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场临近，前两年赊借牛羊还不起的人家已经来过一次了，也有做工满的例如满达，已经回去了。
见事情说定，慧哥儿特意去后院儿杂物房取晒好的蘑菇，跟鸡一起炖着才香呢。蘑菇有些是去岁库兰晒的，有些是前些日子慧哥儿在树林里采的，加起来够吃一顿的。
“加玛的草场跟人换好了？”
慧哥儿进到厨房，库兰正在咣咣咣剁鸡块，闻言笑着说：“换好了。给二十头羊呢，加玛的草场虽远一些，沙阿也愿意得很。”
阿扎提家在分草场前分了家，沙阿作为二儿子，不上不下的，分的牛羊不算多，只不到一百头。且他夫郎还没生，人头也只分了两个，是以草场并不大。
如今用加玛和巴雅的草场去换，托汗还特意出了二十头母羊，终是在转场前换好了草场。是以库兰如今的草场光人头就有六个，更别提库兰出钱买的了，算是族里数一数二的大草场了。
库兰低下头笑笑，想着等转场时再告诉慧哥儿，也算是惊喜了。
“库兰。”门外，麦吉拉的声音响起。库兰忙去洗手，疾步迎出去，麦吉拉也不用人让，带着顾时钺直直进了堂屋。
坐下后麦吉拉爽快道：“明日我和你大嫂就出发走商了，今天是特意过来告辞的。”
“这么快。”库兰刚坐定就听到这句，有些吃惊地问。
“不快了。要不是等你成亲，前几日就该出发了。”麦吉拉喝一口奶茶，笑眯眯地说，“时钺想跟着你去夏牧场瞧瞧，我带他来认认门。”
顾时钺拱拱手，笑道：“都说‘天苍苍，野茫茫，风水草低见牛羊’。如今既然到了草原，怎么也该去牧场看看。就是不知道库兰你是否方便？”
库兰闻言笑了：“那有什么不方便的，你只管来就是。你是自己来，还是......？”
顾时钺见库兰豪爽，也不再客套，直言道：“我带着时铆两人，母亲年纪大了不方便，她又和苏阿奶处得好，这几日就回哈巴提县令家住着。”
顾时铆毕竟不是嫡出，和嫡母单独相处不自在，还是带着去草场比较好。几人闻言理解地点点头。
说曹操曹操到，苏阿奶和音哥儿携手上门，也是来辞行的。苏阿奶在县令家还有差事，不能多耽搁，年后祭祀和慧哥儿婚事已经告了两次假，是以明日也要走。
慧哥儿留四人吃饭，众人皆说回去要收拾行囊，都推辞着回去了。
日头升高，气温慢慢升高。库兰院中鸡汤的香味越来越浓，班班和扎那两个馋狗蹲在灶房门口，一动不动地守着，看得慧哥儿直笑，怎地养出了两条馋狗。
“阿父，铆哥哥说要跟着我们去草原，是不是真的？”丹哥儿拉着顾时铆的手，在灶房门口探头。
慧哥儿端着鸡汤盆，小心翼翼地走出来道：“是真的。时铆，在家里吃饭吧，别回去了。”
顾时铆挠挠头，圆圆的脸上挂着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慧哥哥，我回家吃。大哥和大姐也做了好吃的呢。”
慧哥儿愣了下，这辈分......他才想起来，冬儿和丹哥儿应该喊顾时铆叔叔的。不禁有些懊恼，怎么连这个都忘了。
“那好，我也不留你了。库兰，给时铆装些蜜饯吃。”慧哥儿冲着库兰喊。
“不用了，慧哥哥，我走了。”顾时铆不等库兰出来，笑嘻嘻地跑远了。
慧哥儿见人走了，摇摇头，对冬儿和丹哥儿道：“你们要喊时铆作叔叔，不能喊哥哥，知道吗？”
“为什么？铆哥哥那么小，就是哥哥啊。”丹哥儿跟在慧哥儿身边往堂屋走，有些不解。
“时铆的哥哥是库兰的姐夫，是跟库兰一个辈分的。你们叫库兰叔叔，也该叫时铆叔叔的。”慧哥儿慢慢跟两人讲道理。
无奈两个孩子死活不答应，他们都叫这么久的哥哥了，突然小了一辈儿，两孩子虽小，也隐隐觉得不好，摇着头不答。
“好了，各论各的。”库兰见两个孩子噘着嘴，替他们说情道，“时铆也没反对不是。孩子们的事让他们自己去理论。”
“就是，慧哥儿吃饭吧。今儿的鸡肉炖的真不错。”托汗帮腔道。
慧哥儿摇摇头，一个两个的比他还宠孩子。
午食后，慧哥儿哄孩子睡觉，库兰洗过碗巴巴过来跟着，帮不上忙也在旁边傻站着，一步不离。
慧哥儿哄睡孩子后，静悄悄出去，将孩子拜托给托汗和加玛两个，他得抓紧时间去树林里摘些蘑菇。刚到门口，就看到先一步背上芨芨草筐在门口等待的库兰，笑得一脸憨傻。
慧哥儿只当没看见那笑，边走边小声说：“前几日托娅教给我认识一种黑蘑菇，今天炖鸡汤的时候放了一颗，味道真是好。我们再去树林里看看，如果有的话多摘些，晒干了去夏牧场带着。”
“哎，我知道黑蘑。”库兰挠挠头，见四下无人，伸手握住慧哥儿的手，夫郎的手软乎乎白嫩嫩的，库兰心里全是喜悦和满足。
三月已是暮春时节，树林里的树木大多都长出了嫩嫩的绿芽，正午的阳光照进来，显得越发鲜嫩可爱。地上开满了红色紫色黄色的小花儿，星星点点极是热闹。
