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安长公主回到房间,坐在罗汉床上心绪不宁,心里总是想着刚才看到的画面。她挥退了要上前伺候的丫鬟,揉了揉眉角。
没想到儿子竟生出了这般心思。
若他只是像以前那样一时兴起倒也罢了,可想到他刚刚的眼神长公主怎么也放心不下,更无法安慰自己说这是一时的荒唐。
况且这对象可不是别人,而是堂堂丞相长子。先不说孟易安是否知晓此事,又是什么想法。只说这件事,若让孟相知道自己的儿子被人觊觎,岂会轻言放过。
长公主在房里左思右想都觉得此事十分为难。
丫鬟紫娟等人退出屋外,迎面碰上了长公主身边最得力的曹嬷嬷。
曹嬷嬷见到紫娟,惊讶问道:“殿下怎么这么快回来了?方才不是说去看世子爷吗?
紫娟轻轻摇头表示不知,“夫人去了春华园,见孟少爷来了,正在世子的房里睡着,便回来了,刚一回到屋就让我们退下了。”
曹嬷嬷听她提到孟易安,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点了点头,便往长公主的房里走去。
“殿下可是又头疼了?让老奴来给您按一按吧。”
曹嬷嬷一进房间就见到长公主闭着眼眉心微沉,手扶着额头靠在小几上,忙走到她身旁,边说边把手放在眉角的位置轻柔地按压。
听到是曹嬷嬷的声音,长公主没有睁开眼睛,默许她替自己按揉。
曹嬷嬷是宫里的老人,心思敏锐,结合方才紫娟所言,马上就想到了什么。
她一边按一边小心翼翼地试探道:“殿下方才可是在世子院里碰到了什么?”
曹嬷嬷在宫里时就跟着自己,一直到她出嫁,这么多年来是她身边最得力之人。这件事不能跟旁人说,倒是也不用瞒着她。
听长公主说完之后,曹嬷嬷神色更加怪异了,按揉的手也慢了下来。
一直没有听到她回话,长公主生出了疑惑,回头看了她一眼。
见她神色怪异,突然明白过来,“嬷嬷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曹嬷嬷立刻退后两步跪了下来,“老奴该死!”
而后才直言陆琛对孟易安的心思她早就知晓,只是这话不知道怎么跟长公主说。
“你又是如何得知的?”这下轮到长公主不明白了。安哥儿活泼,平日里他们两人相处一起多是打闹玩耍,并没有越矩的地方。若真是有什么,她也不至于现在才发现。
曹嬷嬷羞愧地看着长公主:“是那次老奴奉殿下之命去给世子爷传话,撞见世子爷正给孟少爷披衣系带。”
那日正巧大风,孟少爷回去,世子爷那个自己的大氅,亲自替孟少爷系上。
先不说这种伺候人的事情,除了孟少爷谁有能耐让世子爷动手。只说世子爷当时看着孟少爷的眼神,温柔得像是要滴出水来。
曹嬷嬷是宫里出来的,什么事没见过?怎能不往别处想。
有了这个种子埋下,后来许多次再看,她更是越看越觉得有问题。
“那你为何不早点禀告?”长公主眉心紧锁,脸色阴沉。
“此事事关世子,没有十足的把握,老奴岂敢随意编排世子的不是。再者,老奴观孟少爷眼神清澈并无此意。所以…”
长公主听明白了曹嬷嬷的意思。她是想着既然孟易安没有此意,以儿子的性子,剃头挑子一头热的事,坚持不了多久,这才没有着急说出来。
“这你就想错了,以我今日之见,他怕是越陷越深了。”长公主叹了一口气,“好了,起来吧,这事也不能全怪你。”
曹嬷嬷起身重新走到长公主的身边。见公主仍是一脸为难,也想主子分担一二。
“世子爷只是喜爱美人,这京中容貌出众的大家闺秀也有不少,前些日子国公爷才跟殿下提起给世子爷说亲的事,若殿下能给世子爷寻一位容貌绝色的世子夫人,必能让世子爷回心转意。”
“我怎么没想到?”长公主眼睛一亮,曹嬷嬷的话提醒了她,“不错,他与安哥儿成日处在一块,两人又都是心思全没放在功课上,难免生出一些旁的想法。有了其他的事情分散注意,再过一段时间两人疏远些,自然就断了这份心思。”
“要说容貌绝色,我想想…听闻礼部尚书的嫡孙女仙姿玉色才情过人,还有光禄寺少卿之女,虽说门户低了点,但若真是相貌好的,也不是不可。”
主仆二人如此这般商议起来。
***
另一边孟易安醒来,终于良心发现想起了程彻这个倒霉蛋。
虽然他当时说的是司业即便发现他拿了手牌,怀疑到程彻头上也抓不到把柄,让程彻放心。
但若被祭酒发现了,在找不到他的情况下,程彻这个倒霉蛋肯定会被揪出来,于是婉拒了陆琛留他在府里用膳的邀请,准备赶回国子监。
来的时候是孟易安在国子监门口随便抓了一个眼熟的小厮,让人把他送过来的,回去自然是坐国公府的马车。
出了国公府不到半柱香的功夫,他刚想着在马车里再眯一会儿,突然一个急刹车,差点给他撞得滚出马车,紧接着就是一声马嘶。
他掀开车帘正要发火,车夫已经先他一步脱口而出:“这哪来的小丫头!要是惊了马,你还要不要命!”
