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城的是陌生面孔，对方见到漼错并无任何情绪，规矩道一声：漼将军。
对方精神不济，身上多处有包扎的痕迹。漼错跟对方点头算是回应，二人简单交接城防，对方就回城里歇息了。
沈衡回到城主府沾上床榻就昏睡过去，直到第二日漼错派人来喊，他才醒来。来到城墙上，就着冷水啃了几口冷馒头，担忧地望向东靖的方向。
“这次带兵的是西玄忠勇候萧超尘，骁勇善战，但不爱战事。”沈衡咽下最后一大口馒头，鼓起腮帮子嚼着，一股咬牙切齿的味道。
“这次他算手下留情了，不然我们几千守兵不可能撑过半个月，他入城后也善待了百姓。”沈衡的视线始终朝着东靖。
“听北辰提过他这个叔叔。”漼错回应着：“你是东靖靖安侯的人。”
“啊，对。”沈衡噎到了，立马喝了两口水又被呛得咳嗽起来。
不管如何漼错并为为难沈衡，二人和平共处，共同御敌。萧超尘看在萧北辰的面子上也未进行激烈的进攻。
顾蒹葭到了北冥全然不知南幽发生的一切，她有点后悔没有把阎王带在身边。陪在顾伊人身边差不多半个月的光景，看着她越来越虚弱，最终她在自己怀里安息。这半个月冥世言日日过来探望，不过都是在外殿留宿。
“阿姐，我被这风来宫困住了。到头来我竟不知究竟值不值得。在他心中民生重于我很多，这是我爱上他的原因，却也变成了我怨恨他的根源，与我而言既是蜜糖也是砒霜。我竟不知他不顾众臣反对立我为后的初衷，是为了王爷给我的墨家军军符还是单纯为了我这个人。天下爱慕他的女子何其多，不差我这一个。”顾伊人呼吸越来越急促。
“他很爱你。”顾蒹葭把她搂在怀里轻声笃定地说道，她不希望自己的妹妹带着遗憾离开。
“阿姐，谢谢你来看我。王爷离开前见过我一面，他说自从把墨家军军符给我的那天他就跟我们姊妹两清了。你也别怨恨王爷了，怨恨真的是毒药啊。”顾伊人把一个冰冷的铁牌塞到顾蒹葭的手掌心。
顾蒹葭惊讶地看向顾伊人。
“权力会使人迷失，拜托阿姐帮我照看他一二。”
顾蒹葭心头一热，自己未必能做到，但还是应了下来。
冥世言遵从顾伊人的意愿，让她魂归故里。顾蒹葭带着她的遗体一路南下，冥世言亲自率领三十万大军一路护送。顾蒹葭答应他只要他助自己不费一兵一卒拿下渊城，自己就会把墨家军的军符给冥世言。她心里知道这是师父卖自己一个人情，自己真的拿着北冥的军符也没什么用场，北冥人不会听命于自己。
费了数日，顾蒹葭率军来到城下。守城兵士看到浩浩荡荡的北冥军队，立马上报了将军府。
现在守在渊城的是程云清的五万人马，如果硬碰硬城下大军破城指日可待。顾承之带着十五万大军正在攻占睿城，乱世谁不想分一杯羹。程云清暗暗恼恨顾承之的贪心。
顾蒹葭等了差不多半个时辰，程云清和程婉清就并肩站在了城墙上。
“伊人，你平安归来就好。”程婉清大声开口。
顾蒹葭歪着头看向城墙上的一男一女，气质有几分相似，容貌看不太清。
“姐姐，快进城，外面冷。”朱浅趴在城墙上喊道。她喊得都比程婉清真诚几分。一边的男人立马把朱浅拉走了。远远瞧着朱浅挣扎几分就跟着那个男人离开了。
“母亲，你不好奇后面马车上躺着的是谁吗？”顾蒹葭声音嘶哑地开口。
“不管是谁，进城再说。”程云清开口说道。
“不，有些话还是要先说清楚的。”顾蒹葭固执道。
“伊人，你怎能跟北冥勾结在一起？”程婉清语气严厉起来。
冥世言打马停在顾蒹葭的身旁，紧紧盯着城墙上的二人。
“这就是你们的母亲和舅父。”冥世言嗤笑一声。
“那可是你岳母。”顾蒹葭转头轻声说道。
“母亲，车上躺着的可是你心心念念的伊人。可惜她再也不能喊你母亲了。”顾蒹葭大笑起来，那一袭红色身影，远远看着似是疯癫一般。程婉清心惊肉跳，两腿打颤。
“母亲，你能分得清我跟妹妹吗？”顾蒹葭嘲讽着说道：“你最爱的女儿死了，她死啦。”顾蒹葭笑着笑着哽咽起来。
程婉清觉得城墙下的人是疯子，双腿发软瘫坐在地上。
“噢，你最爱的女儿是朱浅。”顾蒹葭很是嫉妒。
“攻城。”顾蒹葭手一挥，后面北冥的军队就冲了上来。
程云清早就从斥候处听得边界异动，但是也有所准备，只是对方数量之多是超过自己想象的。
“葭儿，你怎能叛国，就算你的父亲也不曾如此。”程云清一边指挥一边喊道。
“叛国？我忠于天下百姓，何来叛国一说？”顾蒹葭加入攻城的战斗。冥世言护在她的身侧。
