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阳光穿透云层,直直射向大地。又是一个明媚的艳阳天,没有风,正是擀毡制作羊毛毡的好时节。
羊毛毡在草原的用途极广,不仅毡房外面要铺上粗毡保暖,毡房内也要挂上花毡装饰,床上还要铺上厚厚的毛毡才软和,就连被子都是细细的羊毛毡被。
在极冷的时候,还要穿羊毡袜,牛羊圈顶棚也要铺上粗毡保暖,可以说生活的方方面面都要用到羊毛毡。
每年夏季剪完羊毛后,家家都会做羊毛毡。又因为做羊毛毡极复杂,常常是几家一起做。这不,驰娜尔昨日就挨个儿通知了,今日中午要擀毡。
慧哥儿和加玛端着木盆,背着大大的羊毛包袱,库兰和托汗也是如此,冬儿、丹哥儿和顾家两兄弟也来凑热闹,都到驰娜尔家空地前集合。
蒙恩家的男仆和夫郎们也都过来了,热闹得了不得。猫叫狗吠的,甚至还夹杂着咩咩的羊叫声。
小五自从养过一次伤,不知道哪根筋不对,竟然不去吃草了,整日跟着冬儿和丹哥儿耍,跟几只狗崽子一样粘人。现在已经彻底脱离羊的队伍,加入了狗崽子的世界。
托娅和婉儿两人在地上铺芨芨草席,托娅脖子上的狼牙项链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比她脸上的笑容还明媚。
慧哥儿、驰娜尔则在草席上铺上细细的羊毛,一层一层的铺得严严实实,中间不留一丝空隙。
铺好后,重人开始用柔软的柳枝抽打羊毛,使其更加蓬松。这一步就像是弹棉花一样,是使羊毛们能更细密地贴合在一起。
弹棉花的大弓太过沉重,不适合经常转场搬迁的游牧民族,故而大家都是使用柳枝抽打。
等羊毛更松软后,驰娜尔拿过烧开的热水壶,细细地把热水浇到羊毛上。等都浇透晾凉后,大家开始卷草席。
卷好之后就是压毡了,这是个力气活,得男人们来干。
库兰、胡安西、马那甫和库兰家的一个男仆,四人跪在地上,齐齐用力将草席抬起,又齐齐用手臂和身子的力量按压到地上。
草席卷松了就再卷紧,如此一次次反复按压,四五轮之后,库兰找一根长木枝,插进草席中心,在两头伸出来的木枝上,绑上绳子,而后挂到马鞍两侧。
阿特罕骑马带着毡在草地上滚。
滚毡纯碎就是个重复劳动了,阿特罕骑着马儿围着大家一圈儿一圈儿的跑,冬儿和丹哥儿、顾时铆不停地给他鼓劲儿。
慧哥儿几人又开始做第二个毛毡,才顾不得跟几个孩子胡闹呢。等第二个毡也卷好压好后,阿特罕马后的第一个毡也滚好了。
众人拿热水浇透清洗过一遍后,这才会将外面的芨芨草席取下来,将新做的毡放到石头上晾晒。
如此反复,从早上太阳大亮起,到晚上日落时分,众人一共做了十个新毡,明日还要继续。做毡是大事,三家已经商定,连续做六日毡,三家轮流杀羊庆祝。等傍晚苏合放羊回来时正好逮羊杀羊。
第一日是库兰家杀羊,库兰选了膘情正好的去年生的冬羔,此时吃正是嫩的时候。驰娜尔端来了前两日做的肉馕。马那甫也拿来了奶疙瘩,他毕竟是男仆,财产有限,大家也都不计较。
如此吃吃喝喝六日,每家都做了十几张新毡。期间还发生了一件奇事,不知莎莉娜从哪里听说了库兰他们三家做毡杀羊的事,竟带着二儿子和余下的孩子们骑了三四个时辰的马过来吃羊,顺便帮忙干活。
他和几个孩子的劲儿都大,那小儿子才六七岁大,就能帮着压毡滚毡,有他们一家帮忙,瞬间速度提高了一倍,一天竟做了二十二条毛毡。不过也很能吃就对了,原本杀一只羊变成了杀两只羊。
“莎莉娜,你怎么知道我们擀毡?”托娅毕竟曾经嫁到过赛兰图,跟莎莉娜更熟,便扬声问道。
