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中午，游栎看着手机上昨晚的一连串语音，感觉自己的手指都在发抖。
昨天外地的小姑一家回来，几个同龄人在一块没什么拘束，玩玩闹闹喝了不少酒，他觉得头晕的时候就想撤了，还没来得及走，又被爸妈叫过去跟姑姑姑父喝了两圈。
后来安安问他林雨有没有再弹琴，他拿了手机给安安自己看，点开微信就看见了她的朋友圈。
安安在旁边催着他，说要给林雨推荐一点，他拗不过，只好给她发消息。
大概说了些什么他还是有点印象的，记不清的至少还有语音条可以重听，但是那个语音通话……
游栎往后一靠，用手背盖住眼睛，长叹一口气。
未明酒馆的照片原本是他拿到livehouse的票之后想看看场地才保存的，并不是要推荐给她，只是一时手滑，一起发了过去，然后林雨追问，他没怎么思考就说出来了。
只不过林雨有没有答应，他实在是想不起来了。
方星凯把生椰拿铁端给他，顺势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怎么了？这么垂头丧气。”
游栎摇了摇头，喝了一大口咖啡：“社会性死亡。”
方星凯瞬间来了兴致：“哟，什么社死现场，说来听听？”
游栎瞥他一眼：“我劝你善良。”
方星凯乐得差点从椅子上翻下去，缓了好一会儿，才说：“怕什么，只要你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可现在问题就是，他不知道自己在那通电话里究竟说了些什么，这尴尬到底是谁的。
一早他就给林雨发了消息道歉，对面却迟迟没有回复，他也不好继续骚扰，只能听天由命，默默享受这份有些焦心的折磨。
好在这痛苦没有持续太久。
林雨回复的很简单：【没事的。】
游栎：【昨天如果说了什么不好的话，你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林雨：【语音记录都在呀，没什么的。】
游栎犹豫片刻，还是一狠心问：【那个语音通话……】
林雨很快就回复：【哦，你就说了一些关于livehouse的事情，我猜你可能是问错人了。】
游栎这才稍稍放下心来。还好只说了这个，不然他以后要怎么面对她。
游栎：【没问错人，就是打算请你一起去的，可以吗？】
林雨：【可以的。】
*
和游栎约定好见面的时间和地点后，林雨关掉手机，看着面前的乐谱。
快三分钟的电话，怎么可能只说了livehouse的事情？
昨晚她说了可以去之后，游栎更高兴了，他大概以为自己挂了电话，旁若无人地跟一个男生说了些什么后，开始哼起歌，甚至还开了小声的伴奏。
她细听就认识了，那是幻想世界的《醒》，伴奏是她的钢琴视频。
琴声温柔，他唱得也温柔，喝多了歌词也记得很牢，从第一句一直唱到了最后，丝毫没有卡壳。
《醒》结束之后，听筒里又传来了另一首钢琴曲，是她改编翻奏的一首流行乐，这次游栎没有跟着唱，就安静地听，听到一半，传来了另一个男生的声音，似乎在问他干嘛。
游栎把音量调小：“提取音频，我怎么找不到文件存在哪了？”
“哟，还是钢琴曲呢，你现在好这个？”对面调侃，“我记得你手机铃声也是钢琴，被安安影响了？”
游栎回复了句什么，她没听清，然后就是嘈杂的噪音，林雨没再多听，直接挂了电话。
这是什么意思？
他竟然会把音频提取保存？
她弹得就这么好，值得有人这么做？
何况那人说，他的手机铃声也是钢琴。
林雨赶紧止住自己放飞的思考，不敢让自己考虑太多。
但其实，除了惊讶，更多的是高兴。
有人喜欢她的钢琴曲，这让她很高兴，这个人是游栎，好像这高兴多了一些其他的味道。
*
livehouse那天林雨临时有工作，游栎接到她时，时间已经很紧张，没怎么寒暄，他提了车速就赶了过去。
还好到得不算太晚，检完票后，林雨看了看四周的人群，感叹道：“我一直以为幻想世界的巡演不会有太多人的。”
“一般来说，确实没那么多人。”游栎给她看乐队的宣传博文，“他们这次请了一个当红的歌手做嘉宾，这边应该有一部分是他的粉丝。”
林雨了然——这个嘉宾人气很高，是热搜常客，之前和幻想世界有过几次合作，他能来其实并不太出乎意料。
“那这个票不是很难买？”她问，“很贵吧，待会我转你。”