慧哥儿和库兰在枯木中找寻黑蘑，时不时对视笑两下。库兰干劲儿十足，不自觉就走得深了些。
不远处，托娅举着鼓囊囊的香袋递给一身长衫的顾时钺，神采飞扬地道：“这是树胶，是我们草原人用来洁齿增香的，送给你吃。”
慧哥儿拽过库兰，悄悄离开。草原女子托娅大胆追求大晋文人顾时钺，连他都有些期待呢。这次顾时钺要跟着他们一起去夏牧场，可有好戏看喽。
慧哥儿本想早上送送麦吉拉和苏阿奶他们，无奈刚成亲的库兰晚上没轻没重，害他早上起不来床，等终于下床时，人都已经出发快两个时辰了。
喂羊、扫地，甚至连后院儿的鸡窝、菜地都整理了一遍，库兰见慧哥儿终于起床，憨笑着端着热水过来伺候夫郎洗漱。等慧哥儿吃奶疙瘩垫肚子时，库兰才有些不情不愿地开口：“明日我得和托汗还有几个男仆去清理草场，估计得五六日才能回来。”
“清理草场？”慧哥儿有些不解。
“就是把草场上的一些毒物例如蛇啊之类的都赶跑，还有狼这些也都赶跑，这样放羊的时候才放心。”库兰解释道。
“那可得小心些。正好我这里有驱蛇虫的药，你走的时候带着些。”蛇虫可是有毒的，慧哥儿不免有些担心，更何况还有狼，“狼多吗？”
“放心，草场都是族人们用惯的，一般很少有毒物和狼会过来，我们也只是预防万一而已，蛇虫的药我带几包就行。”夫郎的关心令库兰的笑容愈发粲然，声音都轻柔不少。
“那就好。你放心，我在家会小心的。你们在外面怎么过夜？要带个小毡房吗？”小毡房只能睡三个人，估计怎么也得带两个。慧哥儿咽下奶疙瘩就要去收拾。
库兰按下慧哥儿，笑着说：“不用你收拾，我和托汗已经收拾好了，带两个小毡房过去就行。我们都是习惯了的，不用操心。你在家无聊了就去找托娅她们说话。”
“嗯，你放心。”慧哥儿坐下，顺嘴问道：“五六日够吗？我记得上次转场就走了十天。”
“够，我们骑马过去，快。”库兰笑笑，眼里是得意的光，慧哥儿恰巧低头喝茶没看到。
因新婚就要分离，库兰又是一夜放纵。第二日慧哥儿起身时，人已不见踪影，就是想责备也找不见人。摇摇头，慧哥儿艰难地起身下床。两个孩子早早就被库兰搓起来送出去玩了，此时家中只剩加玛、娜其布两人。
慧哥儿推开房门，两人在院中铡草。加玛如今是托汗的夫郎，跟慧哥儿关系更近些，便起身招呼道：“慧哥儿起了？我去给你端奶茶。”
慧哥儿笑着说：“干阿父别忙了，我自己去就行。”既然已经跟托汗成亲，不论是真还是假，慧哥儿见加玛都是喊干阿父，加玛每次听到都喜笑颜开的。
“哎，不忙。我去给你端。你到堂屋坐着去。”不等慧哥儿动作，加玛就疾步朝灶房走去，脸上的笑容没落下去过。
他生不出孩子，当初嫁给托汗只是权宜之计，没想到托汗是个好人不说，库兰和慧哥儿会真的认他这个干阿父。
加玛在灶房边擦擦眼角，出去时脚步都更有力。以后他也是有人养老的了。
慧哥儿没抢过加玛，冲娜其布笑笑就去堂屋坐着了。快晌午了才起，他确实饿了，见到桌上的面果子就拿起来吃。库兰知道他吃不惯羊油炸的东西，如今做面果子都是用阿勒腾买的清油炸。
“慧哥儿，来，喝茶。”加玛用滚烫的开水冲泡茶叶，热气弥漫，有些皱纹的脸上现出笑容，在雾气中愈发朦胧真挚。
“好，干阿父你也喝些。娜其布。”慧哥儿冲着门外喊，“娜其布，你也进来喝口奶茶，一会儿再忙。”
等三人都坐下喝茶时，慧哥儿无意中问道：“夏牧场里能种菜吗？现在有冬菜，不知道能不能在夏牧场种。”
“我看悬。”加玛想了想，“现在冬菜就没有冬日那会儿长得好了。说不得冬菜就是喜欢在大雪的时候长。而且牧场里雨水少，大家都是挖野菜吃，很少有种菜的。”
慧哥儿点点头受教：“好，我记得了。去夏牧场都要带些什么，干阿父您给我讲讲，我也好多做些准备。”慧哥儿看加玛兴致高，便笑着请教道。
“哎，我想想。”加玛笑眯眯地，想了想，很快拍着手乐道，“我想起来了，六月的古节要举办聚会呢，这可是七年才举办一次的大集会。这次去一定得带上最好的衣服。其他都能少，这个可是顶顶重要的。”
娜其布也拍一下脑袋，乐道：“可不是，到时候我们都要去呢。说不得阿丽亚女王也要过来。商队肯定比上次女王巡视草原的时候还多，慧哥儿你们多带些钱过去，到时候多买些东西。”
慧哥儿笑眯眯地听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交代夏牧场事宜，等不再那么饥饿时，太阳已升至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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