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渔溪县又呆了几天,这边人好食海味,渔业发达。烹饪方式比起州里其他地界倒是多了很多花样。
常年生活在船上的渔人们,认为体内有湿寒气,所以常吃羊肉,喝姜汤。因此,渔溪县养羊的也不少,街上的羊肉铺子更是多。
再过两天便是大暑,整个镇子都弥漫着一种过节的气氛。是姜味,是工匠们忙碌时喊号子的声音。
这段时间阳光盛,雨水少,试合晾晒干货。家家户户都开始制姜,或姜切片晾晒,或熬制姜糖,或炒制姜米茶。因此城中总是弥漫着淡淡的姜味。
大暑当天,按照当地的习俗是要送‘大暑船’的。大暑船的建造是依照传统船形缩小比例而制,一般依照三层楼船,上面会摆满贡品。即便是缩小后的船模,也有两三人多高,足以看出当地人对于送暑船的重视。
不过,没到节日当天,除了工匠们谁也不会知道那暑船究竟会是什么样子。
像这种传统节日中制作的传统吃食,在当地准有那么一家人做出来的是为全城人所称赞的。叶榕此刻就站在一家普普通通的宅子门口。
院门即便关着,也挡不住从里头传来的**的姜味,其中还混着甜味和米香。
叶榕轻轻扣动门环,门内传来了回应声,紧接着就是‘嗒嗒’的愈来愈近的脚步声。
门从里面被打开了,却没看到人,叶榕低下头,不禁“呦呵”一声。这不正是那天买她西瓜的小胖子吗。
小宝见是她,乐了。
“小宝,是谁啊。”
“啊啊。”
妇人擦着手从屋里走出来,瞧见叶榕,也愣了一下。
叶榕率先开口,“嫂子,听人说你家炒的姜米茶味道极好,我想买些尝尝。”
“先进来吧。十文一碗,你要多少?”小宝娘拿出一只普通的陶碗向叶榕示意。
“那便来十碗吧。”叶榕在小宝的带领下坐到了院子中的石凳上。
小宝娘迟疑了一瞬,炒至过的小米并不容易储存太久的时间,如果受潮就没办法再食用了。一般来人来她这里也就买了两三碗,也够一家人喝上大半月了。
“你先尝尝。”小宝娘冲了一杯热乎热乎的姜米茶给叶榕端过去。
陶碗中飘着炒至焦黄的米粒和姜末,还有几片红枣干。炒米浓香味中混着嫩姜的辣味,其中还融着微微的枣香味。叶榕喝了一口,入口有点像大麦茶,但随后就涌上了姜的辛辣,再一咂摸,又能品出点咸香味。
这是她第一次喝。
“好喝。”
小宝娘笑道,“还怕你喝不惯,我炒米时是要放点粗盐进去的,炒完再将盐粒子滤出来。”
“告诉我没事吗?”
“那有啥,我们这边基本都是这么炒的。姑娘你不是本地人吧?”
叶榕点点头,心说,这么明显?
“那天真是多谢你了,我家小宝平日里就是好一口吃的,一不留神就叫他跑出门去了。”
“小宝还挺乖的。”叶榕看了眼小宝,他正蹲在地上用木棍写字。
小宝娘也怜爱的看向自家儿子。
“他今年已经会写《三字经》啦。”女人说起儿子,语气里也带着几分自豪,脸上的表情更是鲜活起来。
小宝闻言回过头,叶榕对他说,“小宝真厉害。”
回馈她的是小宝灿烂的笑容。
“我去给你拿米茶。”
叶榕在等待的期间把碗里的茶水都喝掉了,连最后剩的米和红枣干也没放过。被水泡软的炒米和红枣干中都融入了淡淡的姜味,混在一起嚼着,竟然别有一番风味,是焦香中透着甜。
小宝娘捧着一个小素烧陶罐出来,“你买的多,我看你也不像常居在这边的,这炒米不好保存,我就用陶罐给你装着。”陶罐上还放着一个鼓鼓的油纸包,“这里是我做来吃的红糖姜块,对女人身子好。给你拿些尝尝。”
叶榕接过东西,却说,“听说小宝是去年生了场病才口不能言的?”
