驰娜尔还是以往热情的性子，进来就大声说笑：“以前我们也学着点豆腐，就是没有人家卖的好吃。昨日婉儿说她会，要和慧哥儿一起做，我们可不就巴巴过来了。今天慧哥儿和婉儿就别忙活了，粗活都让我们干，等点豆腐的时候你俩多指点着些就行。”
“就是。”阿扎提脸上笑出褶子，一边垒锅灶一边附和，“还是你们大晋来的姑娘双儿懂得多，绣的花儿都新鲜。”
“可不是，我第一次见牡丹花儿呢。”托娅闻言来了兴致，给众人展示昨天从慧哥儿这拿到的花样子，“这几个都是慧哥儿给的新鲜花样子，真是好看的不得了。我挨个儿描了一遍，以后大家要是想绣新花样，都来找我，我给你们描。”
“那再好不过。”众人都笑起来。
等锅灶垒好，敖登和二儿子苏尼尔、还有脸上有些红肿的加玛一起上门。苏尼尔十七八岁的样子，高高壮壮，见到稻哥儿就一脸傻笑。
敖登见状悄悄拧了傻儿子的腰，将泡好的豆子递给苏尼尔，苏尼尔挠挠头去磨豆子了。
加玛脸上还有些红肿，也许是胸中的郁气随着倾吐淡了许多，如今也不再避着人，大大方方地搬着木盆过来。他家柴火少就没带，不过大家都没说什么，人群静了一瞬又重新热闹起来，欢声笑语不断。
慧哥儿找出库兰珍藏的糖和蜜饯，给每个孩子发了一颗。阿特罕大了，拿了糖之后脸有些红，不过舍不得不要，谢过之后就把糖塞进嘴里。每个人脸上都挂上了笑容。
男人们磨好豆子，妇人们开始用纱布过滤浆水，而后大火熬煮。人多，妇人们垒了两个锅灶，阿扎提还让大儿夫郎去家里搬来了一口大铁锅，两口锅同时熬煮。
没有卤水，婉儿便用醋稀释后点豆腐。她在家常帮着她娘点，此时看着锅里沸腾的浆水，让大家灭掉火后加入冷水冷却，之后慢慢将醋水倒入锅中搅拌。而后盖上锅盖开始闷。
“差不多了，等一炷香再小火烧开，就会出豆花了。”婉儿解释道。
慧哥儿和大家一起探头去看。他只会用卤水点豆腐，醋水点还是第一次见，也有些新奇。见锅里慢慢飘起白絮，知道成了，不禁露出笑容。
等点第二锅时，就有妇人想上手。敖登是个急性子，抢过醋碟子问她点的对不对，婉儿细细指导，眉眼里带着喜悦。
冬牧场悠闲，点豆腐就是难得的大事。很多妇人夫郎闻讯赶过来看热闹，也有汉子们拿着马奶酒在门边探头探脑。
妇人夫郎们一多，说笑声越发大，对那鬼头鬼脑的汉子指指点点。
敖登大婶直接啐一口：“要看就大大方方地看，鬼鬼祟祟作甚。大晋来的姑娘双儿懂得多，不仅你们稀罕，我们也宝贝得紧呢。”
一句话说的门口的汉子们臊红了脸，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正左右为难呢，被不远处醉醺醺吵嚷的巴雅打断了气氛：“加玛你个坏种，不做饭想饿死老子，滚回家做饭去。娘老子的，不回去老子打不死你。”
加玛脸色涨红，院内众人闻言脸色各异。慧哥儿笑容慢慢收起，库兰眼神锐利，婉儿和稻哥儿对视一眼，有些替加玛难堪。阿勒玛罕一脸寒霜，气冲冲就要冲出去打人。
库兰、托汗、苏合和阿扎提的汉子塔布斯率先一步走出院门，阿勒玛罕冲外头啐一口：“你打死人试试。只会打女人和夫郎的孬种，我见一次打你一次，你等着。”
稻哥儿给阿勒玛罕顺气，直到外面响起巴雅的惨叫声，阿勒玛罕脸色才好些。
见气氛有些微妙，阿扎提笑眯眯开口：“稻哥儿婚期定了没？人家苏尼尔可等不及了，这不点豆腐都巴巴过来帮忙。”
苏尼尔闻言嘿嘿傻笑。稻哥儿红着脸低头不语，阿勒玛罕喘几口气说道：“快了，到时候跟大家说，都去吃酒。”
众人闻言纷纷道贺，加玛低下头擦掉眼泪，而后又抬起头加入大家。他现在渐渐和族里人交心，知道很多人并没有瞧不起他，开始不再什么都只靠男人，性子也没有以前那般怯懦古怪了。
除了这件小插曲，一整天的点豆腐时光都很欢乐。
日头渐渐升高，临近中午时，大家陆续去家里拿肉和柴火，还有人直接带来了阿勒腾买的熟食与大家分享。
众人围坐在库兰的堂屋，满满三桌人，欢笑声没停过。因下午还要干活便没喝酒，汉子们用歌声表达心中的喜悦。
慧哥儿笑眯眯地，他发现草原的人格外爱唱歌。转场时唱，交岁贡时唱，就是去泡温泉的路上都有人忍不住引吭高歌。虽冬日严寒，但热情的歌声和洁白的阳光还是让大家充满了干劲儿。
