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江淮用兵,肃过淝水,自谓见晋谢车骑,感兴亡事,遂作《鼓神赋》。辞采华美,时多疑广宁作。”
《北史·列传第四十》
谢玄未曾想到,他病逝会稽后,竟会因民间将他奉为军乐之神,而犹留有一缕神思。此后百年,他见过刘宋代晋北伐、气吞万里如虎;也见过侯景降而复叛,江南千里白骨。那些在史书上熠熠生辉的南北名将,他眼见他们依次登场,又渐次落幕,久而久之家国兴亡似乎也不再能牵动他心弦,可他没有想到他会遇到高肃。
那是在武定七年的东柏堂,权倾朝野的齐王高澄为家奴刺杀身亡,他在高澄的灵前看过一遭,见高洋有条不紊地主持大局,心下大抵洞明:高家还散不了。
他眼见高家父子起家,见高澄盛年遇刺,亦不免唏嘘,因而决意在齐王府中多待些时日。前来吊丧的宾客散去后,昔日门厅络绎的齐王府一下冷清许多,回想昔日盛景,他心中亦不免惆怅,自言自语道:“其物如故,其人不存。若当年的曹子桓也如今日的高子惠一般,不知是曹子建如高子进一般,还是教诸葛孔明兴复汉室?”
他乃游魂,纵是胡言乱语也没人能听见,多年以来也早习惯的无人应和的孤寂,偏偏这次却有人问他:“曹子桓是谁?”
他吓了一跳,循声望去,说话的是个**岁的孩子,长得很漂亮,因着鲜卑血统的缘故,眼睛是浅一些的琥珀色,五官也更深刻一些。“你能听到我说话?”谢玄大感意外,那个漂亮的孩子用一种奇异的眼神看着他,困惑道,“你在那里说话,我自然能听到啊。”
不论是什么缘由,能久违地听到有人应和他的话都是很令人高兴的事。“你叫什么名字?我总要知道如何称呼你,才能回答你的问题。”
“肃,高肃。”孩子犹豫片刻,还是回答了他,他低头盯着自己身着的素服,忽然又抽泣起来,“兄兄答应过我,待他忙完这阵,会给我起一个新名字......我没有兄兄了。”
他这一哭,反倒教谢玄慌乱起来,他不善言辞,一时也不知如何安慰才是有效的,只得手忙脚乱道:“哎,你别哭啊,没有新名字便没有新名字,高肃也很好听啊......”见高肃哭得更厉害了,他更不知所措了,冥思苦想,倒教他想到了另一番说辞,“你父亲是死了,可你也不见得是见不到他了,就像我,我也是个死人,可你还不是见到我了?”
“你,你已经死了?”高肃瞪大了眼睛,一下也忘了哭了,谢玄煞有其事地点点头,多年以来,他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自也不在意在高肃面前谈及生死,“是的,我早就是个死人了,我先前说的曹子桓,曹子建,诸葛孔明,他们也都是死人了。”
人固有一死,饶你生前是权倾朝野还是名震天下,多年后亦不过是白骨青冢。他微微怅然,而眼前这个叫高肃的孩子显然还不明白何为生死有命,困惑过后,他仍然倔强地摇摇头:“可我还是不想要兄兄死。”
“天地为逆旅,光阴皆过客,你总有一天会明白的。”谢玄叹了口气,他蹲下身,想给高肃拭眼泪,上手之后,才反应过来现下的自己是触碰不到他的,“不要哭了,哭了你父亲也没有办法活过来,倒不如省些力气,想想你能做些什么。”
“我,我不知道我能做什么。”高肃用袖子掩了掩脸,“大哥回来了,他说我和孝琬要照顾好家家,可家家一直哭,如果我和孝琬也哭,她会更难受的。”
“如果不知道该怎么做,可以问我。”他是第一个能听得到他说话的人,如果可以,谢玄想亲眼见证他的一生,“我会陪你很久的。”
“那你是谁?”高肃问,“你问了我的名字,可我不知道你是谁,我一样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你啊?”
“我字幼度,也有人叫我谢车骑。”谢玄眯起眼,“好生读书,读的书多了,你就知道我是谁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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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车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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