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必珲因为想起抽屉里还有一包饼干,所以没去小卖部。
走到教学楼下,看着费琼斯夹着凳子站在那。
“咦?你怎么在这里站着?”
费琼斯说得格外自然:“等你。”
她有些诧异又有些甜蜜,便一起回教室。
一路上,他不停聊着昨晚看的科幻电影《普罗米修斯》。
她已经逐渐发现费琼斯表面看上去惜字如金,实际上是个没眼色的话痨,一旦遇上自己感兴趣的话题,可以滔滔不绝直到地老天荒。
幸运的是,这也是她感兴趣的话题。
走到三楼和四楼的中间阶梯,上方传来那一段对话。
犹如当头一棒。
她瞬间僵直在原地。
原来,那些恶意并不会善罢甘休,连她的友谊都不放过。
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深仇大恨,要做得这么恶毒。
脑中忽然犹如疾病般疯狂繁衍出恐惧。
那些话,冯宛粲会不会听进去?
而这样的恐惧又让她羞愧。
我和她,难道连这点信任都没有么?
“你怎么不走了?”
费琼斯的声音在一旁响起。
她缓缓仰起脸,看了他一眼。
为什么他对什么都能安之若素?
上面还传来他们嬉闹的声音,带着某种胜利的滋味。
有了同一个可以排挤可以嘲弄的对象,便是结盟的开始。
费琼斯疑惑地往楼上探寻一眼,又琢磨了一下她的表情。
小心开口:“是他们说的话让你不开心么?”
但她仍是沉默。
那股灼烧般的月经痛像是瘟疫一般蔓延至全身,把她烧成一个漆黑的干尸。
她现在没有一丁点力气说话。
忽然,他几乎是恳求地说:“笑一下好么?”
笑?我现在笑得出来吗?
她仍是紧绷着双唇。
然而,他伸出双手,食指抵在唇角,将嘴唇弯出微笑的弧度。
有些滑稽。
她到底还是勉强勾起唇角,苦笑了一下。
他的微笑也消失了。
曾经,他看不懂别人的表情。
于是,母亲为他绘制了一本表情小册子,给他挂在脖子上,让他和人对话时可以参考。
眉毛上扬,是愤怒;唇角上扬,是快乐;眼睛下雨,是悲伤。
但这张脸上,如此平静,又如此痛苦。
那时他不明白什么是“欲哭无泪”。
赵必珲独自走回教室。
冯宛粲正一边补作业,一边听歌。
她站在讲台旁看了她一会儿,没敢走近。
我,难道真的是他们口中说的那样么?
她想起了小时候,全幼儿园唯一一个愿意和她玩的女孩来到她的身边,她却藏起心爱的玩具不愿分享。
我会不会在不知不觉中,又一次藏起了玩具?
她慢慢走到座位上,轻轻坐下。
冯宛粲仍旧低头写字,像是没觉察。
但很快,她伸出手,摘下一侧耳机,不由分说地塞进她的耳朵里。
音乐流遍全身,如解药般治愈好了一切不适。
体育课上,老师组织打网球。
正和冯宛粲一起排队球,忽然李景走过来,笑着说:“赵必珲,你去和费琼斯一组呗。”
又冲向冯宛粲:“我陪你打?”
冯宛粲略微挑眉:“你哪根筋不对这么殷勤?”
李景有些害羞地笑了笑,还是坚持在原地。
赵必珲看了一眼冯宛粲,骤然一阵慌张。
难道我真的因为费琼斯忽视过冯宛粲?
那么这样有个人陪她会不会更好?
她也这么想么?
她还觉得自己是电灯泡么?
脑子一团乱麻,老师已经开始催促赶紧组完队。
冯宛粲瞅着迟疑的赵必珲,许久,缓缓转身,和李景一起离开。
她独自一人,站在网球场的边缘,看着朋友离去的背影。
一刹那,旧日世界里一直对她虎视眈眈的惶恐席卷全身,她犹如一个走夜路的人,失去了自己唯一一盏灯。
手里的网球拍被人拿过去。
“走么?”
是费琼斯。
她有些呆愣地跟在他身后,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发球的。
远处,冯宛粲和李景打得有来有往,看上去挺开心。
此刻简直想跑过去推开李景,求着冯宛粲和自己组队。
但这样,又好卑微......
因为分神,网球在空中划出弧度,径直打中她的额头。
费琼斯几步上前,有些慌张:“你没事吧?”
额头只有一点微微的擦痛,但心中却是揪紧一般的酸痛。
她摇摇头,但也没力气挥拍,转身想离开网球场。
费琼斯不明就里,只说:“你不打了么?老师说这个会有期末考核。”
她回头,见到他缓缓垂下手臂,活像一只本来兴高采烈的大狗缓缓放下摇摆的尾巴。
这时老师的声音在身后炸响:“你俩站那干嘛,都练习好了?”
说着,拿过费琼斯的球拍,指着赵必晖:“发球。”
她实在是不想再打了,但老师气势汹汹,不得不勉强发球。
老师看出她的不认真,逐渐不悦,下手也愈发刁钻凌厉。
为了接球,她费劲全身的力气扑向边缘,却还是漏掉,反倒一下摔倒在地。
耳边似乎响起一两声轻笑。
“以后打球要专心!”
