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阿礼只是你们寨子里的一个普通孩子,并且已经离开苗寨很多年了?”
“阿礼不普通。他长得好看,聪明,又乖。”
“……”纪乔哑然,言语间意识到应玄行在很认真地纠正这个他以为无关重要的点,就只好配合着阿谀奉承两句,“好,阿礼真是个好孩子。”
闻言,应玄行附和着点头。而纪乔偏头将半个脑袋埋进抱枕,任自己写满郁闷的脸一寸寸浸满药香味。
从应玄行廖廖几句讲述的儿时往事里,纪乔得知,所谓的“阿礼”就是一个很早就离开了云寨的儿时玩伴。对于他的父母,他从哪里来,他如今去了哪里,应玄行表示不清楚,寨子里的其他人也不知道。
这个说法打翻了纪乔先前的各种猜测,阿礼于他来说原来只是个无关的过路人。
他有些遗憾地轻轻叹口气,脸埋枕头以至于热气闷了自己一脸,心里就不可控地涌起了些许焦躁。毕竟纪乔猜测的所有可能性里占据最多的依旧是以为阿礼会和乌溺多少有些联系,或者和他想知道的事情有些纠葛。
现在看来,很多东西兜兜绕绕又几乎回到原点,他好不容易知道的线索只剩下一张废弃吊脚楼里的老照片。
“还不睡觉吗?”旁边静静看着他装死的应玄行低低笑出声,“需要我给你讲故事吗?像哥哥哄弟弟那样?”
“嗯?还有什么能听的?”纪乔来了点兴趣,竖起耳朵又翻了个身,从枕头上方露出乱糟糟的额发和明亮的眼睛。
“唔……”应玄行思考着,“据说停云山以前是苗疆的一支远古部落,有一回天空干打雷——”
纪乔打断他,按着应玄行说话的腔调有样学样接着道,“闪电劈到了一棵大树上,引起火灾,首领带着他的子民灭了三天三夜,是不是这样?”
“聪明。”应玄行笑眯眯地问,“会背书的小朋友需要老师奖励吗?”
纪乔嗅着鼻尖淡淡的草药味,侧头盯着应玄行在昏昏暗暗的灯畔研磨草药的模样,困意让他眨眼频率加快,“那我想明天一睁眼就能吃到早餐。我要睡觉了,你还不睡吗?”
问话结束后纪乔有那么一瞬间的愣住,总疑心哪里怪怪的,就好像他在询问对方为什么还不和自己一起睡觉。
好在应玄行也没有曲解他的意思,他继续低头往药臼里加着一小簇药草,“你先睡吧,我磨好粉末后再休息。”
得到回应后,纪乔就背过身去,合上眼睛。
药杵有规律性地一下又一下落在药臼,锤击声闷闷地倒是让他莫名安定,思绪同样慢慢放空,视线里应玄行在灯侧的脸逐渐朦胧成一道漂亮的剪影,再缓慢地湮灭于无尽的黑暗。
这一觉纪乔睡得很好。
从闭眼再到睁眼仿佛就是两分钟的事,但事实上的的确确一晚过去了,他没有做噩梦也没有被任何事物惊醒,最后是被灼热的太阳晒醒的。
窗户的百叶帘没有拉紧,一道日光从中间的缝隙斜照,不偏不倚就落在他眼皮上熨烫。
昨晚“它”没有来,这是纪乔醒来后率先想起的一件事。
他望着木制天花板发了会儿呆,在想,难道是因为那一味药草?还是因为应玄行?
不能明确的因素都难以直接下定论,但纪乔目前能知道,至少待在这个房间,或者待在应玄行所在的地方能避开“它”在夜晚入梦的袭击。这阵属于劫后余生的欣喜还没从纪乔眉眼生出,他的脸色先浅浅覆上了忧虑。
一晚他们尚且可以共处,两晚的话只要纪乔再提提,他想应玄行也会同意的。但是第三晚,第四晚,第五晚乃至于以后的日子呢?
到底是暂时性的自救,他总不可能黏着应玄行一辈子。纪乔没这么厚的脸皮,应玄行也没有一定要帮忙的义务。
讲到底,他最后还是要揪出“它”是什么,来自哪里,他要怎么做才能永久摆脱“它”。
大清早就考虑这么令人烦闷的问题,简直是自虐,纪乔想着,裹紧被子转身准备再睡一觉,将之前被“它”抢去的睡眠一次性补回来,他刚转过头,余光却瞥见床沿伏着一个人的身影,差点吓纪乔一跳。
闷青色的发,随着呼吸微微颤动的眼睫,眼下方一滴墨似的泪痣,他耳下缀着的是——纪乔迟疑着伸手拨了拨那枚凤鸟形状的银饰,这期间应玄行柔软的发丝擦过了他的指尖,让他触电般收回手,心跳莫名起伏的厉害。
应玄行戴上了他上次送的凤环,纪乔恍惚地想,果然很配他,真好看。
这么念着,他微微倾身,打算再好好地细细欣赏一番。结果他才凑到应玄行颈侧,墨绿的发就稍微动了动,他心里大喊不妙,机械般僵硬地把头一卡一卡别回去。
确实,应玄行醒了。他眨眨眼,见纪乔脸上尽是做贼心虚的神情,失笑出声的同时又稍稍仰头,送上自己的脖颈,明知故问,“在看什么?”