听到她这话,小宝娘脸色顿时难看起来,眼圈也泛红了。
叶榕单手抱着陶罐,一手朝袖兜里摸去,“我师傅在世时曾医好过小宝这样的孩子,他老人家弥留之际留给我一瓶药。我看小宝有缘,就把这药赠给你们吧。”叶榕说起谎话脸不红心不跳,反而气定神闲。
她一副老神在在模样唬住了小宝娘,小宝听到这话也跑到两人跟前。
小宝娘看着自家儿子,心中更是酸楚,这一年来请了多少大夫,无一人有法子,如今这眼巴前来了个年纪轻轻的女娃子说可以治,也不怕笑死个人。
她对叶榕的那点好感全化为心中的怨怼。
“姑娘,你莫要拿我儿寻开心了。这茶我不卖你了,你且走吧。”妇人撇过脸,不愿意让儿子看到眼中滑落的泪水。
叶榕抱着陶罐,有些无措,“是我唐突了。但有希望,试一试又何妨?”她将药瓶和一枚碎银放在石凳上,飞似的跑了。
小宝娘将碎银狠狠的扔到地上,拿起那瓶药,举起又放下。最终只是抱着小宝低低的哭了起来。
小宝自幼聪慧,学堂里的先生都夸赞小宝日后定有作为,但小宝五岁时发了一场怪病,昏迷了好几日,醒来以后就没法讲话了,此后身高不长,倒是体重一直增加。去了学堂同窗欺负他,连先生也是频频叹气。要知道,这哑巴如何能参加科举?
这当娘的,哪个不希望孩子一生平安顺遂,可小宝哑了,在外受了欺负也不哭闹,她这当娘的揪心啊。
小宝给娘亲顺着背,看着倒在凳子上的小药瓶,他听见那个大姐姐临走时说了句‘一天两粒’。
耳边是娘亲低低的哭声,他心里明白娘因为什么哭。小宝拿起药瓶,拔开塞子,倒出了两粒药丸。那两粒黑糊糊的药丸在他肉嘟嘟的白净掌心里,显得十分可骇。他抿了抿嘴,一把将药丸塞进嘴里,咽了下去。
感受到他动作的妇人抬起头,看到小宝痛苦的表情,再看到被打开的药瓶,还有什么不明白。
“小宝!”
小宝脸色涨红,憋了一会儿,竟咳出一口黑红黑红的血来。
妇人登时手脚冰凉,浑身的力气都仿佛被抽走了。那一刻,她痛恨自己,小宝不能说话又如何,只要他健康,还好好活在自己身边就很好了。
小宝娘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顾不得凌乱的衣衫,就要出门找大夫。她衣摆却被拽住了,只见小宝衣襟前都是黑红的污血。妇人强忍心中的痛苦,是了,她得带着儿子一起去。
“娘,莫怕。”
叶榕走在大街上,心中忐忑,她觉得自己未免太多管闲事。她叹了口气,又觉得自己用命换来的金手指不帮帮别人心痒难耐。
“叶榕啊叶榕,有点缺心眼子。”她低低感叹一句。
她懂得失去的痛苦,所以总是想帮人圆满。可这世界当真容得下那么多圆满?月亮都要经历阴晴圆缺,何况人生。
叶榕从口袋里掏出一根地瓜干嚼着,地瓜的甜香味抚平了一些她心中的忧虑。
人生就该无忧无虑嘛,管他结果如何。
她笑着看了眼烈日,然后朝前大步走去。
渔溪县没有车马营地,夜间倒是可以将车停驻在码头,天明之时要将马车拉走,叶榕嫌麻烦,索性直接将马车停在城门外,白天进城走走,夜间出城去。她这几日都是这般过的。
城外的风景也极美,还可以看到很多故事。
有许多没来得及进城的人啊车啊,就聚在城外,等待下一个天明。
叶榕喜欢这种感觉,在自己的一方领地里,安然的瞧着外界人来人往,这令她觉得安心。夏日天黑的晚,哪怕已经七八点钟,还是可以将近处风景瞧得真切。她便坐在车板上借着门口的灯光看着书。
或许她车板上种的两样颜色鲜艳的果子引起了旁人的注意,一开始只是有人远远地看着,后来瞧她模样不似难接近的,便上前和她搭话。
“姑娘,你这果子长得真好。”一个身形魁梧的男人走进说,他言语中带着笑意,脸上也是憨厚的笑容。
叶榕将书放在一旁,警惕的看了一圈周围。
“姑娘你别误会,我娘子她有了身孕,想吃点新鲜的果子,我便厚着脸皮来问问你。”他一边说着,一边向不远处指了指。一个挺着肚子的妇人正站在一辆牛车前向这边张望,发现男人指向自己,她便抬起手向这边招了招,男人也大力的向那边挥了挥手。
叶榕看到这一幕,脸色柔和了不少。