紧接着他就看到一个还不到车轱辘高、脸颊红彤彤的小团子呆站在车前,看样子是被吓坏了。
车夫发现孟易安出来,连忙俯首请罪:“小的该死,惊扰了少爷。”
又指着小孩解释道:“是这小孩突然窜出来,小的才躲避不及。”
“哇——”那小孩看到马夫凶神恶煞的样子,终于从吓懵的状态回过神来,开始哇哇大哭。
“对不起,对不起,”一个瘦弱的少年从旁边跑出来,一把抱住大哭的孩子哄住她收了哭声,然后又跪倒在地连声磕头求饶。
“你…你是慈安堂的二虎?你在这儿做什么?快起来吧。”孟易安瞅着有几分脸熟,细看发现少年原是认识的人。
少年听到名字连忙抬头,惊喜喊道:“孟公子!”
接着回答孟易安的问话:“慈安堂又来了几个弃儿,钱婆婆让我来裁缝铺拿些布料回去给她们做几身衣服。妞妞也是新来的。”二虎指了指落在路旁的一个大包袱,又指了指身边的女娃。
孟易安看了看二虎的小身板,又扫了一眼那一大包碎布头,“我送你回慈安堂吧。”
二虎看着眼前雕饰繁复,质感华贵的马车,抿了抿唇,手紧紧捏着衣角不敢上前。
虽然知道孟公子是大户人家的公子,但不知道竟然是这样的大户人家,这马车是他见过最豪华的了。
他牵着小女孩,低着头局促道:“公子,我能背回去。”
“你背着这个就难顾得上她了,这路上车马来来往往,再出事怎么办?”孟易安不耐烦地催促,不待他再说话就叫车夫帮他把东西搬上来。
二虎见状才带着妞妞过去爬上马车,但也不敢进去,只与车夫坐在一处,紧紧拉着妞妞的手。
孟易安知他不自在,也没强让他坐进来。
“驾!”车夫一边赶车一边不时侧头看向两人。
慈安堂是收容和救济无家可归的老弱病残和孤儿弃婴的地方。从刚才的回话中他听出了二虎的来历。
但他怎么也想不通孟少爷这等贵人与慈安堂的弃儿是如何认识的。
孟易安与二虎其实也谈不上认识,不过就是在慈安堂见过一面。至于他为何会去慈安堂,这就要说得远了。
孟易安母亲去世和父亲再娶后,他为了跟父亲作对,一度十分叛逆,府里的夫子都给他气走了好几个。不仅功课打死也不写,一到上课更是无所不用其极地逃出府玩去。
他在外面年纪不大却出手阔绰,又因为是偷溜出来的,身边经常没跟着人,便被有些不知死活的赌徒盯上了,这些赌徒的后果自然不用多说。
而那赌徒中有一人便是慈安堂钱婆婆的儿子。
钱婆婆年轻时绣工极好,一直在大户人家做工。后来年纪大了,又眼睛不好,丈夫嫌弃她赚不了钱还肚子不争气,在家中处境十分可怜。
好不容易生了个儿子,原以为能苦尽甘来,岂料儿子不争气,不仅把她的钱都给骗去赌光了,还把她赶出了家门。
无路可走的钱婆婆只能去了慈安堂,心善的她自己虽过得苦却还怜惜慈安堂的那些孤儿,总尽力照顾他们。
等听说儿子的事情后,她又为了救儿子四处打听,还真被她在酒楼碰到了孟易安。
孟易安虽然没有答应她的请求,但听了下人回的话,知道了慈安堂的存在。因为自己母亲没了,心有所感,同情那些孤儿,便好心给慈安堂捐赠了些银子。此后每年到了母亲的忌日他都会派人给慈安堂送银子,前两年还亲自去过。
“二虎哥哥,这个哥哥是个好人,为什么你刚刚不要他的银子?”孟易安的马车离开后,妞妞扯着二虎的袖子小声问道。
二虎托了托背上的包袱,郑重其事地看着妞妞说:“妞妞,这位孟公子已经给慈安堂捐了很多银子,我不能再要他的钱了。你要记住,钱婆婆跟我们说过,我们要学会自己养活自己,不能永远指望别人施舍。”
妞妞听得似懂非懂,但还是乖乖点了点头,然后一大一小牵着手转身走进了慈安堂。
***
孟易安从慈安堂的方向过来才不远,突然叫住了车夫:“等等!”
