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人你一言我一语,绘声绘色地向赵鸿描述了那日茶社中的情形。
那日爱子人事不省送至府上之时虽然也听他们讲了一遍,但毕竟当时慌了神,想着应当与病情关系不大,也就未曾细听,现下推测赵宣身染怪病可能与茶社中的神秘女子不无关系,赵鸿这才仔仔细细听这帮人讲述去陆羽茶社的前因后果,不敢落下一字。
毕竟办案推理可是赵大人的强项,他势必要从这些人的口中寻出蛛丝马迹,探寻究竟是何人如此厉害,竟会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给宣儿下毒。
“听方才所言,宣儿在茶社之中并未饮茶,那么这毒又是怎么中的?贤弟,你见多识广,又是一代名医,你说这下毒之事除了在饮食茶水之中做手脚,可还有其他方法?贤弟,贤弟……”
李仁方才听这些混混声情并茂地描述陆羽茶社女主人如何美貌,如何神秘,在他们口中,那自是仙子下凡,人间难见,心里不禁嘲笑这些人少见多怪。
京畿之中,天子脚下,美人云集,不管是大家闺秀还是小家碧玉,他还是见过一些的,人吃五谷,即便是美人,那也少不了身体不适、偶感风寒,找他“京畿圣手”诊治的美人也不在少数,谁让妇科也是他的强项之一呢。
倒是女子年纪轻轻,便能独立支撑茶社,举止大方得体,在赵宣昏迷之时仍能镇定自若的这份气度让李仁颇为钦佩,究竟是怎样一番经历才能让这女子有着与她年纪并不匹配的成熟心智。
想着想着,李仁竟是走了神,听到老友问话方才回过神来。
“赵兄可是问我中毒之事?”
“正是,既然宣儿未曾在茶社之中饮茶,也未曾吃过什么东西,那么此毒应当与陆羽茶社无关,贤弟觉得我这样推断是否合理?”
“赵兄乃是断案高手,我知晓你曾破获不少州中大案,果然名不虚传,立刻便听出关键所在。一般下毒之事确与饮食有关,但也有高明的下毒之人可以通过刺透肌肤传导至血液的方式进行。我想请问各位,赵公子与茶社女子可曾有肢体接触,你们仔细回忆回忆。”李仁认真地向那帮混混询问。
“天地良心,赵公子可是一点都没有碰到那姑娘啊,人家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可是赵公子连美人的手都没能碰到,却得了这怪病,这也太冤了吧。呸呸呸,小人说话不经脑子,大人和神医不要见怪啊,赵公子有大人庇护,又有神医诊治,一定会好的。”
还是之前那个机灵的,他突然意识到“死”字十分不吉利,装模作样地扇了自己几个嘴巴。
他立时又想起了一些重要信息,赶紧补充道“如果真要说有什么接触,赵公子的手指倒是碰到过那女子的黑纱,难道她会使什么妖法不成?”
“休要妖言惑众,这世上哪来的什么妖魔鬼怪。”赵鸿赶忙止住了此混混的话头,如若再说下去,恐怕一会儿他嘴里就要蹦出狐仙蛇妖之类来了。
宣儿此番染病本就蹊跷,到时候人多嘴杂,真的传出什么鬼怪之事影响州中民心稳定,那绝非幸事。
作为一州之长,他绝不能让这样的无稽之谈从自己府中传出。
“大人教训的是,小人胡说八道,掌嘴掌嘴!”那混混本想着提供重要线索说不定能得到知州大人的赏赐,没想到言语不当反而被教训了一番,心里暗暗悔恨,下定决心如果赵知州再度问话,绝不自作聪明率先回答。
“从方才的描述来看,下毒之人应当不是茶社之中的那名女子,据在下多年的经验,要想通过短暂的触碰而未曾穿刺肌肤就下剧毒,是万万不可能的。听世侄的这位朋友描述,世侄只与黑纱轻轻触碰,时间极短,一般人是断断做不了手脚的,除非……”
李仁止住了话语,因为这种推测是绝不可能发生的,他想说来也无甚必要。
“除非什么,贤弟倒是快讲,此刻此刻,休要再卖关子了。”关系爱子生死,赵鸿的焦急李仁自是看在眼里。
“赵兄,并非小弟卖关子,而是觉得这种意外断然不可能发生,所以就没再说下去。既然兄长想知道,那就听小弟细细道来。若说用毒高手,当今天下非此人莫属。”
李仁喝了一口茶,开始与众人讲述这位高人的来龙去脉。
“此人复姓欧阳,大名‘昊天’二字,但很少有人敢直呼其名,因是江湖中的一代宗师,扶危济困,深受众人敬仰。我本是一名医者,按理说江湖之事与我无关,又怎会知晓这许多,只因欧阳大侠不仅武功卓绝,更是医术精湛,我们杏林中人无不视其为‘华佗转世’,真真是一代神医。”
“那贤弟与欧阳大侠的医术孰高孰低?”
