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好梦。
窗外暴雨一夜未停,沈确轻轻推开窗,檐下雨落成帘,别有一番意趣。
天色尚早,清晨的凉风伴着雨雾一吹,格外清凉,她舒服的喟叹一声。
昨日琵琶还未拿到。
反正天色尚早,干脆去拿回来。
清竹院内布置得十分雅致,骤雨将枝梢上的花打落铺了满地。
她擦了擦琴身,正打算往回走,却隐约听到有歌声传来,声音十分耳熟。
她轻抬了一下眉,转身往前看,前面就是个拐角,什么也没看到。
她抱着琵琶朝前走,回廊后是一座雅致的亭子,四周的帷幔似薄纱般轻盈。
恰巧一阵风吹来,将纱幔扬起。
她恰巧瞥见一瞬灵动的笑颜,朱唇皓齿,眸光滟涟,眼波流转。
一支青玉入鬓,露出一副芙蓉面杨柳腰,生得冰肌玉骨,眉目间尽显骄矜。
暴雨的清晨总是朦朦胧胧,模糊的雨雾吹散了轻纱,刹那的风华却直直插入心扉,连天地都乍然失色。
好戏刚刚开场,她是唯一的听众。
歌声脆如珠玉落盘,引得枝梢娇花泣露,檐下雏鸟声声清啼。
万物皆随她心意调动,一个回眸,一瞬转身,都是不尽的娇俏灵秀。
沈确伫足听了几句唱词,没忍住想以琵琶声相应。
素手拨弄着琵琶合着歌声,反应过来的时候,琴声已经传出好远。
江惟安这边正唱着,不远处却传来阵阵乐声。
哪来的琵琶声?
江惟安动作一顿,这折戏才开场,她不能停。
琵琶声十分默契的循着她的速调,高低缓骤,无一不合。
江惟安越唱越是尽兴,甚至都有几分恍惚,戏里戏外,今夕何夕。
分明没有经过磨合,一折戏却是浑然天成,高山流水亦是如此。
江惟安心底有个答案呼之欲出。
一曲终了,沈确抱起琵琶,刚刚转过身,身后却传来一声坚定的呼唤。
“沈确!”
脚步忽然顿住,她回过身,有些惊讶地抬起双眸。
不识曲风之人,也能这么坚定的认出她来么?
江惟安可是有自己的乐师的,但现实没容她多想。
只看见一道身影冲出遮挡的帷幔朝她冲来,片片轻纱勾勒出风的形状在空中浮动。
突发的暴雨模糊了春夏的界限,直至现在,才让人感受到。
如今确实已经进入炽热的夏天了。
“你躲什么?”江惟安站在她面前,问她,“我唱的不好听?”
“好听。”沈确直直看着她的双眼,眼中一片赤诚。
早知道昨天就该问你会不会唱曲,她腹诽着。
“谢谢。”
江惟安自顾自挪开视线,暴雨冲刷之下,她的世界是一片纯白。
沈确看着她的侧脸,雨声嘈杂,江惟安眼中却是一片沉静,像是秋日萧瑟寂静的湖泊。
阴雨天的光线带着清冷的寒意,她仿佛与炙夏隔绝开来。
她这是怎么了?沈确有些不解。
看都看到了,也没什么办法了吧?江惟安思量着。
一声轻叹响起,她对上沈确的双眸,冲她扬起一抹笑。
“你今日起的这么早?昨日不是说晚些起?”
这人现在心情不好,沈确思索一晌,还是模仿起她昨日的行径来。
沈确朝她示意了一下,江惟安顺着她的视线看向她怀中的琵琶。
“喏,饭碗都不见了哪还睡的安稳,真这样下去,迟早得喝西北风。”
江惟安略有些意外,这不像沈确会说出口的话,很具调侃意味。
她歪歪头,一副疑惑的样子,“嗯?喝西北风?”
她伸出手抵在鼻尖,煞有介事的说。
“听闻沈乐师天赋卓绝,惊才绝艳,一曲琵琶可抵千金呢,轮得到你喝西北风?”
沈确笑了笑,摇摇头揶揄道。
“比不得你,我的琵琶也不过如此,我可从未听过这样好听的曲子呢。”
“是吗?”
江惟安示意沈确往前走,领着她走向凉亭。
“那沈乐师走南闯北这么些年,不常听曲子吧?”
熟悉的位置,仿佛又将人拉回昨晚那个烛火摇曳的回廊,沈确却只觉得今日的江惟安和昨晚很不一样。
孤单的人影看着十分寂寥,那股活泼欢快的样子仿佛消逝了。
沈确有些无所适从,努力学着活跃气氛。
“这你可就说错了,我听过的曲子不少,你的曲子真的很让人惊艳。”
话音刚落,她觉出江惟安的眼神有几分怪异。
她不明就里,“怎么了?”
江惟安挪回视线,微微抬着头,轻笑出声。
“没怎么,有些好奇你这些年都去过什么地方,从哪听过这么多曲子。”
她对上沈确的双眸,眼底藏着丝丝缕缕的向往,“我还只在云清城和上京待过呢。”
“嗯,但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稀奇的。”
“云烟关外的大漠很广阔,戈壁滩一望无际,在那里总感觉人很渺小,那里的葡萄酒不醉人,很好喝,就是漫天的黄沙吹得人脸疼,”
沈确耐心的和她分享。
“北疆雪山上的日落很美,照在白茫茫的雪峰上,有一种很神圣的感觉,仿佛沐浴过那里的阳光,灵魂都被涤荡干净了,就是盯着雪地看久了,会看不清。”
江惟安听到雪山,琥珀般的双眼透出几分亮色。
“我听说,在旭日初升之时,站在雪山顶上许愿,可保人一生顺遂,平安喜乐。只可惜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在那里我有听过类似的说法,”
沈确的声音无端让人觉得宁静,江惟安偏过脑袋。
“你见到了吗?”
沈确摇摇头。
“我当时不赶巧,那段时日云层太厚,直到我离开,都没看过一场日出。”
她故意轻轻叹息一声,含着笑意同江惟安逗趣道,“也可能是我太不走运。”
“啊——”江惟安发出一声微不可察的气音。
没想到还戳了人痛处,江惟安有些懊恼。
“什么劳什子传说,我们才不要信这个!”
沈确微微睁大双眼,嘴唇微微翕动,刚想说些什么。
却只看见眼前的人快速褪下手上的绿檀手串,然后一把握住她的手腕,低着头认认真真的将它一圈圈绕上去。
“这是我在上京求的手串,”江惟安一本正经解释道,“找大师开过光的,所以雪山上的神能保佑的福泽延绵,平安顺遂,它也可以。”
她满意的端详了一下自己的杰作,才抬起头接着说。
“虽然上京离北疆相距上千里,但想来这个也没多大区别,但这些都是说不准的东西。”
腕上还留有余温的珠串还在轻轻摇晃。
沈确的视线顺着交叠的双手转移到江惟安身上,那人的双眸亮晶晶的,仿佛草原上升起的篝火般热烈明亮。
“我许你一个愿望,怎么样?”
“只要不触碰底线我能办到就一定会替你办成。”
她认真的伸出一根手指,在沈确眼前晃了晃,“一诺千金,这肯定比雪山日出管用!”
沈确瞥了一眼压在自己手腕上的手,没忍住笑了笑,反问眼前正一脸得意的人。
“你了解我是什么样的人吗?就许给我一个承诺,不怕我坑你?”
江惟安看她没有要摘下来的意思,松开手满不在乎摆摆手,“喔,那就算我倒霉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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