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看上去约莫三十出头,长相英俊,因醉酒显得面红耳赤,躺在地上紧闭双目,不得动弹,樊玉清以为自己将人撞死了,欲要试探他的鼻息,这时,僚子不禁惊呼:“四老爷!”
“四老爷?”樊玉清微微一愣,心中泛起一丝疑惑,是四叔樊保沣?
四叔她并不陌生,府中上下时常提起,但她却从未见过他,他是父亲的弟弟,府内传闻他是个不务正业、游手好闲的散人,祖母提起他时也总是摇头叹息,更像是在惋惜什么。
樊玉清走近几步,蹲下身子,欲要将他喊起,这时,樊保沣的呼吸有些急促,嘴里喃喃自语,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樊玉清又凑近了些,才勉强听出他在说什么。
“朽木…朽木…”樊保沣反复念叨着这两个字,双目依旧紧闭。
朽木,什么朽木,亦或是谁?这两个字有什么意义?
僚子说道:“姑娘,这是澜月院的四老爷,您先前不曾出门,所以不识得他,这四老爷经常出没于各大酒肆,鲜少在府中,每每回去都将自己灌醉,夫人还在时,谴着奴婢给四老爷送过解酒汤,方才见上一面。”
原来是这样,在她记忆中四叔好像不曾娶妻,母亲曾说四叔是位奇人,有双巧手,雕的一手好木,但老天似是跟他开了玩笑,这人从此一蹶不振。
樊保沣身上到底发生何事了?
樊玉清站起身看着四叔被酒淹得欲生欲死的模样,招呼僚子道:“去叫几个人来,把四叔抬回去,再找个大夫给他瞧瞧。”
僚子应声而去,樊玉清留在原地,因帽帘遮着谁都不知道她现在神情如何,又或是在想什么。
樊保沣被抬回了澜月院,大夫瞧过,人无大碍,只是未进食饮酒过多,又惹了风寒,身子虚弱,需要静养。
樊玉清吩咐僚子好生送大夫出门,她走进樊保沣的屋里,看着他躺在床上,双眼紧闭,眉头皱锁,嘴里还念叨着‘朽木’。
她越发的疑惑,知道面前的四叔不省人事,她还是没忍住问道:“这朽木是什么意思?”
话音刚落,床上的四叔缓缓睁开眼睛,眼神些许涣散,看到她时,嘟囔道:“二嫂…”樊保沣声音沙哑,带着几分诧异。
二嫂,四叔说的可是母亲?
樊玉清轻声说道:“四叔,我是玉清。”
樊保沣清醒了不少,眼神中有些惊喜,又显示出一丝复杂,他低声说道:“原来是小裳。”
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樊玉清脸上瞬间浮现出难以置信的表情,眼睛猛地睁大,嘴唇半张,原来除了母亲还有别的家人知道她的小字,就连祖母都是喊着玉清,她以为在家中再也听不到这个名字了。
樊玉清哽咽道:“嗯,我是小裳。”
她又记起方才他口中所说的朽木,正想再问些什么,可能是刚才大夫给他饮下那碗汤药的缘故,四叔又闭上了眼睛,陷入了昏睡。
樊玉清顿感无奈时,正巧僚子从外面进来说道:“姑娘,大人叫您过去问话。”
她忍不住皱紧好看的眉,昨日父亲扬鞭时那副坚决的模样,现在想想依旧刺痛着她的心,实在想不出父亲会因什么好事来叫她。
樊玉清由僚子陪着来到堂屋,父亲正坐在榻上,一手倚着雕花桌子,另一手把玩着大拇指上的玉扳指,面色看起来依旧很差,旁边还坐着沾沾自喜的凤鸢与樊玉浅,她顿时心中一紧。
“父亲,您找我。”
樊玉清此时右手还包扎着,又加上淋了些雨水,习惯用右手的她,因不知道父亲的喜怒哀乐而紧张,不由得攥了攥,痛意让她记起右手还受着伤,她才缓缓松开。
而樊保澜打眼瞧见了也未曾关心一句,冷冷开口:“你今日可是又惹了事?”
樊玉清不知该如何作答,饶是她怎么说父亲应该都不会信,余光扫向正在幸灾乐祸的樊玉浅时,她明白今日与林姩姩发生争执一事又被她拿来大做文章了。
“玉清不明白父亲此话何意,请父亲指点迷津。”樊玉清虚心问道。
樊保澜看到她寡淡的模样,不悦道:“你为何令南渊候家的小姐出丑,你可知南渊候的手段,他若得知自家女儿受委屈,不会给为父好脸色,朝堂之上定会给为父使绊子。”
她的父亲何时变得如此不讲理了,连问都不问清楚直接定了她的罪,樊玉清心中只有一个词语形容此时的父亲,可能有些大逆不道,那就是老眼昏花。
“如若是旁人想让女儿出丑呢?”樊玉清委屈,又加上樊玉浅的一脸贱笑,令她愤懑,故意道:“父亲不必担忧,多亏昔王殿下相助女儿才没事。”
听到昔王殿下四字,樊保澜变换脸色,带些喜悦,急忙问道:“此话作何解释?”
樊玉清不着急,慢慢道:“昔王殿下与女儿提起议亲一事,女儿惶恐,深知自古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母亲尚且不在了,哪能女儿自行定下,这才迫切的拒了昔王殿下,好在殿下没与女儿计较,否则这罪名怕是比得罪南渊候还要重了。”
她这些话句句打在凤鸢母女的脸上,凤鸢整日说着要为女儿寻个好人家,基本都是望着几位皇子挑的,如今被她登了先,怕是笑不出来了。
樊保澜听到她拒绝昔王的话,两眼一抹黑差点气昏,这话她也敢说!?