游栎没立刻拒绝：“结束了再说吧。”
林雨点点头：“好。”
屏幕上飘着艺术字写就的“幻想世界”，台下的歌迷挥动着应援物。林雨看了看手里的应援荧光棒，不免感叹。
“我还是三年前在音乐节知道的幻想世界。那时整个场馆没有多少他们的歌迷，但是他们的气氛调动得很好。”说起这个，她有些遗憾，“只可惜当时他们只唱了一首，激起的水花很小。”
游栎闻言，有些惊讶地转过头，试探地问：“……庆宁雨夜音乐节？”
林雨看见他的表情，也意识到了什么，睁大双眼：“你不会也是那一场……”
游栎失笑。
确实如此。
三年前，他表妹想去音乐节，但是碰巧几个朋友都有事，小姑娘一个人不太敢去，于是叫上了他。
原本他只是去凑个热闹，毕竟有人请客，不去白不去。可是到了现场才发现，那些歌他都没怎么听过，而耳边都是粉丝的欢呼和歌声，半场下来他兴致缺缺，直到幻想世界上台。
重复的旋律，简单的歌词，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乐队在台上唱着一首轻柔摇滚，却意外的好听，让他很惊喜。
没想到，另一个惊喜，会在三年后出现。
他看了眼身边正双手作喇叭状的女生，轻轻笑了笑，继而和她一起为心仪乐队的出场而欢呼。
架子鼓已经在台上摆好，却一直不见乐队的成员，就在大家喊得嗓子发干，声音渐小时，舞台的灯光突然灭掉，全场瞬间寂静。
一束柔光落在台上，一个人影缓步走到舞台中央，把手里的乐器架上肩膀，随即，一段弦乐传进台下听众的耳朵。
小提琴。
游栎挑眉——有小提琴加入的乐队并不多见，至少未成流行。这种高调华贵却又古典的乐器，一旦协调不好便会产生主次不分的混乱情况，很容易产生抽离感，能做好很难。
尤其是这首《失落苦旅》，原版是典型的摇滚音乐，如果就这么简单地改成抒情乐，很可能会丧失他本身的特色。
但幻想世界是一个从不拘泥于现在的乐队，所以他并没有过多的担心。
他略略转头，看见林雨眼中有同样的期待。
一段柔情的前奏之后，主唱的声音进入，他的声音偏低沉，有种独特的温柔。
琴声止住，小提琴手拿着弓弦的右手缓缓垂下，主唱的声音也渐小，鼓手和贝斯手几大步走上舞台。
片刻的安静后，鼓点响起，全场彩灯乍亮，贝斯和电吉他声也加入，瞬间带动气氛。小提琴手用弓弦轻轻打着拍子，几人对视一眼，屏幕从原本的静态字体瞬间变成粗犷的“幻想世界”，主唱拿着话筒随着音乐跳起来。
“one，two，three，lets go！”
主唱蹦跳起来，大幅度地挥着双手，小提琴混着贝斯和鼓声，揉弦的手指飞快变换，带着微哑的撕裂声，完美融入进场馆的气氛。
台下的观众也跟着欢呼：“fantasy！fantasy！fantasy！”
这场livehouse充满着热情和激动，在这样的气氛中，很少人能继续保持平静。林雨不记得有多久没这么蹦跳过了，浑身是汗，气喘吁吁，却满是痛快。
随着最后一首歌结束，主唱带着嘉宾和小提琴手走到舞台中央，简单聊了几句，鞠躬谢场。
灯光未灭，不知是谁起头，台下有人开始大声喊着；“安可！安可！安可！”
林雨累得不行，没再出声，游栎看着她笑起来，大声问：“累了？”
她点头，想开口，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已经淹没在欢呼声中，于是朝游栎那边靠了靠，游栎也微微低头，听她说话。
男生身上的淡淡香味靠近，她一时间竟然有些失神。
“哑了。”很快她就恢复平静，“好久没感受过这种氛围了。”
游栎言语中也是难以掩饰的兴奋：“之前宣传的时候没想到会这么让人惊喜。”
她点头，赞同他的看法。
主唱和嘉宾一起重返舞台中央，一边调整耳麦一边笑：“你们真是希望我缺氧倒在舞台上啊。”
林雨身后有个男生喊：“给你们叫救护车！”
主唱无语：“那我还要谢谢你呗？”
一阵笑声后，主唱问：“那你们想听哪首？”
下面开始有人喊着各种歌名，林雨想起那晚的游栎哼唱，不知为什么心头一动，下意识看向他。
游栎感受到旁边的目光，微微偏头，看见她眼中隐隐的期待：“你也想说歌名？”
林雨点头，不为什么，就突然想看他和自己想的是不是一首歌。
她举起手，伸出三根手指开始倒计时，游栎立刻就明白了她想干什么，按照她收回手指的节奏轻轻点头，最后一根手指收回，两个人对视一眼，随即林雨听见身旁的人和自己一起喊道：“醒——”