如此苦战三个时辰，眼看快要攻破，此时朱槿推着程云清走了上来。他架在程云清脖子上的匕首泛着寒光。
“葭儿，只要你退兵，我们既往不咎。”程云清解决完身边一个北冥士兵说道。
“好一个既往不咎。破城。”顾蒹葭赌他们不会真的伤害程婉清。
“给你一炷香时间，如果你不退兵，你母亲的血会流干。”朱槿和程云清几乎同时在程婉清的双臂上划了很大的口子。程婉清痛呼一声，不可置信。一边是自己的丈夫，一边是自己的兄长。
“不可心软。”冥世言提醒道。
顾蒹葭的确有一丝心软，心口酸胀得难受，如同泡在冰水中一般。
“继续进攻。”在顾蒹葭未回神之际，冥世言命令道。
“葭儿，母亲对不住你，我不该成为你的拖累。可你千不该万不该，最不该做的事情就是叛国。如果别的事情，母亲定会成全你。这件事不行，希望我的死能唤醒你。”程婉清说着就登上了城墙顶，摇摇欲坠。
这一刻，顾蒹葭有点害怕，她害怕自己真的是引狼入室。
“她不会跳。”冥世言拉了她一把说道。如果不是他拉自己一把，她就会被顾家军一箭穿心。
“速战速决，不想死太多人。”顾蒹葭借着冥世言的力登上了城墙，顾家军看到他往后退了几步，他们有些是老人了，一时间难以适应跟顾蒹葭针锋相对。
“大小姐，你不要为难我们。”葛东君抹了把脸上的血说道。
“让开。”顾蒹葭一步一步走向自己的母亲。
“你别过来。”朱槿拽着程婉清，随时都能把对方推下去。但是颤抖的声音还是出卖了他。
“你推呀！要不要我帮你？”顾蒹葭冷声问道，仿若地狱的修罗，狂风吹起她的头发和衣角。
“疯子。”朱槿丢下程婉清往后退去。
葛东君等人自动给顾蒹葭让出一条道。顾蒹葭向着程婉清伸出自己的手。程婉清内心恐惧，在顾蒹葭碰到她的手臂的时候，她双腿一软，脚下一滑，掉下城墙，顾蒹葭抓了个空。顾蒹葭整个人被冻在了原处。她看着自己空空的左手陷入沉思，如果换成更加灵活的右手是不是结果会不一样。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是顾蒹葭把程婉清推下了城墙，她想说：我没有。但是喉咙像是黏住了一般，怎么都开不了口。
“你怎么如此心狠，她可是母亲。”朱浅尖叫着冲上来拍打顾蒹葭，一口咬在顾蒹葭的左手小臂上，很快血珠就顺着朱浅的嘴角滴落在地上。
“母亲？我早就无父无母了。”顾蒹葭轻轻推开朱浅。
“停战。”言炎举起顾家军军旗朝着众人喊道。
“停。”顾蒹葭对着城墙上和外面的众位北冥将士做了停战的手势。
等大家都静下来，顾蒹葭才趴在城墙上一点一点往外探出头，刺目的猩红一下子就让顾蒹葭视线模糊，她忍不住呕吐起来。
北冥将士撤出城外。二十万大军浩浩荡荡离开，冥世言率领精锐五千人在城外驻扎。
顾蒹葭回到将军府，即使披着羊毛毯，还是觉得冷，冷到骨子里了。她就披着毯子站在窗口看向远方。
听到脚步声，顾蒹葭艰难开口：“她的尸体。。。”声音嘶哑地不成话。
“已经入殓，跟二姑娘的棺椁并列在灵堂。”身后的人顿住脚步，熟悉的声音传入顾蒹葭的耳中。
“多谢。”顾蒹葭感觉心口被一团棉花塞住了一般，堵得慌又理不出头绪。
君烁看着她得背影，看不出她的情绪，当时他匆忙赶来，正好看到城墙上一幕，从他的角度来看，顾蒹葭的确把自己母亲推下了城楼，但是他相信她不是这样的人。
“节哀。”君烁沉默许久才艰难地咬出这两个字。
这次顾蒹葭沉默了许久，没有给君烁一丝丝回应，君烁想要向前一步的脚像被钉子钉在原地一般，进不得退不能。
顾蒹葭默默流泪，身体不受控制，说不清是悲伤还是懊恼。她就算是死也不想自己好过，他看到了，他一定觉得自己是恶魔。
“对不起，我来晚了。”君烁自责地说道。顾蒹葭仍然没有回应。君烁觉得心里凉了半截，原本以为二人关系有了一丝进展，现在看来还需从长计议。
君烁什么时候离开的，顾蒹葭并未注意，她允许自己脆弱了一个时辰，重新收拾好自己，办了顾伊人和程婉清的身后事。
“如果你难受，可以哭一哭。”冥世言离开前一天对顾蒹葭说道：“不要憋坏自己。”
顾蒹葭差点绷不住在他面前哭了出来，当天晚上顾蒹葭躲在被窝里哭得撕心裂肺，压抑的哽咽惊动了屋外的君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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