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驰少年得志,不屑那些打压年轻学子以防骄傲的言论,一向有话直说。
“看得出来你年节期间没有懈怠,比为师想象的要好。”
叶昭微微露出笑容。
韩驰喜形于色,给弟子下了颗定心丸:
“等你将初通四书五经,就去县学旁听吧。”
叶昭未过童生试,别说秀才生员,连童生都不是,自然没有资格进入县学。只是韩师身为县学教谕,带个学生旁听还是不为过的。
周鸿摇摇头,“缓之你还是太严格了。”
依他看,叶昭的水平过个县试绰绰有余,再以他的年龄和求学年岁,破格录取也算不得事。
韩驰白了好友一眼,“我的学生还是你的?”
“你要是送我,我也愿意要啊。”周鸿笑道,转头问叶昭,“你师父只是举人,我可是进士,也没收过学生,要不你改拜我为师得了,我没韩教谕这么龟毛。”
“你去书房吧,别理这小子。”
韩驰不难为自己学生。
叶昭拱手退去,心中有几分庆幸。
导师跟导师朋友开玩笑,他掺和进去才不妙,更别提这位周知县肉眼可见的出身富贵。
叶昭也不想打探,就像现在他其实都不了解韩师的家世。
因为无用。
他现在太弱小,知道也不够格让对方放到眼里,贸贸然打听只会显得自己急功近利。
正如叶昭硕士跟随导师去参加学术会议,他也只跟在自己导师后面,有老师介绍引荐他再加对方联系方式,而非以硕士的身份单独去跟大佬攀交情。
这虽然因为叶昭不是社牛,但也是心里有数。
你连个博士学位都没有,大佬人好给你加上联系方式,你自己没价值,人家会给你好处?
除非大佬是你爹娘。
*
日子就在叶昭日复一日的往返县城的过程中一闪而过,厚厚的冬衣脱下,换成了春日的薄衫。
这日叶昭一回家就听见了虎哥儿嘹亮的哭声。
“我不去学堂了,手都肿了。”
虎哥儿去学堂半月后,第一次体验了戒尺的滋味,哭的惨兮兮。
说来二房选学堂也是精挑细选,叶国平虽然大事做主,但也不是个有决断的,而小赵氏则是既要又要。
既想要个学问厉害的夫子,又怕对方太严厉,还要束脩便宜点,离家近点,最好能让虎哥儿无痛考个秀才。
这显然是异想天开。
叶满仓忍了又忍,才没催二房两口子,或者越俎代庖定一个。
最后选来选去,叶国平还是相信三弟的眼光,将虎哥儿送到了邻村的秀才处。
那秀才姓庞,与顾父年纪相仿,但有个童生爹,也就是叶国晏偷师那个老童生,家学渊源,加之运气或资质,过了院试。
庞秀才的私塾开了十来年,却是近两年才放弃科考,将所有心思放到学堂上。
大概是自己科举无望,庞秀才对私塾学生的要求也严格起来,大有跟顾父一样的心思,自己没过乡试,培养儿子或学生替自己完成心愿。
去年庞秀才有个学生过了院试,让他的私塾名气大了起来,求学的学生也越发多了。
正因此,庞秀才的私塾是不收没有基础的蒙童的,他年纪大了,没那么多心力。哪怕有儿子协助,但他儿子是个童生,大部分时间还在院试上。
虎哥儿准确来说不符合庞秀才的“招生要求”,可人也是贱骨头,越进不去越觉得好。
这不二房还是走了叶国晏的关系,走后门进了人家的丁班。
甲乙丙丁。
甲班是有资格考县试府试,或者院试落榜的学子,最大的都加冠了。
丁班是刚入学的蒙生,岁数都小,虎哥儿的岁数倒不算大,奈何基础最薄弱。
看在叶国晏和叶昭老师韩教谕的面子上,庞秀才也没多难为人,给足了虎哥儿适应时间,但虎哥儿没将夫子的仁慈当回事,没趁机迎头赶上,反而蹬鼻子上脸了。
这不虎哥儿半个月都没读熟《三字经》,显而易见不上心,庞秀才怒了。
*
“这夫子怎么还打孩子,瞧给我们虎哥儿打得。”
小赵氏又是拿鸡蛋滚,又是用嘴吹,急得团团转。
“他教不好也不能打人啊,明天娘就找他去。”
叶国平冷着张脸,神色难看道:
“你别去找了,丢死人。”
“人家小庞夫子恨不得我们另寻去处,省的败坏私塾名声。”
虽然夫子说得委婉,但在叶国平耳中就是这意思,也不怪他一路沉着张脸。
虎哥儿也是会看人脸色的,他爹脸色不好,他一路含着泪都没哭喊,见到他娘才嚎叫起来。
这不叶国平一训斥,他又含着泪不敢出声了。
*
被赶出学堂,虎哥儿在十里八乡都能出名。
小赵氏讷讷不敢言,只能心疼地给儿子擦药。
“慈母多败儿。”叶满仓叹道,跟叶国平道:
“明日你去跟夫子道个歉,孩子该揍就揍,别让夫子觉得咱家不识好意。”
叶国平自是点头,朝儿子恐吓道:
“改天我去集上也买个戒尺,再不上心,夫子不打我打。”
这下虎哥儿是憋不住了,哇哇大哭。
“我不去上学了!”
