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么不叫‘刘剑’,而我却要叫‘李月’?这不公平!”充满稚气的脸庞加上这气鼓鼓的表情,显得此刻的李月十分可爱。
这是你自己选的,我又没有逼你。
刘折默了一瞬。
最后,木讷的小刘折只是淡淡地告诉面前这个蛮不讲理的小家伙:“‘刘’本含有‘刀’,不宜为‘剑’,不然会导致杀伐之气过重。”
“可是,我们是好友啊,你这是什么歪理!”李月不高兴地横在刘折面前,堵住他的去路,“哼,我不管,你必须给我个交代。”
李月与刘折乃是当朝国师贺怀仁的学生,说是学生,其实是国师前不久南下治洪时在路边捡回来的两个无父无母无家可归的稚子罢了。
徽庆五年,天气变幻无常,南方诸多郡县已经连续降水好几个月,多地发生洪涝灾害,许多住在低洼处的百姓,纷纷迁出家乡。
贺许仁奉命南下协助治理灾害、安顿百姓,在他解决完这些事情准备回京,却在路边看到了两个孩子抱团睡觉,眼看他们身上的衣服破旧不堪,大抵也是受到洪涝影响、失去家人的可怜娃儿罢。
突然一阵冷风吹来,其中一个孩子浑身一激灵,清醒过来。他看到坐在前方马车里的人一直盯着他们看,不由赶紧唤醒另外一个孩子:“柱子,柱子,你醒醒!”
那个名唤“柱子”的孩子揉了揉眼睛,眼神迷离:“李娃,怎么了?”
李娃一脸惊恐地指着前方:“那个奇怪的人一直盯我们!”
柱子立刻将李娃围在身后,警觉地盯着贺怀仁。
天下下起了小雨,两个孩子又饿又冻,却还保持警觉、相互依靠,倒也是可塑之材。
贺怀仁觉得这两个孩子很合眼缘。他拉开轿帘,撑一把伞,缓步走向他们。
比起李娃的瑟缩,柱子眼神有几分锐利,似乎随时可以扑上去。
感受到小家伙的敌意,贺怀仁止步,蹲下,难得温柔地说:“我姓贺,名怀仁,没有恶意。孩子,你们怎么在这里?”
一个不想说话,一个不敢说话,两个孩子都沉默。
但是他们哪里敌得过贺怀仁这个老狐狸,贺怀仁使出拐人的招数,很快便套出话来。
之后,贺老狐狸又顺利地把这两个孩子带上马车,一起回京。
这两个孩子的父母没有什么文化,只是普通的村民,李家那孩子是家里的唯一的孩子,便换作“李娃”了,而刘家那孩子,更是遵循贱名好养活的原则,换作“刘柱子”,哪怕刘家父母还努力赚点钱供儿子读书,却也取不出更好的名。
堂堂一国国师,他贺怀仁的弟子将来也必是名震一方的人物,怎么能叫这种名字?
于是,回京以后,待这两个小子整顿好,贺许仁就把人叫到跟前,自以为很有威严地对他们说:“为师很喜欢一首诗,是宛陵先生所作的《古意》。月缺不改光,剑折不改刚。月缺魄易满,剑折铸复良。势利压山岳,难屈志士肠。男儿自有守,可杀不可苟。但愿吾之弟子,能有此志气。既然你们做了我的学生,不妨从其中另取几字,以为名字罢。你们可愿意否?”
“但凭老师教诲。”两个孩子异口同声。
不过,这样一来,可把贺怀仁难倒了。
只见国师捋了捋他的长须,点了点头,若有所思道:“此为月也,为剑也。你们不妨取这二字?”
