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镇上赶集的前一天下午,秦大伯母和表哥秦枫去了秦桉家。像鸡蛋、葡萄之类容易磕破的,秦桉用了两个木桶装,装鸡蛋的桶里铺了很多糠,装葡萄的桶也用干草铺得厚实;还有一麻袋的蔬菜瓜果,装在布袋里只露出一个头的活鸡。
看得大伯母心里都忍不住咋舌,桉哥儿也太大方、太实诚了,这要拿出去卖,得值不少钱了。都说真心对真心,所以他家两兄弟感情最好呢。
秦桉第二天也是要去赶集的,到镇上集市要不停歇地走两个多时辰山路,所以他很羡慕秦枫家的牛车,赶着牛走大路一个时辰就到了。镇上的集市开了很多很多年了,半月一次,周围的村落都赶这个集,去的人十分多。
秦桉心里苦,他刚来的时候,身体好些了,秦父要去镇上卖山货,秦桉也好奇缠着要去。可他忘记了,古代说两个时辰不是两个小时,是四个小时,天没亮就打着火把开始赶路啊,还是人走出来的崎岖山路,火把的光亮实在有限,秦桉本来还帮着提了一袋山货,可他一路磕磕绊绊实在艰险,还是被秦父拿去了。走了不知道多久,秦桉累得像条死狗,天才微微亮起来,不知道多少波人超过他们,连别人的背影都看不见了,秦父的正事耽误不得,先走一步。他哥秦松陪着他,嫌弃了他一路,吐槽了他一路,最后背着他到的市集。
秦父当时山货都快卖完了,看着大儿子背着生无可恋的小儿子赶来,乐得不行,还跟着一起嘲笑秦桉。秦桉后来算了一下,平常赶集,大家差不多凌晨三四点出发,走山路三四个小时,到了大概七点,这是市集的黄金时段,摊位才刚摆上,货物静待挑选。要是需要卖东西,那得走得更早,抢不到好的摊位,东西可能就卖不出去了。至于第一次赶集的秦桉走了多久,据秦大哥吐槽,也就比平常慢了一个时辰吧。
背篓里装着干粮和水壶,秦桉寅时出门,别人都成群结队,他独自举着火把在黑压压的山路上前行,不小心遇上他的人都暗啐一口晦气,生怕他缠上似的走得飞快。
天幕渐渐从浓重的紫黑色变成灰蓝色,有丝丝缕缕的亮光从天边透过来。秦桉在能看见路的时候就灭了火把,选了一块路边的石头坐着,拿出干粮和水壶开始吃早饭。
早起的鸟儿在林间啾啾,空气很好,心旷神怡,这条路走了太多遍,秦桉已经不像最初那样狼狈了。从山上看周围的山,山顶都是平的,所以秦桉一直叫他们平顶山。已经走过了两座山,等会儿的下山路就会快很多,秦桉心里给自己打气:一鼓作气,冲冲冲!
到了集市也差不多才七点多,但已经人来人往拥挤不堪,感觉周围村落所有人都在今天聚集。他们这里地广人稀,平日里去隔壁村都要走一个时辰,只有这个时候才惊觉,在层峦叠嶂中原来住了那么多人。
卖东西的摊位就集中在两条街,一条街主要卖日常用品,一条街卖蔬菜瓜果和肉类。
秦桉在人群中穿梭,既要避免自己撞到别人,也要防止别人的背篓突袭撞到自己。本来是想先去买些肉回去的,不知道怎么被挤进了一家种子店,想到自己也需要买秋莴笋种子,就顺着挤进去买种子了。好不容易走出那条街,到了买生鲜的这边,人更多!
秦桉有些窒息,每次赶集都弄得跟打仗一样。这边的味道更不好闻,人身上的酸臭味、鸡鸭鹅等家禽的便便味、鲜肉的油腻腥味等等,终于他历尽艰辛买好了肉,经过卖河鲜的地方,属于河鲜的水腥气,成了击垮秦桉的最后一根稻草!要死要死,他急需要呼吸新鲜空气!