声音淹没在声海中，林雨挑眉，转头和游栎对视，不知怎么突然很想笑。
笑这份奇奇怪怪的默契。
最后幻想世界没有唱《醒》，而是选了呼声最大的一首，又是一阵蹦跳后，主唱下台片刻，把小提琴手拉回舞台。
“这位是我多年的朋友，这次能把他叫来非常不容易。”主唱拍着小提琴手的肩，“我们有首歌叫《醒》，一开始考虑过要不要在里面加上小提琴，最后为了整体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这次我们也讨论了很久，还是想完成这个小小的遗憾，为此，我费了不少口舌让他来这次巡演。”他顿了顿，“所以我有个建议，不如我们就用这首歌来真正结束今晚的演出吧。”
能多听首歌，大家自然都乐意，片刻的欢腾后，主唱示意安静，小提琴手微微颔首，开始演奏。
只有小提琴和键盘，这首抒发内心郁郁不得志的歌，此时更加动人。
“幻想充斥世界，却无一能够实现，于是开始怀疑，是自己配不上这一切。”
林雨轻轻晃动手里的荧光棒，微微抬头，眼睛有些发热。
她很喜欢这首歌，最喜欢的就是歌词，每一句都好像在轻轻敲击着心头，被打击的自己，自卑的自己，在这首歌中无所遁形。
肩膀一重，她转头，看见游栎的手正轻轻拍着她的肩膀，然后他的声音传来，跟着台上的主唱一起唱着**。
“我睁开眼，撕破无谓的沉溺，才发现那遗忘的景色，从未远离。”
“我看自己，看着醒来的自己，才发现那所有的幻想，都在身边。”
“全都在那里，等着我醒来。”
林雨眨掉眼中的热气，在心底清唱：等着我醒来。
*
结束之后，游栎拍了一张最后的乐队合影，等着散场时，他开始编辑自己的朋友圈。
等得无聊，林雨好奇地看了眼，说：“你好像很喜欢发朋友圈。”
游栎一顿，笑着回：“你好像很不喜欢发朋友圈。”
林雨勾勾嘴角，没接话，片刻后，她想起来票钱还没转给对方：“对了，票价多少？我转你。”
她说着要去拿手机，却被游栎拦住。
“我能不能不要钱，换成其他东西？”他问。
“换成什么？”
游栎看着她，沉默两秒，扬起笑：“换你一首《醒》的新版改编。”
*
这几天林雨一直在琢磨着《醒》的改编，也联系到了之前想和她一起合作的小提琴博主，但那晚livehouse的演出太过于惊艳，她不想直接照搬，却又找不到头绪。
划掉刚写的一行字，林雨有些烦躁地长叹一口气，拿起手机刷了会儿朋友圈，想让大脑放放空。
说来也奇怪，自从那晚livehouse后，游栎就再没更新过朋友圈。之前他最少两天一更，基本是一天一次，而现在已经整整五天没动静了。
林雨猜测可能他最近比较忙，或者就是单纯地不想发朋友圈而已。
可越故意不去想，这件事就越被她记挂在心上。她才突然意识到，自己花在这个人身上的时间和心思开始慢慢变多了。
不管怎样，她还是打算去问一下，至少之前养花时游栎帮了她很多，万一这次他遇到什么事，说不定她也可以帮到忙。
真要发消息时，她却犹豫了。
之前每次都是游栎先来联系她的，现在轮到她，却有些局促，不知道用什么借口开头。
往上翻了翻，林雨打算看看每次游栎都会说些什么，却发现，每次都是很随意的开头，没有太多的礼节，就顺理成章地聊起天来了。
什么时候他们已经这么熟悉了？
林雨看着手机，有些不知所措。
感情的问题，她不积极也不抗拒，总觉得这事不着急，时间长了也就很少往这方面考虑，变得迟钝起来。
她曾经也就这个问题和孔凝讨论过，孔凝却觉得这没什么意义，每个人的爱情观都不同，没必要区分对错，既来之则安之就好。
现在，好像是真的来了。
消息终究是没发出去，因为没过多久，朋友圈就有了一条新动态，头像她再熟悉不过。
游栎：就着咖啡看星星吧，记录这一周非人的加班生活。【图片】
图片里是那条他们公司门口的那条街，夜幕下的窄街没什么行人，路灯昏黄地亮着，就连公司楼下那家每天爆满的奶茶店，都笼罩在一片宁静温柔之中。
林雨感觉自己心头似乎一块重石被掀开，连呼吸都轻快了很多。
她想了想，评论：星星好看吗？
几乎是同时，游栎给她发了私聊。
【睡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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