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云端看着斐宁玉朝祁殊勾手,握着栏杆的手紧了紧。斐宁玉对待祁殊的态度看着随意,实则反映了二人间的亲昵。
“祁世子也在?”慕容云端的肩膀不露痕迹地往斐宁玉的方向靠了靠,“殿下好眼力。”
二人过近的距离极其刺眼,尤其是慕容云端居高临下投射来的微妙眼神,祁殊将袖子里的东西藏严实后,忍耐地舔了舔后槽牙。
他不理会慕容云端审视的目光,跟随着小厮上了二楼,走到门前正好听到斐宁玉说话。
“若还认不出祁世子的背影,岂不是委屈他做了本宫的多年伴读?”
祁殊心里欢喜,想抬手敲门示意,又听到慕容云端惹人厌的低沉声音:“那殿下识得臣的背影吗?臣也幸得与殿下同窗。”
不等回答,祁殊心里暗嗤,直接推开门:“卑职见过殿下,打扰殿下雅兴,提前告罪。”
斐宁玉挑眉,若放在前世,他只觉得祁殊鲁莽,现下也品出了不同的意味。
只是听到旁人向他表示亲近,便暗戳戳发脾气,是谁给惯的?
斐宁玉扯唇一笑,双手抱于胸前:“祁副尉好大的官威。”
一声“副尉”叫得祁殊面红耳赤,他哪担待得起,眼睛湿漉漉地瞅着殿下讨饶:“卑职不敢。”
只是面对慕容云端,瞬间板了面孔,在斐宁玉面前弱弱的气势一扫全无,压迫感十足。
慕容云端举止依然从容,礼貌寒暄:“今日真是有缘,先是碰到太子殿下,现在又遇上祁世子。”
\"若我没有记错的话,祁世子初蒙恩宠,被任命为都城副尉,如何会有闲暇之余,前来这赤松墨斋?\" 慕容云端的眉头微微蹙起,疑惑道,“殿下,您觉得呢?”
祁殊紧了紧拳头,殿下是他随便能唤的吗?明明在太学时,殿下与这人并没有太多交集。
慕容云端的问题在空气中悬而未决,斐宁玉玩味地笑笑,他也想知道。
看到殿下也望着自己,祁殊藏了藏袖子,镇定道:“慕容兄好奇怪,身为副尉,自是有维护治安之责。今朝两大墨斋展出宝物,街上百姓络绎不绝,此处自是维护重地。”
“我在此处执行公务,也不奇怪吧?”祁殊呛声,偷瞄戴着面纱的殿下,看不清表情,心里寻思着殿下愿意来上街,是否代表他心情好了呢?
虽然是与慕容云端一同出现在街上,祁殊抠了抠桌角,抑制烦闷的心绪。
偏偏慕容云端还给他添堵,一五一十地解释:“蒙圣恩庇佑,授臣御史之职,行使监察之责,维护社稷之清明。您虽贵为世子,我也是问得的。若冒犯了祁世子,在此赔罪了。”
说的话有柔有刚,隐隐有针锋相对的意思。
斐宁玉笑看祁殊吃瘪,故意此刻出声道:“既然副尉在执行公务,倒是本宫考虑不周了,还请副尉下去保护百姓安危罢。“
上都上来了,祁殊哪里还舍得离开,期期艾艾道:“殿下可否允臣在此处,臣能看得更清楚点。”
不知道殿下会不会相信,祁殊急得快咬掉自己的舌头,胡乱说了个理由。
“这可不是本宫的包厢,本宫也是蹭了慕容公子的光。”斐宁玉打算治治祁殊对谁都浑身是刺的毛病,官场上这般喜怒外放,如何走得长远,如何助得了他。
祁殊瞪大眼睛,进行了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咬咬唇,请求道:“慕容兄可否让我留在此处,助我执行公务?”