“我摘一些给你。”她侧身从灶台下的拉篮里拿出一个竹编的小果盘,用指甲掐了满满一盘的草莓和小蕃茄。
“够了够了。”男人瞧着都快溢出来的果子,双手并拢在下面虚虚接着。
男人一掌托着果盘,一手从腰间扣出几个铜钱,放在叶榕车板上,他用手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大妹子。”他声音放低了许多,“我家的钱都在我娘子那里掌着,你等我问我娘子再取几个。”
叶榕笑道,“不必了,吃完再来。”
男人也不再掰扯,爽快的说,“那谢谢了。”
叶榕收起那十二个铜板,看着男人背影里都写满了愉悦。
他兴致勃勃的跑到娘子身旁,小心翼翼的将一粒草莓送到娘子嘴边,女人开心的咬了一口,用手推了推男人的手掌,示意他也吃,男人只轻轻咬了一个边,又将那半个送到女子嘴边。女子却双手叉腰,扬了扬下巴,男子登时将半颗草莓吃下去。
女人抬起一只胳膊,男人顺势低了低身子,女子满意的拍了拍男人的头。
叶榕仿佛看到了那魁梧的男人身后有一条尾巴正在高速的转着。
她打了个小嗝,‘狗狗竟然是我自己。’
周围有人看到叶榕卖果子的场景,便也上前问价。城里的草莓是按两文钱一个卖的,番茄比起草莓倒是便宜得多,不过也要十多文一斤。叶榕索性就按一文钱一个草莓来卖,小番茄则是四文一串。
不过草莓也就剩了十多个了,矮生番茄结的倒是多,但是也架不住来买的人多。不一会,叶榕门前这一盆本来颜色鲜艳的的果子盆栽,就只剩秃秃的绿叶了。
叶榕借着灯光把秃头的秧苗修剪了一番,抻了个懒腰也回车里了。
照例关好门窗,拉好窗帘,开了灯。她换了身短裤短袖,扎好围裙便开始在狭小的厨房里忙活起来。
先准备一盘处理好的大虾和螺蛳,起锅热油,待锅底微微冒起小泡,倒入辣椒,香葱和八角等配料,直到炒出香味,再把大虾和螺蛳一起倒进去翻炒,等大虾表面微微变红,倒进去一碗清水盖好盖子煮上一会儿。
直到锅里咕嘟咕嘟开始冒泡,就可以大火收汁了。
将冒着**气的螺蛳大虾倒进盘子里,叶榕冲了一杯白天强买来的姜米茶。看着面前冒着热气的姜米茶,叶榕想,明天还是去道个歉吧。
将精致的骨碟放在一旁,叶榕开始剥虾,空间产出都十分美味,这大虾辣味中透着食物本来的鲜甜,一口咬下去还十分弹牙。螺蛳也都被去了尾,轻轻一唆,浓香滋味便在嘴里炸开,螺蛳肉倒成了添头。
叶榕慢悠悠的吃完面前这盘滋味十足的小炒,摊在靠背上回味了一会儿。
辣炒螺蛳在渔溪县基本是每家小店都必备的常见菜色,可惜季节性很强,基本是七到九月份这么两个月,出了这两个月份就吃不到了。叶榕这几天只听到却吃不到,心中怪馋的,这不回来自己试着做了一顿。
味道还不错啦,毕竟是火锅底料炒的。
叶榕洗好碗筷,进空间走走消消食。
小楼前的溪流清澈见底,里面的小鱼小虾游的十分畅快。叶榕对着游鱼发出了恶魔低语,“快快长大,进我肚来。”
它们就悠然自得的在水中摆着尾,似是十分不屑。
叶榕撇了撇嘴,到菜田中散步,这里才是令她幸福感倍增的宝地。
只见她被一片色彩鲜艳的菜地包围。这片菜地仿佛一眼看不到头,近处的是比较低矮的,越往远处越高,远处则是一片果树林,再往远去则是一片棵棵都高达二三十米的松子树。
一种作物占据一块方正的田地,每块方正田地都被石板小路相连。路边种着最常见的品种,往里去则是不那么常见。
就说这番茄地吧,一眼望去,仿佛一个大花坛,红的黄的自是不必说,还有那绿的紫的,绿中带红,红中透着黑的,看着就十分喜人。
它边上还长着一颗枝叶茂密的柿子树,果子个头不大,但是特别甜。
叶榕摘了一筐火柿子,准备放到冷冻层里冻上几天。等到想吃的时候拿出一个解冻一会儿,便会得到一个带着果冻的冰沙柿子。可惜的是不能吃太多,不然难免胃痛。
冲了个澡,叶榕在床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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