在赵鸿认识的所有医者中,李仁的医术最高,他很难相信有人治病救人的手段比他这位从小学医的贤弟还更高明,而这人又非御医,只是一介江湖布衣罢了。
“赵兄休要拿我取笑,与欧阳大侠相比,小弟的这点伎俩当真是微不足道。什么‘京畿圣手’,就这点能耐恐怕给他当杵药小童都不配。再难再怪的病症到了欧阳大侠手里,他都游刃有余,轻松化解,说句夸张的话,快断气的人他都能从鬼门关给拽回来。”
“那这跟下毒之事又有何关联?”听李仁说了许久,似未说到点子上,赵鸿不禁着急发问,毕竟爱子命在旦夕,他可没心情听老友说这些江湖轶事。
“赵兄莫急,我这就要讲到用毒之事了。欧阳大侠不仅医术奇佳,在制毒用毒一事上,当今之世更是无人能及。但他却从不下毒害人,只是擅长以毒攻毒,以毒治病,即便是作奸犯科、大奸大恶之人,他也不会对之下毒。毕竟在江湖之中,下毒并非光彩之事,真要惩戒什么人,凭他的武功,又有谁人是他敌手。下毒害人岂非有损他老人家一代宗师的盛名?小弟是觉得,除非有欧阳大侠这样的手段,才能在须臾之间、不穿刺肌肤完成下毒之事。别说世侄并非江湖中人,即便是武林中的大魔头,欧阳大侠也不屑于下毒惩治。”
世间竟还有这等奇人,赵鸿似乎有点难以置信,要不是素来知晓老友李仁并非胡言乱语、夸夸其谈之辈,他恐怕以为自己是在坊间听说书人讲故事。
赵宣的那帮混混朋友更是听得一愣一愣的,想着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这样的大侠若是能被他们遇到,也不枉来世间走一遭。
“听贤弟这样一讲,这位欧阳大侠当真是能人异士,不知可否请来为宣儿诊病,我愿倾尽所有,重金拜谢。”
“赵兄,如若能请得动他,我此番又何必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不知所措呢?欧阳大侠居住在丹辰山之上......”
“丹辰山离此地不远,快马而去五六个时辰可至,我这就差人前去。”还未等李仁说完,赵鸿已是急不可待。
李仁悠悠地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赵兄有所不知,丹辰山上有一繁花谷,其间种有各种奇花异草,都是用来治病的药材,但不少花草都有剧毒,不小心被它们扎伤,那可性命难保。即便不被花花草草所伤,若非受欧阳大侠所邀或是其门下之人,也是断然进不了繁花谷的,因为这些花草均按奇门遁甲之术布置,生人贸然闯入,必会困死其中。”
说起丹辰山、繁花谷,李仁的神色中充满了敬畏之意。
“既然是扶危济困的一代大侠,我们若是诚心去求,难道他还能见死不救?”赵鸿自是不肯死心,这样的杏林高手若是肯施以援手,爱子必然药到病除。
“欧阳大侠自封‘逍遥居士’,素不喜朝廷中人,也有朝中显贵登门拜访,想将之收为己用,无论是许以高官厚禄或赠以金银珠宝,他都不放在眼里,只愿纵情山水之间,逍遥快活。赵兄这样的好官,如若当面恳求,欧阳大侠或许会答应,只是要能见得到他的面那才有用啊。其一,丹辰山上的繁花谷外人是断然进不去的,其二,欧阳大侠行踪飘忽不定,时常带着他的爱徒行走江湖,锄强扶弱,行医救人,十天倒有六七天不在丹辰山上。别说我们这些外人找不到他,听闻他的江湖好友一年能与他见上几面便算交了好运了。”
刚刚燃起的希望顿时又被无情地浇灭了,赵鸿顿觉五雷轰顶,眼前一黑,突然晕厥过去。
众混混惊慌不已,七嘴八舌地议论着难道怪病还会传染不成。
得亏李仁在场,一眼看出老友乃是急火攻心所致,赶忙以银针刺其要穴,好在医治及时,赵鸿不消片刻便已苏醒。
“哎,如能以身相替,我倒情愿这怪病缠上我,能让我代宣儿受这份苦。”
李仁知晓赵鸿乃是沉着冷静之人,小的时候一起玩耍,偶有闯祸,李仁吓得魂不附体,每次都是赵鸿尽力想出补救之法。
这次唯一的爱子染病,即便再稳重之人也是招架不住,除了安慰老友几句,他也是无法可想。
“赵兄,你莫要惊慌,咱们再想想办法,好人有好报,老天不会让你就此绝后的,你且宽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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