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开窗，先掀房顶。
有了去私塾读书的花费做对比，让叶昭花费个二三两银子跟顾父开蒙就好接受很多。
叶满仓身为一家之主，这点主还能做，当即拍板道：“老三，明日你就带着昭哥儿去找亲家，买些肉，再带匹布，我们叶家占了便宜，不能让人家觉得我们不懂礼数。”
叮嘱过小儿子，叶满仓也顾忌另两个儿子的心情，“老三在县里干活，月银都交给了家里，一年也有十二两银子，他就昭哥儿一个儿子。”
叶国晏一个人的收入养小家三口绰绰有余，三房反而是家中负担最轻，给家里挣钱的。不说别的，大房和二房都是三个孩子，尤其大房两个半大小子，吃的粮食都一个顶俩，过两年娶媳妇的彩礼，都是公中出钱。
“爹！”叶国泰低声打断父亲的话，“我们都听您的，没意见。”
叶国平也听懂父亲的言下之意，晒得黝黑的庄稼汉涨红了脸，“昭哥儿身子骨弱，识些字，日后跟三弟去县里找活也方便。”
叶国平有自知之明，他没三弟的胆子和脑子，以后父亲故去，也分不了多少田地，既然三弟岳父都觉得昭哥儿有能耐，他还不如跟三弟卖个好，日后有门路也给他的虎哥儿找个出路。最不济以后地里的活三房干不了，把地租给他们二房也好，他还有一把子力气。
当家的把读书说的这么好，又不用多少钱，小赵氏也心动起来，想让三弟把她的虎哥儿也带上，但叶国平多了解枕边人，拽住了小赵氏的袖子。
李氏心里不是滋味，老爷子这话是什么意思，她给叶家生了两个孙子，家旺还是长孙，多子多福还有错了，老人贴补贴补子孙多正常，都像三房一样只有个病秧子就该急了。
村里多是偏爱长子长孙的人家，李氏最不满的就是老两口偏疼三房，但左看右看，没人跟她站在一起，只敢扯了扯男人，在心里嘀嘀咕咕。
老赵氏将底下人的小动作看得一清二楚，一阵腻歪，只是昭哥儿读书的事要紧，她只当没看见。
直到饭后回了房，老赵氏翻出炕下藏着的木匣子，数着银子跟叶满仓抱怨，“当初就不该同意给老大娶这么个媳妇，老大性子本来就独，李氏还眼红小气，俩人凑一起，就盯着咱俩老的手里的银子了。”
叶满仓挑了挑煤油灯，让灯光更亮了些，“家旺都快娶媳妇了，再说这话有啥意思。”
“娶妻娶贤，”老赵氏拍着炕桌，“李氏是没法子了，家旺媳妇要好好挑，不能由着李氏，长孙媳妇好歹要挑个大方贤惠的。”
正房老两口没熄灯，厢房的小赵氏也没放过自家男人，“三弟要送昭哥儿认字，把咱家虎哥儿带上咋了，一只羊是放，两只羊也是放。”
“那是三弟的岳父，不是我岳父，人家书坊有活干的，领一堆孩子主家能愿意？”叶国平不耐烦地翻了个身，“把灯熄了，虎哥儿都睡了。”
“青丫头，把灯吹了。”小赵氏唤了声闺女，朝自家男人抱怨，“你还嫌弃我娘家了，你还不是在地里刨食儿。三弟都知道给昭哥儿寻个出路，咱也就虎哥儿一个，你也忍心他跟咱们一样风吹日晒。”
叶青吹了灯，房内陷入黑暗，叶青摸黑回到床上，小赵氏的声音还没停，妹妹叶芳抱住她的腰，在耳边小声道：“睡吧姐，有爷奶在。”
叶青跟大房的家旺是同年生，快到了定亲的时候，为了相貌皮肤养得好些，抢收也没去地里忙，小赵氏就等着给闺女说个好人家，嫁人以后好扶持娘家。
“我知道。”叶青握住妹妹的手，“你以后也多往爷奶跟三叔面前跑跑。”
她好赖是小赵氏第一个孩子，爹娘就算失望没生气，妹妹叶芳更惨，小赵氏连生两女，而大房两个儿子，不可避免地迁怒了妹妹，叶芳生生成了二房的透明人。
“姐，我怕爷奶。”
“那就跟昭哥儿和三嫂玩……”
小姐妹用气声互相安慰着，慢慢睡了过去。
*
次日天蒙蒙亮，叶昭便被叫了起来，他娘顾珍翻了个身继续睡。
叶昭跟顾父学习，便宜了顾珍，她昨晚只是试探地提了句“没力气”，公爹叶满仓就让她歇着了。
清晨还有凉意，叶昭趴在他爹背上昏昏欲睡，直到被香味香醒，一睁眼，眼前正是一个早点摊。
“下来吧。”叶国晏蹲下让儿子站起来，“想吃什么？”
“油条！”
早点摊上，大娘指尖熟练地将面团分割成两指宽的面胚，竹筷一压，拉长扔进滚烫的油锅中，雪白的面胚逐渐变得金黄，舒展膨胀浮了起来。
“来两根油条，两碗豆腐脑。”
“油条四文一根，豆腐脑三文一碗，一共十四文。”
大娘说话也不耽误干活，说话间利落地将浮起的油条夹到旁边竹篾上沥油。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叶国晏将钱递过去，大娘数了数，朝里面吆喝道，“来两碗豆腐脑。”
“公子和小公子里面坐，有咸菜您自取，不要钱。”