“不可能,昔王殿下怎会看上你!”樊玉浅急着否认,她不愿相信。
凤鸢也是如此,尬笑道:“玉清啊,事关樊家生死,这话可不能乱讲!”
樊玉清瞧着她们暴跳如雷的模样,瞬间心情大好,说道:“姨娘与四妹妹若是不信,大可问问昔王殿下,这种事我可撒不了谎。”
樊保澜还在细细斟酌她说的话,又瞧着她坚定的语气,心中一阵狂喜,欲要再问些什么,被樊玉浅打断:“那又怎样,昔王殿下定不喜欢腌臜之人,二姐姐可敢告诉父亲今日去了何处?”
“文宴坊。”樊玉清极为坦诚。
她特意去瞧父亲听到这三个字的神情,果然骤变,看来这文宴坊确是父亲的痛处所在,扫眼一瞧,凤鸢也老实了不少。
樊保澜忍着怒意,声音极为低沉阴霾:“你可知那是什么地方?那里尽是厚颜无耻之人,实在有**份,以后莫要再去!”
樊玉清回忆起那些人句句讥讽母亲的话,心中一沉,没好气道:“若是父亲要怪罪,只管找世子罢了,女儿与他一同去的。”
她嘴上这样说,心中却在祈祷,她拿闻彦之做挡箭牌实属无奈,希望闻彦之救灾有功,官家大赏才好。
凤鸢心头一怔,这小贱人惹了昔王殿下不说,竟连世子都勾搭上了!果然不该放她出门的,这下该怎么是好,难不成她的浅浅要永远被这小贱人高压一头吗?
“玉清,文宴坊那种地方实在不妙,你这话千万不能说与外人听,可是损了世子的清誉。”凤鸢一副关心的模样,但更像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的感觉。
樊玉浅知道世子下午不曾上课,原来是与樊玉清去了文宴坊,为了不在父亲面前难看,她使劲捏了一下大腿,让自己冷静下来。
“世子宽容大量,二姐姐昨日那般侮辱,竟然都没怪罪。”她这话无疑是在提醒樊保澜,世子与她有仇不可能与她同行。
樊玉清哼笑道:“妹妹明日见到世子一问便知。”
方才樊玉清不悦时习惯性的攥着右手,一来二去被她再次攥出血来,丝丝刺痛有些难忍,外加更不愿再与他们周旋,举起右手看着樊保澜道:“父亲,女儿告了病假,还需好生休养,耽误读书就不好了。”
樊保澜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但依旧带着几分不悦:“即便如此,日后莫要再去那种地方,传出去有损你的名声。”
“父亲教训的是,女儿记下了。”樊保澜这才挥挥手,示意她退下。
回到流裳院,樊玉清坐于铜镜前,看着镜子中的自己越来越难以聚焦,原来是心中思绪万千。
四叔为何一直念叨着朽木,他好像与母亲更加熟悉,他会知道母亲从前的种种吗?
母亲说过四叔雕的一手好木,可她今日去他的院子一块木头都不曾见过,看四叔忧虑的眼神,更是经历过难言的痛苦,朽木到底为何?
她手上的伤依旧隐隐作痛,低头看了看,心中泛起一丝无力感,樊玉清缓缓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迫使自己平静下来。
——
夜色朦胧,细雨绵绵,尧瑢合披着一身黑色帽衣斗篷进了一家名为悦来的客栈。
他径直上了二楼,走到最里面的那间房,推门而入,里面的人像是知道来人是谁,亦或是等了许久,开口道:“你来了。”
“老师。”尧瑢合摘下遮住半张脸的帽檐,低声唤道,语气恭敬。
尧瑢合口中的老师坐于窗前,桌上摆着一壶茶,他拿起茶碗抿了一口,目光投向窗外朦胧的雨幕,身边还烧着一壶水,腾腾的冒着热气。
再抿了一口方才缓缓回头看向尧瑢合,老师虽已中年偏老,身着一袭灰色长袍,韵有书生气,但他面容清瘦,眼神深邃如潭,极其严肃,他放下茶碗,一手拨着胡子,微微点头,示意他坐下。
老师见他脸上留有血迹,低沉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关切:“你何苦自己动手。”说着将烧的沸腾的水取下,放入茶壶内,待茶泡开,为他倒了一杯。
“他们该死。”尧瑢合淡漠的说道。
他并不在意旁人如何说自己,早已习惯那些陈词滥调,但他不允许有人伤害小裳姑娘,今日看着樊玉清那般死寂的眼神,他的心下意识的揪在一起,若问他何时起了杀心,大抵是红色的血液在他扯下的衣摆布上晕绕开来时。
“末赤,末青会在暗中护着你,下次换他们来吧。”老师并不是与他商量的口吻,语气直接,不容他拒绝,又道:“任何时候都不要忘了你当初说过的话。”
尧瑢合拿起面前的茶杯,抿了一口,嗯声回应。
我们尧瑢合可不是吃素的,憋屈一时但不是一世,顺小裳姑娘者昌,逆小裳姑娘者亡,一枚老婆脑。[捂脸偷看]
猜猜朽木是什么?[让我康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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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朽木是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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