楼卖的那吉蛋你可知道？上面的字就是丁夫子写的。”
“丁夫子？你是夫子？”
“在私塾为孩童开蒙过几年。”
王大妮切饼的间隙朝这边看了眼，发现这男人不就是昨日那郭姓男子。
郭康看看他，又看看他身前的台子，恍然：“你们是一家的。”
“这边的是我大嫂和侄媳妇。”不知为何，他有种感觉，如果他没有做解释，对方一定会产生其他误会。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他认为有必要多嘴介绍一句。
他点点头，又看看摊子前忙碌的两人，半晌后疑惑道：“昨日这里还有一位年轻姑娘，不知那姑娘是？”
话到嘴边，丁修齐一愣，猛地想到昨日女儿所说的奇怪的人，顿时警铃大作，眼神也在男人身上不断扫射着。
“是我女儿。”他心急，都没顾得上说谦辞。
“果然是这样。”
这到底是个什么人？
话多，实在是话多。
因着信摊前空闲下来了，这人就站在一边，时不时说两句，一开始丁修齐只是出于教养给与回应，后面则是不得不开口说话，再往后，竟然有几分投机。
“丁兄，不若我们去前方的茶楼，一边饮茶再一边畅谈如何？”
“郭兄请。”
*
村子里的丁娉舟对这一切浑然不知，她此刻正跟着大哥往山上走，昨天下了场雨，现在上山正好能采菌子。
说是荷花村这片大山特有的五月菌，出了这山关是见不到的。
“这里有，姐姐快来。”小玉蹦跳的走在前头，手中的棍子就是开路工具，甚至比丁娉舟手上的镰刀还要好用。
她快步走了过去，身后的丁勇诚双眼紧紧锁在两个妹妹身上，不敢走神半分。
“看，它在这里。”小玉蹲在地上，捂着嘴小小声，生怕惊扰了菌子。
丁娉舟眼中含笑，过去蹲在她身边。
那是一簇肉黄色的蘑菇，伞盖顶端偏红褐，一簇簇高高矮矮的小东西挤在一起，显得茸呼呼肉嘟嘟。
五月菌成簇挤在木桩上，下方是一小片鲜绿的苔藓。
丁娉舟掏出打磨后的木片，想着奶奶教的法子，一手扶着伞盖丛，一手持木刀子割向根部。
就在她手指碰到蘑菇的那一刻，游戏面板突然自动弹出。
[叮，检测到“五月菌”，系种植园内不存在的新物种，是否扫描收录？]
这是啥功能？
以前从没遇到过。
她试探着想着“是”。
[预存解锁币不足5枚，扫描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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