叶昭挨着他爹坐下，跑堂的小伙子端着两碗豆腐脑放到两人面前，“您慢用。”
琥珀色的卤汁，柔嫩的豆腐脑，还有酥脆的油条，叶昭恍然有种回到现代的感觉。只是一瞬，叶昭就清醒过来，摊子上食客不少，要油条的却不多，要油条的顾客衣着也要体面些，可见哪怕是县城人也不是人人都吃得起。
一根油条四文钱，他们的一顿早餐要十四文。
县城短工一天二三十文，一斤猪肉十五文，村里人只怕没几个舍得这样花的，宁愿割斤肉放到菜里煮一煮，全家都能吃到。
四文钱的油条分量很扎实，又长又粗，叶昭分了一大半给他爹，这才下嘴。
叶国晏见儿子这么有条理，咬着油条也是高兴。油条油水足，价格高，小子们谁见了不是狼吞虎咽地疯抢，哪怕吃饱了也要塞进肚里，虽是人之常情，但也难看。不像他的昭哥儿第一次吃，却知道不贪多，孝顺父母，斯文讲究的不像普通人家的孩子，也难怪他岳父这般宝贝。
若是叶昭知道他爹所想，一定哭笑不得，现代早餐五花八门，多少年轻人都懒得吃，他好歹在现代活了近三十年，再馋也不至于为一根油条失态。
用过早餐，书坊也开门了。
上午书坊的客人少，账房一般来得也晚，但等叶国晏领着儿子进门时，顾父竟已经到了，手边摆了一摞书。
“这么早，您用过早饭了吗？”叶国晏诧异道。
顾父拜拜手，简略道：“用过了。”
他的心思早不在大人身上，看着外孙道，“店里人来人往的，老夫带你去后面。”
叶国晏推推儿子，叶昭便跟了上去。
书坊后面还有几间房，其中一件就是账房，是顾父工作的地方。
房间不大，靠墙的书架放着书坊历年账本，书架前是一套枣红色桌椅，桌子上笔墨纸砚齐全。这桌椅明显不适合小孩的身高，所以旁边有一个新打造的同色高椅，以便够到桌子。
顾父将外孙抱到椅子上，叶昭的腿悬空着晃了晃。
“你要下来先告诉老夫，莫要自己乱动。”顾父严肃道。
叶昭自是乖乖点头，见他认真顾父脸上的肃意退了些，递给他几本书，“这些书给你用，你要爱惜些。”
书坊中多得是蒙书，但一时借用看看还好，总不好经常拿着。
顾父昨晚回家后整理家中书籍，顾家子孙都读过书，给外孙凑套蒙学书籍不难。
古人读书考科举也不是一蹴而就，上来就四书五经的，一般是先识字，像《千字文》、《三字经》、《百家姓》等蒙书都是最常见的，再辅以《二十四孝》这类的简单伦理故事。
等学了一两年，掌握基础的汉字和伦理教化后，再学习《幼学琼林》、《龙文鞭影》等典故类书籍，积累历史常识和写作素材，进而再进阶到《声律启蒙》、《千家诗》等诗文类书籍，学习诗词格律，培养诗文语感。
这个阶段通常又要三四年，与此同时开始研读“四书五经”，为科举考试做准备。等四书五经读完，再背得滚瓜烂熟，恭喜你，你就可以下场考试了。
经过县试、府试、院试三大关，就可以成为一名光荣的……秀才。
是的，不是举人是秀才。
即便是秀才也很难，像顾父四书五经早就背过，但经义要围绕书义引经据典展开议论，题目刁钻如截答题，从四书中截取两个不相关的半句拼凑成题，在文意割裂的题目中寻找逻辑关联，并代圣人立言。
贫寒学子若是基础不好，读书不广不博，便很难出彩，顾父便是倒在院试。而准确来说考中秀才也才是科举的起点，能免除徭役、见官不跪，科举之残酷可见一斑。
叶淮翻开书籍，一股熟悉的感觉涌上心间。
穿越前，叶昭读博写论文写得要死要活的时候，后悔过为什么栽进历史的大坑，还是古代史，发文难，进高校更难，思政老师都没得做，职业选择过于狭窄。
穿越决定考科举后，叶昭心态变了，开始庆幸自己学的是古代史了。
他会繁体字，看得懂古籍！
这是多么大的优势。
尤其是后者，现代人虽然简体用多了，但繁体磕磕绊绊也能猜个大概意思，可古人的书不一样。
它没有句读。
没有标点符号！
叶昭历史学本科出身，开始读研大量阅读古籍依旧痛不欲生。
竖版，没有句读，繁体，大小字符不一致，异体字，碍于印刷质量还会深浅不一。
几重加密，防自学拉满。
现代受过十几年教育的学生都看得头昏眼花，古代读书难真的一点儿不奇怪。
本硕博毕业，叶昭花了十一年。
如今叶昭只能安慰自己，少走十一年弯路。
假笑。
然后叶昭想暴打脑海中的系统一百遍。
谁TM让它把他网上说的废话当真的，智障系统！
“昨日老夫教你念《千字文》，你虽背了下来，但不懂其意，老夫便给你讲一讲。”
顾父话音刚落，装死的系统适时发布了新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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