“不去!死都不去!”
*
李氏看笑话一样,斜着个眼:
“读不下去就别浪费银子了,没昭哥儿那脑子,读了也是白读,是吧昭哥儿。”
刚回来的叶昭:……
关我毛事!
“读书让人明智,没有白读的。”
叶昭缓声道。
话虽如此,可现代高考不行还有其他路走,古代科举真是庶民改变命运的唯一机会。
叶昭不赞同体罚,但虎哥儿这种宠大的孩子,年纪又小,你不狠抓,真学不出东西。
科举的录取率,比高考低多了。
“昭哥儿,你跟着举人老爷,平时帮帮虎哥儿,你们是兄弟。”
小赵氏的眼神中有藏不住的嫉妒,但更多是看见救星的光芒。
叶昭还没说话,叶满仓就替他拒绝了。
“昭哥儿连县试都没考,学识还比不上庞秀才,你说什么胡话。”
老赵氏也觉得小赵氏是平白无故找事,“咱家又不是没交束脩,耽误昭哥儿干嘛。”
“也不算耽误,”叶昭连忙接上,“但爷爷说得对,还是以夫子为主。等我回家,虎哥儿愿意可以跟我一起。”
“谢谢昭哥儿,这小子要是耽误你,你跟我说,我揍他。”
“你也看着你弟弟是怎么读书的,给我照着学。家里给你花了这么多银子,你当回事。”
叶国平扒拉着儿子,语气严肃道。
两人说话时,叶昭拽了下想说话的他爹,小幅度摇摇头。
夜间叶满仓又私下叫走了小孙子,委婉道:
“你还是以自己的学业为主。”
寒门难出贵子。
说句不好听的,叶昭这个麒麟儿的地位比叶家所有孙辈加起来都重。
“没事爷爷。”
叶昭无奈道。
他真不是圣母。
愿意拉虎哥一把,一来是举手之劳,二来独木难成林。
叶满仓听完不觉得孙子自私,倒是欣慰地笑了。
但他还是给小孙子漏了口风:
“你莫勉强,咱家什么事都比不过你读书。”
“爷奶岁数也大了,树大分支,早晚要分家。”
分家!
叶昭心头一震。
古代家庭观念强,俗话讲:父母在,不分家。
既是人多力量大,但也有徭役按户派发的缘故。
“分家”说出口就绝对不是一时起意。
叶昭第一次如此清楚得察觉爷爷的决心。
*
炎炎夏日到来之前,叶昭在县学后排有了个座位。
入了县学,叶昭的学习科目更丰富了。
除了四书五经,还有八股文写作、试帖诗、诏告表判等公文写作、策论、礼仪和书法等等课程安排的满满当当。
叶昭虽然是旁听生,但也是县学货真价实最小的学生。
有韩教谕在,县学学生没人敢仗着岁数大欺负叶昭,可心里看笑话的不少。
毕竟院试这个槛,绊倒了多少学子,更何况叶昭连个童生都不是。
没人觉得叶昭能跟上县学的进度。
“小娃娃一个,别上了一天学回去跟韩教谕哭。”
县学学子哄堂大笑。
叶昭对自己占了韩教谕学生之名惹了别人嫉妒倒是心中有数,对众人的冷淡也不以为意。
不像这些人觉得他会学的吃力。
进了县学,新加的科目反而让叶昭觉得如鱼得水。
这既是资质的提升,也是由叶昭长板的智商与耐力决定。
他不擅长死记硬背的科目,反而是像八股文、公文写作这等有固定范式,好模仿的方面,他上手极快。
毕竟现代记叙文和议论文写了多少年,早习惯戴着镣铐应试。
策论更是撞到了叶昭的枪口上。
不提他是历史学博士,考研史学论述题手拿把掐,**文更是锻炼多年。就是穿越过来,因为系统死命撵着,叶昭也按着至少一周两本书的进度读着史籍。
系统之前是导师撵着。
普通学子是因乡试重策论,史书阅读才重视起来,以便从历代治乱兴衰积累策论材料,厚实内涵。
而为了早过童生试,这些人在进入县学前,几乎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也就是四书五经。
叶昭正相反,系统从最初就没逼着他背四书五经,就连韩教谕也不急着弟子背,像是《春秋》,韩教谕是配合着“春秋三传”理解。
哪怕没有后世的视野和应试教育的基础,叶昭两世的阅读量也是县学学子望尘莫及的。
于是,县学众人就眼见叶昭一声不吭,默默在教室末尾扎根。
等到月考,叶昭也应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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