彼时的李娃灵机一动,抢先道:“柱子与我同岁,然我先他几日出生,便由我在前,先取这个‘月’字罢。”
“李月?嗯,倒是不错。”贺怀仁满意地点点头,反正不是李娃就好,挺好的,挺好的。
“那……刘家小子呢?”贺怀仁看向彼时的刘柱子,“便就换作刘……”
“刘折!”刘柱子在国师即将脱口前及时打断。
“嗯?”国师挑了下眉,颇为意外。
“剑折的‘折’。”刘柱子端正身姿,认真解释。
“刘折……也是个好名字。”贺怀仁解决了一桩心头大事,也不管什么,很是高兴,灵感顿时爆发,“那为师顺便给你们取个字吧。李月,便字‘永光’,取‘月缺不改光’之意;刘折,便字‘复良’,取‘剑折铸复良’之意。你们以为如何?”
虽然疑惑名本长辈取之,而字自己取之,为何到这里却反了过来,但是,看到师长开心之状,两人都不忍发出疑问,见两个孩子没有异议,贺怀仁更是满意了。
他们只能这样目送沉浸在自己很会取名的事情里的贺怀仁离开贺府。
也就有了前面的那一幕。
“如月之恒,如日之升。月者,闻之有思,恒以柔;永光者,长亮也,无日时照天下以光。永光,你的名与字,取得很好。”刘折耐不住李月的难缠,只好这般对他说。
“你不要试图转移话题!”李月一副誓不罢休的模样,愤愤不平道。
“可是永光,‘剑’未折,怎堪‘复良’?”刘折反问道。
李月愣了愣,本来还想再说什么,却也只是动了动嘴角,放下横着的手,没有开口。
刘折只会欺负他没有进学过!
“圣上找老师商讨要事,怕是没有那么早回来。”见刘折就要往贺府门口走去,李月连忙出声提醒。
刘折却头也不回,只给了李月一个潇洒的背影:“永光,我看到街角有卖糖葫芦,你欢喜甜的,我去给你瞧瞧。”
李月看着那个背影,怔忪一下,似乎是不是叫“刘剑”也不那么重要了呢……
只是,等等,他怎么知道自己喜欢甜的?
李月狐疑,可是他的小脑袋一时间没有得出答案。
不一会儿,他似乎想起什么,对着刘折离开的方向大喊:“诶,倒是等等我呀。复良,复良!”
刘折听到身后传来李月的大呼小叫,甚是头疼,身体却诚实地停下脚步,等李月跟上。
不一会儿,李月追上刘折,不客气地拍了拍刘折的肩膀:“复良可要加强身体,这么快就让我追上啦。”
刘折沉默一瞬,很想质问李月,不是李月让自己等他的吗,等了李月,这个姓李怎么反倒说起自己的不是了?
但是,刘折没有这么说,而是转移话题问道:“你怎么跟来了?”
“你一个人多不安全,我在你身旁,有个照应,我可以保护你啊。”李月摆出兄长的架势,拍了拍胸脯,理所当然地神气道。
与先前那个喜欢纠缠的孩子似乎成了两个人。
不过,谁保护谁,那还真不一定呢。
刘折笑了笑,并不理会,率先走出去,提醒道:“小心门槛。”
只顾说话而差点被门槛绊倒的李月闻声,讪讪摸了摸鼻子,感慨一句高门大户,顿时没有了刚才的架势,只是在刘折身后亦步亦趋。
街上商品琳琅满目,有各种小店小摊,卖吃食的,卖玩具的,卖刀的,卖胭脂水粉的,什么都有。
李月的目光一下子就被吸引住了,在刘折身旁像小鸟一样叽叽喳喳:
“来时没有仔细看,现在才发现京城这么大。”
“这个是什么?”
“咦?这个就是纸鸢吗?”
“这个饼闻起来好香~”
“哇,这个人好厉害,在画画诶。”
……
刘折偶尔会应答他那么几句,因为李月的问题过于多,过于快,过于超出他的认知范围,他就没有一一回答了。
很快他们就到了街角,刘折扯了扯心绪乱飞的李月,指着前面不远处的小摊,高兴又带有提示意味般说道:“永光,看,那里就是卖糖葫芦的了。”
听罢,李月的目光就飞到前方不远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里,他似乎并不在意糖葫芦,而是问:“一旁是卖的什么?”
