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仪见他虚弱不堪,没再刺激他,转身出了内殿,不一会就有人送药进来。
蜡山堆出如昼的白火,王厌坐在榻上用药,隔着屏风,远远见到有人来了,但并不是崔仪,而是卫秀。
卫秀在太监的拥簇下进来,见王厌已坐起身子喝药,室内阵阵兰香,他下意识蹙眉。
情绪转变仿佛只是一瞬,很快又换了副关切的神色:“道长可曾好些?朕听太医说你身子不好,不能受累,是宫人们疏忽了。”
王厌将苦涩的药汁一饮而尽,面不改色:“多谢陛下,臣已无碍。”
他病容满面,哪里像无碍,崔仪在一旁道:“既然道长无事,陛下回宫歇着吧,明早将要临朝。”
话音刚落,卫秀已转身望向她。
他是得了消息后匆匆赶来的,听说王厌一直不曾醒,与崔仪一同坐在外殿守着。
但为何母后要进去?卫秀抿唇不语,半晌对崔仪笑道:“母后也该早些歇着。不过……”
他的眼神在宫内打量,懊恼:“是儿子考虑不周,道长既是贵客,含章殿也与道长身份不符,多有不便,待道长好一些,就叫人帮着换个宫殿。”
崔仪笑了一笑,见卫秀衣装简便,只穿一身月蓝锦袍,长发未束,秀美的脸在月色下雌雄莫辨,目中满是忧虑。
卫秀心细,交给他做,崔仪很放心,欣慰道:“陛下·体恤朝臣之心叫人动容,夜色已深,也保重身子。”
她瞥了眼屏风后的王厌,微笑:“我也该走了。”
卫秀不再多言,带着倦意离去,崔仪坐在外殿,王厌已喝过药,出来送她。
他仍不看她,却心惊于她的大胆:“你……陛下就在外殿,你方才怎么敢与我说那些?”
含章殿和四周的侍卫都是她的人,但卫秀赶过来的确更好地将此事遮掩过去。
崔仪不在乎卫秀听到没:“他么?懦弱纯善,手中无权,管他做什么。”
“更何况……”崔仪盯着他的面色,“我们什么都没说,倒是你在梦中喊我的名字。”
果然见他病容更显郁色,崔仪也不想知道他会说出什么无力的辩解,他心中仍有她,已使她心满意足地离去,临走前,她声色柔和:“好好养身子,别糟蹋自己。”
自从去年卫泠病重,宫中的大部分人都已被崔仪换掉,但她仍未找到丰宣手中最重要的那枚兵符,各家的人还得处理,她无法每日都来陪伴他。
只盼他能想明白,崔仪回了宫中,吹蜡歇下。
新帝临朝,百官面圣,难得用上了宝殿,大殿内早已被宫人收拾出席位,上朝之前,崔仪站在珠帘后,望向下面乌泱泱的人群。
惜云还在为她整理袍带,绛紫色的衣袍上挂着如云的雪色锦帛,崔仪也低头看了眼:“穿这样的衣裳,若是有人刺杀我,我怎么跑?”
惜云低声:“这深宫中,谁有那个本事安排人来刺杀您?”
“也对。”崔仪颔首,忽然想到别的,“祝令梅上京上到何处去了?怎么至今不见踪迹。”
惜云并未得到消息,摇了摇头。
上朝时,崔仪的疑惑得到了解答,她的那位爹在群臣面前道:“长戈山大营左副将军左青与祝军师祝令梅将要入京述职面圣。当初长戈山一战祝军师身负重伤,军功赫赫,却迟迟未有机缘面圣,今日臣祝恳请陛下以军礼迎之。”
提及长戈山,崔仪的脸色不免凝重,卫秀悄悄看她,唤了声母后,崔仪坐在一侧,替他开口:“允了。”
今日上朝,卫秀除了起初说了几番场面话,后面甚至没怎么张嘴,一直坐在皇位上旁听。
他还是认真穿着朝服,墨色的衣衫用金线绣了龙纹在袖口,宫人连夜赶制,但卫秀撑不起这身衣裳。
难怪祝令梅多日不曾有消息,原来是与崔太师打了声招呼。
朝臣心知肚明长戈山一战中崔仪也披甲上阵,与祝令梅连夜奔袭百里突袭敌营火烧军粮,如今军礼迎之,不外是给崔家人树立威望。
先帝的虎符在谁手中?太傅与身旁几人面面相觑,望向卫秀,卫秀倒也没避开,露出个不谙世事的笑。
太傅上前行礼:“臣有一言,如今宫中修缮新殿,国库中的银子逝如流水,左副将与祝军师入朝面圣若是再大摆阵仪,恐怕……”
“太傅,”崔仪望着他,与他商量,“我听说丰宣与乾恒在位时,为了供奉上清道观中的圣人,每个月光是贡香开坛都要花出去数以万计的银两。”
她好声好气:“如今圣人就在宫中,开坛的银两就可节省下来。最紧要的是,长戈山大营中的将士吃了不少苦,此举也可稳住军心。”
王太傅老态龙钟,坐在席间不说话时和死人无异,他口齿尚算清晰,只是举手投足都迟钝缓慢,仿佛下一秒就要当场驾鹤西去,崔仪不想为难老人家,除非他自己想不通。
太傅心知王厌在宫中,他用眼神示意礼官上前提异,但这礼官是谢家旁亲,谢家又和崔家交好,为免节外生枝,只当不曾收到这示意。
此事就这样定了下来,祝令梅还有两日进京。
朝中政务不多,丰宣留下的烂摊子也在卫泠病中收拾了近半成,另一半烂摊子,朝臣不急,那崔仪也不急。
她如今只是代管朝政,生怕这群人哪天翻脸不认人要将她踹下这条船,届时岂不是白费功夫,崔仪不想做无用的努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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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临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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