应玄行的肤色本来就白,他起来一点,原先那道照在纪乔眼皮上的日光就稳稳落在应玄行肩上,映得那一截脖颈更似白玉清透。
偏偏他还在笑,眉眼又生得昳丽诱人,引得纪乔鬼迷心窍,不由想起聊斋志异里勾引书生的狐狸精。他跟着低头,两人的眉心相碰,鼻尖快抵在一起那刻,门口就忽然响起了巨大的敲门声。
“叩!叩!叩!”
“应玄行,你在不在里面?纪乔不见了!”
秦闻略带着急的声音响彻走廊。
室内,他们之间交融的气息依旧燥热焦灼,应玄行颇有兴致地弯了弯唇角,呼出来的热意就像无形的烟雾浅浅掠过纪乔怔住的脸,他故意把声音压得很低,就像两人在协商着即将停止做一件坏事,“纪乔,有人来了。”
“……”
纪乔太阳穴头疼的跳了跳,还没说话,应玄行先撤开几步,弯腰替他扣好昨晚他在床上翻来覆去时滚松的衬衫扣子,掌心捎着的温热又抚平几处褶皱。
门口仍然传来秦闻锲而不舍的敲门声,夹杂几句越来越没耐心的问话。
纪乔抬眼直视近在咫尺的应玄行,对方专心致志整理他的衬衫,显然不想搭理秦闻,还有点让纪乔自己出声的意思。
“我没丢,我在这。”纪乔如他所愿地喊了一句,恰逢应玄行的手抽离开。他打个哈欠,垂眼瞧着自己的衣服问,“满意了?”
门口果然没了猛烈的敲门声,转而代之是死一般的寂静,持续很长时间,纪乔不难猜此刻秦闻的脸上会有多么精彩。
上一句的提问让应玄行疑惑地看着纪乔,好像完全听不懂话里的隐喻,但他还是配合地微微笑道,“满意。”
纪乔不和他玩打哑谜了,俯身穿鞋时忽然想起什么,“对了,你今天早上怎么睡在这里?你的床不是在对面吗?”
“我早上买完早餐回来,你还没醒,我就干脆趴在这里睡了。我说过的啊。”
“什么?”
就着男生望过来的茫然视线,应玄行平静地续道,“如果你有问题的话,一睁眼就能看到我。”
纪乔感觉呼吸滞涩了一瞬。
他想,还好这门隔音,不然他们之间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今天祁瑶约了苗服的写真拍摄,怕无聊就又拉上了杨骈和秦闻,但因为后者起不来床,等他睡醒后,隔壁两间房早已空空荡荡的。
秦闻感到无聊,就去敲纪乔的门,结果无人回应,他怕出什么事情,索性直接开门,里面竟然也是空的。他又去找阜施恩,挨了巫医起床气极大的一顿祖宗十八代的问候,不过到底多了些人气,他就又喜滋滋地再去找应玄行。
不过为什么应玄行的房间里会有纪乔的声音啊!
难道他们两个……秦闻越想背后越是一阵恶寒,折返回阜施恩房间,在巫医杀人般的目光下委婉地讲述了自己对他俩感到奇怪的点。而更让秦闻倍感怪异的是,听到他说起上次纪乔给应玄行买凤环和两人共居一室的话,阜施恩竟然面色如常,只是微微皱了皱眉,骂了一句变态。
秦闻坐在他床边,忽然觉得阜施恩眼神好像更凶狠了,“你在说谁?”
“你问就是在说你。”
无辜挨骂的秦闻头上缓缓飘过问号,好在他天生乐观性子,也不在乎阜施恩的话,又问他今天什么安排,“祁瑶和杨骈弄写真估计得到傍晚,你今天要干什么?”
阜施恩忍着未散的起床气从抽屉里翻出一盒扑克牌,“打斗地主。”
秦闻评价他,“你好无聊。”
“呵呵。”阜施恩没受伤的手指向阳台的木栏外,示意秦闻去看,“那不然你去和他们玩,做个二百五十瓦的电灯泡?”
见此,秦闻顺着他的手睨去一眼。
栏下依稀可以眺望到应玄行和纪乔正并肩在街上散步着,纪乔两腮被塞得鼓鼓的,应玄行一条手臂慵懒又亲昵地搭在他肩膀上,大概是因为在说话,两人靠得极近,很快就消失在了他们能望到的地方。
秦闻表情复杂地回过头,拿过扑克牌开始洗,对阜施恩的决定深感赞同,“打牌好,打牌好,天大地大,打牌最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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