刘折看了眼卖糖葫芦的小贩旁的摊位,他看得不太真切,好像是金黄色的东西,而摊主在那里,似乎在画画?
他不知道这是什么,本想往前方走去,奈何李月已经被旁边勾走了,只能放弃糖葫芦,随李月一同去了那里。
“老伯,这是什么呀?”李月站在摊位前,眼馋那些金黄色的画。
摊主受不住李月那直勾勾的眼神,宠溺地笑着解释:“小兄弟,头一回见吧,这是糖画哩。我从蜀地来,瞧这里没有甚这生意,便做此物营生了。”
“糖画?用糖画画吗?好厉害啊!”李月的眼里亮闪闪的。
刘折看了眼糖葫芦,摸了摸自己的荷包,又看向喜悦的李月,叹了口气,走上前去。
“复良,这个是糖画诶,用糖水画的。”李月兴奋地向刘折介绍。
刘折恰到好处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走近观摩一二,认真问:“永光喜欢这个?”
喜甜喜画,确实很是李月。
饶是跳脱如李月,此刻他亦露出一丝腼腆之意,矜持地微微地点了点头。
其实李月并无指望刘折会买它,毕竟二人没有钱。
所以,他在点了头后,听到刘折直接问摊主卖多少钱时,他的震惊程度可想而知。
他不知道刘折怎么会有钱,也不知道刘折有多少钱,他想,刘家到底供过刘折读书,有点财物在身上,应该是正常的。
无论李月如何作想,最终的结果是放在他手中的糖画。
“咦,复良怎么不买给自己呢?”李月一手拿着画,发现刘折并没有买两份的打算,便顺势问。
“哦,我不喜欢甜食。”刘折表面回应,又一边摸了摸空无一物的干瘪的荷包,心底嘀咕此物甚贵。
李月愣了一下,心想,怎么会有人不喜欢甜食呢?不过,他也没多做思考,真以为刘折不好甜食,大概刘家有钱,复良常食,腻了罢。
看着手里的月亮状的糖画,李月心里一如这糖画般甜。
“复良,你说,咱们这样偷偷跑出来,老师知道了,会责怪我们吗?”李月一边吃着糖画,一边忍不住担忧。
“在老师回来之前回府,他不会知道的。”刘折肯定地说道。
“可是,这,我第一次出来,不认得路。”李月突生几分害怕。
“没事,我认得,你跟紧我。”刘折并没有嘲笑之前说要保护自己的李月,相反,他拉住李月,循着记忆中的路回去。
等他们磕磕绊绊回到贺府,刚巧碰到贺怀仁的马车停在贺府前。
待到贺怀仁下车,两个孩子齐齐站好,端端正正行礼:“恭迎老师回府。”
贺怀仁摆了摆手,扶这两个孩子的手,道:“这俩孩子竟整这些虚礼,以后不必了。外头风大,快快随我入府,免得染了风寒。”
风大不大,李月与刘折并没有感受出来,贺怀仁婆婆妈妈的爱,倒是一展无遗。
贺怀仁左手牵一个,右手牵一个,拉着他们两个人回府,到了府里,又嘱咐人给他们新添几件衣裳。
“月儿,折儿,为师有件东西要送给你们。”贺怀仁看着两个面庞稚嫩的孩子,变戏法般拿出两块玉,“喏,这块月状的给月儿,这块剑状的给折儿。这可是圣上听说我收了两个弟子,特地为你们准备的。”
贺怀仁当然不会告诉他们,这是他厚着脸皮问徽庆帝讨要的,多损害他的形象啊!
李月与刘折受宠若惊,连忙谢过。
“哈哈哈,你们啊,既然要感谢圣上,答谢老师,那便快些成材,造福万民。”贺怀仁眉开眼笑,慈祥地将玉递交给两个孩子。
李月欢欢喜喜接过,刘折小脸严肃,他们却异口同声道:
“学生谨记在心,永世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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