“桉哥儿!”一个声音喊住了他,有点陌生又有点熟悉。秦桉顺着声音回头,没想到是瞿易,瞿易朝着他露出一个笑来。他在集市的外围摆了一个小摊,秦桉瞥见他摊子上还剩下几只野兔,每只身上都有一个血窟窿,好像又有血腥气朝他涌来,秦桉脸色一变,来不及说什么赶紧跑出走了。
瞿易的笑容僵在了脸上,慢慢的迷茫与委屈爬了上来,怎会如此?!明明几天前他们相处得还可以。
“小伙子,你这兔子怎么卖的?”这时一个穿着管事模样的中年男人指着剩下的几只兔子问。
瞿易只好先招呼客人,中年男人姓刘,是镇上一户地主的采买管事,不仅把剩下的兔子都买了,还跟他说好了以后猎的东西都可以先找他收,最好是活的,皮毛完整,才好卖价。
瞿易谢过管事,他的猎物都是摆在一张破布上的,东西卖完破布一拢,往背篼里一塞,往秦桉刚刚跑走的方向走去。左右卖家禽的农户立马占了他的地方,朝刚刚的管事推销自家的东西。
瞿易在外面那条街找了两圈没有看到秦桉,倒是遇到了很多村里人。今天他跟大哥一起赶着牛车来的,卖蔬菜和卖家禽不在一块区域,现在应该还没有卖完。还记得出门时大嫂嘱咐大哥要买的东西,瞿易先去买好,又给两个小孩买了零食。最后买了好多大肉包去找瞿荣。
瞿荣的菜果然还剩下不少,他们卖的都是些很平常的菜,也有其他农户担着大差不差的蔬菜来卖。但农村谁家没有几块菜地,住镇上人家的也有院子可以种一些菜,所以卖得不好。
村里有不少人想打野鸡野兔的,可除了猎户没有人能比得上瞿易的手艺,不管是留着自家吃还是卖掉赚钱,都是很好的。瞿易带了十几只野鸡、十几只野兔,还有几只傻狍子,这么快就都卖完了,瞿荣很替他开心。
吃着热气腾腾的大肉包,又见他把自己要买的东西都买好了,瞿荣忍不住开始说瞿易:“你说你,上山几天打点猎物不容易,还不晓得存钱,就晓得乱花,你一大把年纪了,连亲事都没有定,不多存点钱,看谁要你这个老光棍.....”
瞿易捂住被扎的心口:“大哥,我没有记错的话,我才二十岁,不是四十岁吧。”
“二十岁也不小了,我在你这个时候都有文杰了。你看看,都二十岁了,你还不急,真到了四十岁还娶不到媳妇有你哭的。”瞿荣其实心大得很,他觉得自己弟弟高大帅气又能赚钱,在村里娶个媳妇该是不难,他弟弟是最好的。
可赵玉淑愁啊,瞿家对她恩重如山,瞿荣待她那么好,瞿易为了家里小小年纪去了战场,她掏心窝地想对二弟好。现在家里没有长辈,虽说长嫂如母,可她也不好意思总跟小叔子说他的婚事吧,提了两次发现瞿易一点这方面的心思都没有,她心里急得不行。跟瞿易一起退下来回村的、没成亲的,哪个不在积极奔走,好的姐儿哥儿都要被挑完了,还能剩下什么?心里愁得多了,在瞿荣面前就念叨的多,瞿荣也有了一点危机感,就忍不住跟瞿易念叨。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成亲有什么不好,你看你嫂子,家里里里外外可都靠她……”
被催婚的瞿易有些无语,还觉得有点噎。昨天他从山上回来就听大嫂说,他回来这一个月里,跟他一起回来的有几个年轻小伙子,家里都找好了亲事,村里好些人家都喜气洋洋的,也有人来探她的口风,但瞿易不是上山就是下地,在家里一点待不住,对成亲也一点不着急。瞿易看着大哥跟大嫂如出一辙的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直觉此地不宜久留。
两口吃掉最后的包子,瞿易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说:“大哥,我有东西忘记买了,你先看着,我再去逛逛哈!”走之前还不忘从自家的菜篓里顺走了一根嫩黄瓜,咔咔地啃着走了。
“去吧去吧,少花点啊!”瞿荣叮嘱。平常在儿子们面前要保持严父形象,不好意思这么絮絮叨叨,现在自己把连野猪都能打的弟弟给絮叨跑了,嘿,还有点得意呢!
