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
回家的路上顾珍叹了口气。
“怎么了媳妇?”
叶国晏抱着睡着的望舒,一脸关切,他媳妇跟父母关系好,回娘家怎么唉声叹气的。
“有人给你气受了?”
顾珍:“没人给我气受,我就是为我爹娘憋屈。”
“你没发现,我爹的书房没了。我爹这么爱书的人,把书房让给了孙子,我爹娘的正房也塞了我二哥的闺女,那卧室本来就不大,又塞了张榻子,严严实实的,都没地下脚了。”
顾珍知道家里地方小,住得紧恰,可她三个哥哥的样子恨不得将爹娘撵出去,多占点地方。
“我爹还赚钱呢,等老了我都不敢想。”顾珍难受道。
叶国晏人精一个,联想饭桌上大舅哥冷淡的模样,以及大舅嫂玩笑般抱怨顾父胳膊肘向外拐的言语,心中有了猜测。
“你哥嫂是不是觉得昭哥儿拜了韩教谕为师,是咱爹的人脉?”
这就难怪顾家三个儿子有意见了,这年头讲究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外孙和孙子的待遇大不一样。
顾父不给孙子牵线,反而给了外孙,要被人说老糊涂的。
叶国晏咂摸着嘴,“爹也难,韩教谕找上昭哥儿确实是爹传出风声,虽然是因祸得福,但爹对几个孙子可没这么上心,起码没到处找人牵线搭桥。”
这么一对比,可不就显得顾父里外不分了。
不然顾父有月钱,还是能掌控家里的,不至于将书房都让出来。
“你以后好好孝顺你外公,给你外公撑腰。”叶国晏朝儿子道,“千里马常有,伯乐难找,要不是你外公,你读书有的耗。”
虽然顾父是觉得外孙天分难得,而自家孙子资质平平,但恩就是恩。
叶昭重重点头,心想自己跟着韩师读书的时候,给外公也准备一些资料。
他外公放弃科考二十多年了,但书坊还算清闲,科举又是他的执念,基本功一直没放下来,四书五经都能通背,只是经义上欠缺些火候。
这也不怪顾父,当年天下初定,小地方的教育资源欠缺,顾父的夫子对科举都是一知半解,更何况教给学生,他又不是很有天赋的人,再勤勉也卡在院试。
叶昭接受外公教导的时候,就感觉到顾父的教育方式很死板,先不管书内容如何,先背过。
俗话说:书读百遍,其意自现。
可死记硬背的结果必然是效率不佳,半懂不懂。
有些经义的解释,顾父自己都理解得很浅,教给叶昭自然也是浅尝辄止。
顾父倒也清楚自己的缺点,这才着急给外孙找老师,而韩教谕对叶昭也确实是天降甘霖。
韩家是书香门第,韩教谕自幼接受爷爷韩老爷子的一对一辅导,要知道韩老爷子是前朝末年的探花,入朝为官后一直在翰林院学习,学问深厚,加之韩教谕确实天资聪颖,这才有了少年得志的顺天府解元。
韩师给他的书中有他和韩老爷子的批注,这是比书本身还珍贵的东西。
如果他给外公整理一份四书五经的经义,再有外公的勤勉,一个秀才并非不可能。
秀才只要不坐吃山空,在县城已经是顶顶殷实的人家,在书坊升个掌柜简简单单,去县衙寻个书吏的差事,或者开个学堂也是好差事。
起码比现在三个儿子一齐埋怨好得多。
叶昭听闻外公卧房都挤了孙女,心里也不是个滋味,小老头是个爱体面的人,见人都要换件干净的长袍,卧房挤了人肯定不舒服。
叶昭打定注意帮外公一把,但没现在说出来。
“还是等做好再告诉娘,也省得她空欢喜一场。”叶昭想。
顾父的境遇于叶昭既是压力,也是动力。
年初二后,叶昭也不再走亲访友,收心专心读书,顺便翘首以待等韩师回信丰县。
韩教谕也没让弟子等太久,年初五,如墨来了仁水村送信。
“老师这么早回来了?”
今日初五韩师就到了县城,岂不是初四就启程了。
叶昭不由得庆幸前两日的学习,他刚完成老师的课业。
这也不怪叶昭拖延,一来韩师留的课业真不少,二是韩师回乡,他以为至少要过完元宵节才回来。
“公子家中无事,提前回来了。”如墨没说得很清楚,只道:“公子收到了小公子的年礼,托我来告诉您一声他回来了。县学还没开学,您不用着急来。”
“这是元始县的特产,公子给您带了一份。”
导师说着寒假不用急着返校,但导师都结束假期了,学生能安心休息?