老师又训斥几句,把球拍扔给费琼斯,再去指导别人。
网球场上有一股陈旧的油漆味和尘土气息,让她脑袋一阵阵发麻。
有人把她扶起来了,甚至用卫生纸擦去了她脸上的泥印。
是冯宛粲。
她再也控制不住,泪水瞬间决堤。
回到教室,费琼斯却递来一枚创口贴。
“你是受伤了么?”
她有些疲惫地说:“我没有受伤,只是......以后我们体育课还是不要组队了。”
“是因为我打得不好么?”
“不,你打得很好,是我自己,我,不想和我的朋友分开。”
费琼斯本就紧闭的嘴角更加下垂,微微眯起双眼,睫毛遮盖住灰蓝的双眸,一瞬间,整个人彻底封闭起来。
我应该解释么?她问自己,但这是我和冯宛粲的事,为什么一定要和他解释?
她忽然明白做他在这个陌生世界中唯一一个熟人意味着什么。
“唯一”这个词,对于十六岁的她而言,是窒息的。
而于他而言,忽然在这个陌生又模糊的世界见到一张熟悉得犹如前世幻影的面容,是一个在迷失于汪洋的人,找到了灯塔。
只是那时,他不曾觉察,那座灯塔,自己都挣扎在冰冷的海水中。
下一次体育课,费琼斯果然没有再出现。
体育老师把他捉去,苦口婆心地劝告参加运动会。
再一次,赵必晖和冯宛粲坐在散发着清漆气息的蓝色观众席上,垂眸看向下面的纷扰。
“体育老师真执着,他咋可能参加嘛。”冯宛粲打了个哈欠。
想了想,又说:“怎么感觉最近你们不咋说话了?”
“啊,因为学习忙嘛。”赵必晖随口敷衍。
“是么~我看以前你们聊得挺好嘛。”
她勉强笑了笑:“有时候他话可多。”
“或许是,他攒了好多年的话,终于找到了你这个听众。”
她不再说话,只感到一阵疲倦。
篮球场上,韩余朗百无聊赖地把胳膊搭在肖奕锋的肩膀上,偶尔瞅费琼斯一眼。
费琼斯站在人群中心,面对体育老师的劝说依旧面无表情。
“对了。”冯宛粲忽然开口,“你是不是要过生日了。”
赵必晖黯然摇头:“我不过生日的,因为每次我妈都会说那是她的受难日,我应该对她忏悔感恩。”
冯宛粲吐了吐舌头:“你妈真的......绝了。”
又一笑:“那么,这次我们一起过吧,正好离国庆假期也近,我们可以去隔壁的游乐园。”
那年隔壁市的游乐园刚开业,非常火爆,吸引了周边无数中小学生。
她笑着点点头。
假期前照例有一次周考。
周考因不排名次,一般交卷前同组之间热衷对答案混个高分,自己哄自己。
赵必晖一边看化学答案,一边蹙紧眉头,面向对面的男生:“这道题,你这个答案好像有问题。”
同组这个男生叫王仁凡,因为性格自私斤斤计较又爱占便宜,绰号“万人烦”。
王仁凡坚持这就是正确答案。
赵必晖起疑:“那你把卷子给我看看。”
王仁凡立马捂死了不给。
她有些愠怒:“你这就没意思了,我都是直接把卷子给你对,怎么到你就耍心眼,周考又不计排名。”
王仁凡脸上心虚,但仍旧扭扭捏捏不愿承认。
冯宛粲也生气:“既然这样,以后我们也不用给语文英语和生物的答案了。”
他立马嚷起来:“你们好小气。”
冯宛粲最恨不要脸的人,直接扑上去就要抢男生的卷子。
李景连忙劝阻。
王仁凡更嚣张地大喊:“抄别人答案还有理了!”
周围同学都投来好奇的目光。
万幸老师有事出去了,没有发觉。
赵必珲猛然起身准备提前交卷,却被一旁的费琼斯伸手拦住。
她有些诧异,看着费琼斯拿过自己的卷子,一行一行检查,又在自己卷子上圈出几道题,一并送到她面前:
“你拿去看吧,时间要不够,可以只看圈的题。”
冯宛粲一边调侃越大方的人越帅,一边毫不客气地贴到赵必珲身上对答案。
赵必晖心中暗自发誓再不做冤大头。
王仁凡被被冯宛粲的外貌拉踩刺中,立刻阴阳怪气:“崇洋媚外,就喜欢有洋妈的是吧。”
赵必珲笔尖一顿,缓缓抬头瞪向对面,冷哼一声:
“那的确,你只有个土妈,生个更土的土儿子,土到家了。你土妈要知道土儿子嫌弃她,后悔生这个土儿子。不知道是谁先分个高低贵贱的,还恶人先告状。”
王仁凡气急败坏,一跃而起,抄起课本砸过去。
赵必晖闪身躲开。
李景连忙起身劝阻。
费琼斯豁然起身,拦在他们中间。
陈令仪注意到异常,忙清嗓子吼道:“搞什么搞!老师不在一会儿就不消停!再闹找班主任了!”
从此,赵必晖再也没有和王仁凡说过话。
本章名是告五人的《唯一》
“你真的懂唯一的定义,并不简单如呼吸”
剧情行至这里,女主性格中回避型依恋在内外诸多因素中逐渐严重,开始感到亲密关系中失去边界的窒息,而且对她现在的年龄而言,唯一的爱其实太过沉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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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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