瞿易在人群中扫了一眼,集市上来往的人还是很多,他长得高,一眼望去,没有那个身影。昨天他回村的时候从秦桉的院前路过也没有见到他,有些遗憾。
人多的地方就很闹哄哄的,叫卖的、询价的、讲价的、唠嗑的、呼喝小孩的......声音不绝。他见过比这多无数倍的人群汇集,战场双方交战,喊声震天,战鼓声声敲在人心上,激荡起血气;也见过无数尸体堆叠在战场,血流成河,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那么多人啊,可又那么安静。
“你碰到我了!你是不是想害死我!”一个尖锐的女声在人群中炸开,一下子把瞿易拉回了闹哄哄的人间。
人群静了一瞬,把发声的地方让出一个圈来,几乎所有人都围了过去。瞿易不太感兴趣,正想往外面挤,听到那个女人的声音尖利地大喊:“大家还不知道他吗?他就是秦家村的那个灾星,克父克母,还有脸活在世上,还敢来赶集,他就是想把晦气传给我们!他刚刚还故意碰到我,他就是想害死我!大家快来看这个灾星,他好歹毒的心啊!”
瞿易赶紧往人群中间挤:“麻烦大叔大婶,借过、借过!”
他看见人群中站着脸色苍白的秦桉,身形清瘦,还背着早先看见的那个背篓,微低着头。他对面站着一个微胖的妇人,褐色的棉布外衫上还有污迹,皮肤暗黄,一双倒三角眼,配上他趾高气扬的神情,显得盛气凌人。
周围的人都在窃窃私语,“真的是他!”“他谁啊,你们都知道?”“他你都不知道?就秦家村的那个……”瞿易听得直皱眉。
瞿易艰难地往人群中间挤,突然在看热闹的人群中看到了熟人,“谢叔,别只看着了,我刚刚看到秦枫他家的摊子在南街那边,麻烦你找他们过来。”同村的谢老汉有些犹豫,但想到秦村长一家对秦桉的维护,还有他出息的捕快大哥,赶紧往人群外挤。
那大婶的声音吵得秦桉脑仁疼,也就那几句台词翻来覆去地嚎,说秦桉作为灾星还敢来人多的地方就是心怀不轨,说秦桉故意碰到她就是想要害她性命,说着装起了头疼、肚子疼,还想去拉扯秦桉,被秦桉一句“你不怕我身上的煞气了吗?”给吓了回去。
秦桉不会吵架,更何况跟这种胡搅蛮缠的妇人吵架。心里很烦躁,早上走几个时辰的山路很累,被市场上的气味熏吐很烦,在人群挤来挤去买东西很烦,被人评头论足地围观很烦,莫名其妙被人纠缠讹诈很烦。秦桉眼底冷意开始蔓延。突然一个声音在身后响起。
“咋回事啊,怎么被碰了一下就这疼那疼的?这集上人这么多,我可得小心了,万一不小心碰了谁,也说我给她碰残了咋整?”围观的人一听,可不是这个道理,唰地远离了中间的大婶。
秦桉回头,就看见瞿易一副跟旁边人说悄悄话的模样,实则声音大的周围人都听得见,“这大婶看着就中气十足、身强体壮的,哪像得病的样子,不会是故意骗人的吧,是不是马上就要说医药钱多少了?啧啧啧,我还是第一次看这种热闹。”
看到瞿易,想到自己在这么狼狈的处境,秦桉有过一丝难堪。又看到瞿易八卦的神情、语气跟村里大婶们一模一样、惟妙惟肖,堪称影帝级别,搭配上他一米八几的大高个儿,硬朗正气的五官,秦桉:“……”有点想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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