“祁副尉请便。”慕容公子大方欢喜道,殿下明显是在帮着自己,看来这祁殊当了殿下这么多年的小尾巴,也不过如此。
二人在斐宁玉身边一左一右坐下,正逢赤松墨斋开始展出藏品,从二楼可以清楚看到大堂正中间的圆台,笔试结束,掌柜的敲响铜钟。
“竞拍开始,大家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所得收入的十分之一用于布施。”
随着一声声钟声,比外面展出的字画还要精美千万倍的笔墨被推到圆台中央。
圆台上的拍品才能入慕容云端的眼,他暂且不去刁难祁殊,全神贯注地盯着楼下的拍品。
斐宁玉兴趣缺缺,他此行只为见见所谓的镇斋之宝,对这些普通藏品不甚在意。他看了几轮后略感无聊,又无法忽略身边的呼吸声,便对旁边正襟危坐的祁殊起了逗弄的心思。
只见祁殊两手端端正正地压着袖子,放在并拢的两腿上,背脊挺得极直。斐宁玉将手探出,放在了他的左袖上。
祁殊抖了抖,感觉殿下的手触碰到他的袖子,他既想躲避这个接触,又害怕表现得太过明显,他努力保持端庄的姿态,仿佛并未察觉斐宁玉的动作。
有趣,斐宁玉变本加厉地轻轻捏了捏祁殊的袖口,仿佛有意无意地抚摸着。
“殿下……”祁殊讨饶。
斐宁玉却没有理会他的请求,他摸到了袖子表面不寻常的凸起,将手从祁殊的袖口滑到手腕,停顿了片刻。
“殿下!”祁殊感觉自己的心跳加速,脸微微发热,双手颤抖,心中警铃大响,却没有舍得挣脱斐宁玉的触碰。
“这是什么?”斐宁玉极端冷静的话语像一盆冷水朝祁殊当头泼下,祁殊这才想起躲闪,被先行握住手腕。
殿下微凉的虎口磨蹭着他的手腕,祁殊又如泄气的皮球般没了力气,无望地闭上眼任由殿下的手探入他的袖中。
隔着袖子与里衣,斐宁玉从里面抽出了一张折帖。从背面能看到渗出的墨痕,依稀可以辨别出字迹。
果然是他买下了自己的书法,斐宁玉没有多大意外,在肯定了站在字画前欣赏的背影就是祁殊后,按他宝贝那块烂玉的德行,定也不会放过这副字画。
只是,祁殊是如何能肯定这副字画是他写的,难道真的是喜欢其中的意蕴?
铡刀悬在头上,迟迟未落下,祁殊心里直打鼓。他做伴读多年,收藏殿下的练费的字帖和写费的狼毫不计其数。
每当捡到殿下的一张废帖或一支狼毫,他都要感谢卫老师留得课业足够多,才让他能捡这个漏。
在无法入睡的黑夜,他描摹过无数遍殿下的字迹,将每一撇每一捺都熟记于心,一至于今天在墨斋看到这字帖后立马便认出是殿下真迹,迅速拿下。
没想到,被殿下抓了个正着。
“副尉真是慧眼识珍,执行公务之余还拿下了夺得赤松子大师红牌的笔墨。”
戳穿了就不好玩了,斐宁玉将折帖放回祁殊陡然松开的掌心:“好好珍藏。”
祁殊顺着话头,重新将折帖视若珍宝地放回袖里,郑重道:“殿下放心,臣珍视甚笃,必定保存始终。”
“本宫有什么放心不放心的,这可是副尉你自己花银两买的东西。”斐宁玉揶揄,区区一副字帖而已,给了便给了。
祁殊松了一口气,因着刚才的动作二人之间的距离变得极近,简直就是肩膀挨着肩膀的距离。
殿下一口一个“副尉”,祁殊心里羞耻地不行,怎么自己对殿下这么敏感呢?仅仅是一个称呼便心神荡漾,祁殊苦恼。
旁边的慕容登云最终以千金拍下了赤松墨斋的压轴藏品——《碧影梧桐图》。
墨竹的浓绿与梧桐树的青影相映成趣,竹子的生命力与梧桐的高洁,蕴含生命与自然的和谐。竹影穿墨,以清雅之姿映现纸上,与赤松墨斋的风格十分契合,难怪是压轴藏品。
“恭喜慕容公子喜得佳品。”斐宁玉听到了楼下对千两黄金的震撼声,微笑着向慕容云端道贺。
“定是殿下坐在臣的旁边,臣才有如此好运得偿所愿。”慕容云端喜上眉梢,所谓佳品难求,他本不报希望,没想到真有称心的礼物,当然不惜掷千金也要拿下。
祁殊微不可闻地轻嗤了一声,殿下的好运跟他有何关系?
慕容云端这才终于注意到还有祁殊在旁边坐着,周到地说:“为了庆祝我喜得佳品,请殿下与祁世子喝茶如何?”
“正巧墨斋旁就是翠湖茶轩,他们家的白茶只取芽尖,唇齿留香。”
祁殊摇头,为难道:“公务在身,怎能擅离职守。”
两大墨斋未完成今日活动,人流便不会减少,随时有危险会发生,他身为都城副尉,怎好悠哉在茶楼喝茶。
“殿下您的意思?”慕容云端眼含期待,继续说道,“殿下还未得佳品,臣却已收入囊中,实在是心里过意不去。”
这慕容云端着实花言巧语,祁殊在旁边暗暗着急,殿下可别答应。
“好啊!”斐宁玉欣然同意,他没有必要回绝慕容云端的邀请,左右他等下也无事可做。
祁殊的心瞬间沉了沉,苦涩地看着斐宁玉与慕容云端交谈甚欢。不知道是不是蒙了面的缘故,殿下唯一露出的眼睛变得格外好看,可是现在这双漂亮眼睛却一直看着慕容云端,没有半分他的影子。
哪怕斐宁玉打他骂他,祁殊多想殿下能多看他一眼。
他失落地将视线转向楼下,掌柜上台来做展示镇斋之宝的最后准备。
“我知道大家都是奔着见识咱们斋的镇斋之宝而来,首先要感谢大家,在两大墨斋之间选择了到我们【赤松墨斋】捧场,咱们斋的镇斋之宝定不会让大家失望!”