慧哥儿整整泡了十斤豆子，家里人多，冬日里没有其他蔬菜，豆腐是不可或缺的。等将所有豆腐都压瓷实后，太阳已经稳稳落在西边的地平线上。
众人用木盆装着豆腐，纷纷起身告辞。冬儿和丹哥儿疯玩了一天，做豆腐时又吃了豆花，众人散去没多久就撑不住睡了。
慧哥儿给两个孩子掖好被角，到厨房做了一盆儿辣豆腐，足足吃了两碗才停下。库兰吃得满头大汗，最后还用羊肉蘸着辣汤，将锅底的汤吃光了。
豆腐宴后，婉儿照常每日上午来库兰家学习制香。
托娅有时会跟过来说说话，有次直接跟慧哥儿道：“来年分牧后，我们两家合牧怎么样？我家有我爹和大弟胡西安，家里还有我娘、婉儿还有我三个人，阿特罕也能帮些忙，人手肯定够。两家合牧放羊也有个照应。”
慧哥儿这才反应过来，为何那日点豆腐来那么多人了，原是大家都想跟库兰合牧。
库兰平时话不多，但对牛羊很有一手，放牧也尽职尽责，很少丢羊，大家看在眼里，都知道跟库兰合牧安心，俱都过来表示亲密。
库兰私下也跟慧哥儿商量过，朝廷最多让三家一起合牧。目前蒙恩肯定是跟他们一起的，另一家的话苏合或者阿勒玛罕都行。
阿勒玛罕人品好，在族里有声望，跟着他一起对慧哥儿好。苏合一家是因为人多，平时放牧也尽心，而且家里妇人多，能和慧哥儿作伴，都是不错的人选。
不过对于托娅的提议，慧哥儿没有当场答应，只说要等库兰决定。
冬牧场的日子是平静无波的，据库兰说，这般的好日子也是这几年才有的。
之前他们冬天都是住在地窝子，不保暖不说，每天还要冒着雪去放羊，哪像现在有砖瓦房和草料田。种草还是刺史派来的人教的，这块冬牧场也是刺史奖赏给族人的。
如今在冬牧场，雪小时可以把牛羊放到草料田里啃啃草，雪大的时候就只能圈养了。以前每年转场四次，现在只用两次，已经很不错了。
慧哥儿一边绣嫁衣一边听库兰讲述，仿佛能看到那个小小的少年迎着风雪转场的画面。
第一场雪后，陆陆续续又下了几场大雪，最大的一次有慧哥儿腰那么深。半夜里风刮的像要把屋顶掀翻。库兰、托汗几人半夜起来扫屋顶，否则这么大的雪屋顶受不住。
第二日天早早就亮了，毕力格、娜其布在家里，得在雪窝里掏出一条路来才能上工。库兰、托汗在屋门前扫出通道后，又齐力帮着慧哥儿把门前的路扫通，慧哥儿这才能推开门。
雪真是大，慧哥儿从没见过这般满眼望去只有雪的世界，连细细的树杈子上都是雪，树枝也被冻成银白色。
河水彻底冻瓷实了，当真是万里冰封的雪国一般。到了一年一度凿冰网鱼的时候，库兰早早就将渔网拿出来补好。慧哥儿三个都没见过大雪天网鱼，一大早就穿戴好等着去见识见识。
库兰让男仆推了两辆罗罗车，带上两副渔网出发了。
离冬牧场最近的一条河在库兰家东北面，没结冰前慧哥儿见过那条河，比秋牧场的小溪宽多了，水流又急又清，哗啦啦的声音十分悦耳。此时被冻得结结实实，冰面在阳光下泛着幽蓝的光。
库兰多走了一段儿，在上游的一处芦苇荡处停下：“这里鱼多，而且族人们来得少，一次可以网多些鱼。等天气暖和了可以来这里捡鸭蛋，是野鸭子下的，炒着吃腌起来吃都行。”
“这里有野鸭子？那不是能炖老鸭汤？”慧哥儿有些惊喜，老鸭汤可是很滋补的。
库兰顿了下道：“你要是想吃我给你猎。”
“你不吃？”慧哥儿有些奇怪。
“不吃，我不吃鸭子。”库兰想了想，不知道怎么解释，干脆道，“从小没吃过，不知道怎么吃。”
慧哥儿舒口气，还以为是有什么忌讳，原来是不会吃：“没事，等我做给你吃。”
“阿父，网鱼。”冬儿有些着急，野鸭子还没影儿呢，还是网鱼重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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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豆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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