车夫急忙停下车,才停稳孟易安就飞快地从马车上跳了下来,朝着一位身着青衫的公子走了过去。
此人身材修长,穿着一身素青长袍,腰间系了一枚月桂纹香囊,腰背挺直站立着,远望如雪松般清冷。
“哟,这不是顾大才子嘛,我还当看错了呢。”孟易安挑眉,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大秘密,“品学兼优的顾斋长此时不该在国子监勤勉进学吗?”
如果说有一个孟易安在国子监厌恶之人的排行榜,此人一定排在榜首。
顾行舟,国子监上至祭酒下至学正,无一不交口称赞的好学生,更被祭酒誉为国子监数十年难得一见之翘楚。
这些当然不是孟易安厌恶他的原因,他还不至于因为自己是学渣就对学霸怀恨在心。但,如果这个学霸处处让他倒霉就不一样了。
怪就怪顾行舟不做人,仗着自己身为德字科斋长,拥有监督各斋学子品行和学业的权力便拿着鸡毛当令箭,多次记录和告发他和陆琛违反监规的行为。更是在每月的考核中用自己的优秀让一斋学渣们多吃了无数教训和戒尺。
现在抓到顾行舟逃学的把柄,孟易安那叫一个扬眉吐气,恨不得把自己演成一个反派,脸上写满了小人得志。
顾行舟眼神淡淡扫了过来,对他的讽刺顾若罔闻,语气平静无波:“彼此彼此,我想顾少爷也不希望逃学的事闹到祭酒大人处,不如我们就当没有见过?”
孟易安愣住了,没料到顾行舟竟然要跟他交换把柄互相保密。
但他马上就反应过来,“我又不怕被罚,凭什么帮你保密?”
“祭酒大人今日晨课时特地交代了诸位学正博士,国子监最近要严查以各种理由逃避课业的行为,一旦发现严惩不贷。”顾行舟没有试图说服他,而且以平淡的语气说起今早发生的事。
孟易安想起陆琛此前提醒过他,昨日之事闹到了皇上面前,这些时日让他小心行事,不要顶风作案。
他打量着顾行舟,突然有了主意,“也不是不能帮你保密,但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我今日出来时在门簿上留了记录,你要能帮我把记录抹掉我就不告发你。”
国子监学子出入除了需要有司业的手牌,还要查看每个学子都有的、刻了其身份的名牌,门吏会在门簿上登记,每日的门簿再被送到教逾处。若是其他学子,出入的记录大概不会有人关注,可他的名声在祭酒那都挂了号,随便一查就能发现他出去了。
本来他是不在意会不会被人查到,可这不是答应了程彻嘛,要是能抹掉记录,他就可以打死不承认此事。反正没有监控,只要不抓现行那就是没有的事。
“可以。”顾行舟答应得很爽快。
“成交!”孟易安践行了跟顾行舟的交易,就像没看到他一样马上转身回马车上了。
现在赶回去应该还来得及。
***
“少爷,你明明是因为夫人病倒才告假回府,为何要答应帮他?”书童决明十分不解少爷的行为。
他方才一直站在不远处,准备过来时被少爷眼神阻止了,等孟易安离开他立刻走了过来,迫不及待说出了自己的疑问。
“母亲的药你全都取好了吗?”顾行舟扫了眼他手上提的药,并未打算回答书童的疑问。
“都取好了,按大夫的方子抓的药。”决明忙抬起手展示给少爷看。
“好了,回去吧。母亲的病要紧。”
离去之前,顾行舟看了一眼孟易安刚刚离开的方向,又看了看前面不远处的慈安堂,微冷的眸底多了几许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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