叶昭还没这么没情商,“韩师明日有事吗,无事我有些问题请教。”
“公子无事。”如墨道。
整个信丰县也没几个人知道公子提前回来了。
“公子早叮嘱过我们,小少爷您登门不用拦人,您有问题随时去便是。”
如墨面上镇定,心里也咂舌于叶昭的效率,他在公子身边侍候是读过书的,更清楚公子给的那些书读来有多枯燥难懂,看叶昭眼中多了钦佩。
不愧是公子看重的弟子。
叶昭自是不知误会了如墨的表情,正得意于自己的情商。
果然韩师是等着他登门的。
在硕博导师手下混了近十年的叶昭自认深谙导师心理学,导师让你歇着的话听听就好,不要当真,当真了就是小丑。
就像现在,他如果知道韩师回来了,明天不去“请安”,岂不是显得学习态度不积极。
好好送走如墨,叶昭也不敢松懈,抓紧翻看起年前的几本书。
*
信丰县县学。
“你这弟子不光有天分,还挺勤勉,难怪你见材心喜。”
信丰县知县周鸿听闻如墨的汇报,抚摸着黑棋子笑道:
“什么时候让我见见,护得那么紧,还怕我给你抢了不成。”
好友的调侃韩驰不以为意,嗤笑道:“我收的弟子当然不一般。”
他可不是谁都看得上的。
周鸿眼见棋盘上的后路被好友堵上,只能另寻出路。
“可惜我沾不上光了。”
周鸿叹道,辖区内出了科举有成的神童,对他的政绩也大有增色,可惜叶昭还年幼,他最多在信丰县留三年,无论如何也算不上他的文治有功。
他家朝中有人,不会一直在知县的位置蹉跎。
韩驰随意落下白子,“年后县学的成绩应该不错。”
周鸿又浮现了笑意,“托你的福。”
韩驰的教学成果不至于这么快,但他也着实吸了一部分府学的好苗子回县学。
只要回来,不管时间多久,功劳都要算在县学上,自然也是周鸿的政绩。
不过等到明年,县学成绩会更好。
先前县学的学子和训导嘱托们都是走人脉,没什么真才实学。
老师和学生都不给力,也不怪信丰县的科举成绩如此差。
韩驰做了教谕后,大力整顿,先清退了一批尸位素餐的训导和嘱托,用考试聘请了新夫子,又提高了贫寒学子的补助,县学学风大改,周鸿对好友很有信心。
周鸿正是高兴得时候,轮到他落子了。
然而再看棋盘,他的黑子已经回天无力了。
“至于这么步步紧逼。”
周鸿扔下棋子,幽怨道:“族里有人惹你生气,也别对我撒气。”
韩驰兴致缺缺地抬眼:“少试探我。”
周鸿讪讪住嘴,“习惯了。”
“要见我徒弟,明天来吧,正好也认认人。”
周家是勋贵,家庭复杂,韩驰也不怪周鸿疑心重。试探也好,习惯也罢,他总不是大嘴巴。
*
初六一早,叶昭收拾好书箱跟他爹去了县上。
老赵氏自是心疼的不得了,目送小儿子和小孙子离开,对着往日眼红的两个儿媳妇道:
“都觉得昭哥儿占便宜,不看他小小一人多辛苦,还不是为了我们整个叶家。”
叶满仓抽着烟斗,朝二儿子叶国平道:
“虎哥儿的夫子定了就早点送去,别等着了。”
没看见昭哥儿这天赋这老师还这么勤勉。
“天还冷,路上也太遭罪了。”
小赵氏嘟嘟囔囔,舍不得儿子受罪,还想着春暖花开不冷不热再去。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叶满仓绷着一张脸,“孩子不懂,你们做爹娘的也不懂?”
叶国平对唯一的儿子也是宠溺,但还是儿子的前途占了上风,咬牙道:
“我这明天就去买六礼。”
叶昭自是不知自己让虎哥儿提前开始了蒙学生涯,他正被韩师和周知县两人轮番提问,也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
就如同老师喜欢用开学考让学生收心,韩师也喜欢用提问看弟子假期的学习情况。
两人轮番问过五六轮,叶昭终于顶不住了。
这已经不是寻常的提问背诵了,而是类似于策论。
要他就《史记》秦本纪的内容论述秦朝的施政方略,就暴秦二世而亡,论述汉朝传承数百年的理政经验,并对当朝的启示。
叶昭对前者能写一篇论文出来,但是他怕犯忌讳啊。
本朝虽然没有文字狱,但涉及封建王朝的治理经验,叶昭不知道边界在哪,只能简单说“仁政”之类的套话。
而当朝的历史他是真不知道!
他学的历史上又没有。
周鸿脸上也落了个轻松。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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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顾父的难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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