“镇斋之宝我已让小厮从库中取来,大家稍等片刻,定给大家一个惊喜。”
“殿下,要上镇斋之宝了。”祁殊默默提醒,他都不敢转头看斐宁玉与慕容云端交谈的场景,仿佛只要他没有看到就不会伤心一般。
“哦?”斐宁玉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二人停止聊谈,将视线转向圆台之上。
“听闻太古墨玉能与书写者心意相通,用此墨便下笔如有神助,是真是假?”斐宁玉兴致勃勃,初听只觉荒谬,说得人多了也信了几分。
慕容远端蹙眉摇头:“我也不知,只是小时与父亲见过一回,墨界至宝宛如一块黑玉,表面纹理交织,墨香袭人,再其他的便记不得了。”
“不过有传闻说赤松子先生最先成名的那副笔墨,便是由太古墨玉所书写。”
难怪这太古墨玉能尊为镇宅之宝了,有这样的传闻在,谁不想靠着这块墨玉一步登天。
“真有这般神奇?”这下,斐宁玉的兴致彻底来了,站起身倚着栏杆静待墨玉的出现。
圆台上的众人皆伸长脖子等待,等了许久还未见镇宅之宝。台下开始窃窃私语,逐渐发展成大声的倒彩。
“怎么回事啊掌柜的,说了等一会怎么还不上来,大家伙都等着欣赏完了去看丹青斋的呢!”
“就是啊,不就是一块玉怎么拿不上来的拿了?”
众人发出质疑,掌柜擦着额头上的汗再次上台,安抚道:“大家稍安勿躁,已经命人去拿【太古墨玉】了。”
话音未落,一个小厮慌忙从后台跑上来,手忙脚乱地差点摔个跟头,他满头是汗地对掌柜耳语。
掌柜听后眼睛瞪得快跳出去,嘴巴微微张开,脸上流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他身体微微颤抖,似乎在努力消化小厮说的话,尽管嘴唇动了动,却难以发出一丝声音。
过了好久,掌柜终于反应过来,手脚发软地连滚带爬跑到了后台,众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能让掌柜反应如此剧烈,定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气氛凝固,仿佛时间都在这一刻静止。
目睹了楼下发生的一切,祁殊面目凝重,迅速跑下楼拦住传话的小厮。
“发生了什么事?镇斋之宝呢?”
“你是何人?”小厮警觉地打量着身穿便服的祁殊,神色间流露出一丝警惕。
祁殊拿起腰间佩着的腰牌,摘下在小厮眼前一晃,金灿灿的“都城副尉”二字。
“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小厮揉了揉眼睛确定没有看错,仿佛看到了救星般双眼湿润,扯住祁殊的手道,“大人,我这就带您去后台找我们的掌柜!”
“且慢。”慕容云端跟了上来,“我们三人一同前去。”
祁殊询问斐宁玉意见,见殿下点头,便对迟疑的小厮道:“无妨,快快带我们前去。”
后台,墨斋如今的拥有者赤松子先生正瘫坐在木椅上,旁边跪着面色惨白如纸的掌柜,周围是一群脸色凝重的仆人。
“怎么……会没了……”赤松子先生拄着拐杖摇摇晃晃地想站起来,最后心有余力不足地放弃,泄气般拿着拐杖杵了杵地。
赤松子长叹一声,眼神空洞,他前面跪着一群请罪的人,可有什么用呢?太古墨玉还能回来吗?
祁殊三人进入,掌柜立马站起来阻拦他们:“你们是何人?这是后台,请你们出去!”
他转而怒骂将他们带进来的小厮:“你这奴才干什么吃的?还把外人带到后台!”
从他们慌乱的表情与话语中,祁殊知晓了是他们的镇宅之宝不翼而飞。
他将腰间象征身份的腰牌再次展示,沉声道:“镇宅之宝失窃,此事重大,我会尽副尉之责,找到贼人。”
赤松子先生大喜大悲,老泪横纵,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还未等赤松子先生感谢,慕容云端上前一步,也将御史的腰牌递上。
“我乃圣上亲授御史,即被我看见不平之事,自是要出手相助。”
闻言,祁殊眉头大皱,正要出声阻止,这本是副尉管辖的责任,御史来凑什么热闹。
“公子,有没有兴趣压个庄?”慕容云端犹嫌不够,竟转向斐宁玉询问道。
祁殊身体僵直,也转身看向斐宁玉,眼里带了自己都不知道的期许。
他与慕容云端,殿下会选谁?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9章 针锋相对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