莎莉娜没答,反倒问起来:“你们真杀羊吧?这几日老大天天去网鱼吃,都吃腻了。”
原来如此,托娅笑笑,喊道:“放心,只要多做些毡,杀两只羊又如何。”
莎莉娜听说干得更起劲儿了。
虽然多杀了羊,但晚上慧哥儿算起来,还是觉得划算的。毕竟毡布用处多,冬日里还能给牛羊圈顶保暖,是多多益善的。
库兰笑笑:“这几日家家都擀毡,莎莉娜他们有的吃了。”
慧哥儿想到有些小气爱占便宜的萨依娜,笑着说:“莎莉娜去萨依娜家帮忙的话,可有好戏看了。”
库兰笑笑,说起了过几日的古节盛会:“古节快到了,今年古节后有大聚会,在王庭部落附近,骑马要三天,到时候女王和太子可能也会来。
明日我和托汗、苏合还有马那甫商议一下,安排下人手,大家轮流去看看。聚会差不多有大半个月,我们看三四天回来,换干爹和干阿父去。”
“嗯。”慧哥儿笑笑,“古节要杀羊吗?”
“当然,过了古节我们就出发。”库兰揉揉慧哥儿的头,翻身,毡房霎时旖旎起来。
刚还聊的好好的,慧哥儿不知道库兰哪根筋搭错了,竟突然有了兴致。他放松身体,更好地配合库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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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让慧哥儿、婉儿和顾家兄弟两个感受节日和聚会,几家都决定让年轻人先去,回来后再轮换即可。
古节当日,库兰和托汗选了一头最肥的羊宰杀,慧哥儿包了一锅羊肉饺子,手抓肉也早早地炖上了。
顾时钺作为苏合家准女婿,早早被请去苏合家过节。顾时铆舍不得冬儿和丹哥儿,仍留在库兰家。
古节是草原大节日,相当于大晋的春节,这一日除了大家团聚吃大餐之外,还会互相串门子恭贺节日。就连最懒的莎莉娜一家,都宰了羊庆祝,并没有去别人家蹭饭。
下午托汗和加玛在家迎客,库兰和慧哥儿出门拜访,酋长家、阿勒玛罕家、附近的几家邻居都有去专门恭贺。
海拉仍是淡淡的,不过眉宇间郁气散去不少,显然将有孙子孙女的喜悦冲淡了其他的负面情绪,令海拉脸上也多了淡淡的笑容。
稻哥儿有了身孕,并没有出门,整个人柔和了许多。初有靠山的那种兴奋和快乐褪去,更多的是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安稳平和。
看着这样的稻哥儿,慧哥儿愣神过后,发自肺腑地替他高兴:“稻哥儿,你还去看王庭盛会吗?”
稻哥儿摸摸显怀的肚子,笑着说:“去,怎么不去。我们走慢些,不打紧的。慧哥儿你帮我把把脉,我胎像可还稳?”
“嗯。”慧哥儿放下茶杯,把过脉后笑着说,“路上小心些,盛会人多拥挤,更要小心。”
“你放心。”稻哥儿笑容更加灿烂,甚至称得上慈爱,“我晓得的。阿父比我还紧张呢,这次有阿父陪我去,不会有事的。”
在稻哥儿家坐了一会儿,库兰和慧哥儿才启程回去。冬儿和丹哥儿在家陪阿爷阿帕,不知道有没有闹腾呢。
因为要带着冬儿和丹哥儿一起去盛会,库兰、胡安西决定早一日出发,路上时间也宽裕些。路上如何赶路不必提,只说盛会当日,说是人山人海都不为过。
自到草原以来,慧哥儿第一次见这么多人。插着羽毛的尖尖的帽子,花花绿绿的袍子,还有擦得锃亮的牛皮靴鹿皮靴,人人都是盛装出席。
场地被分成了好几个区域,有唱歌跳舞的表演区,有摔跤的,有赛马的,还有叼羊比赛的区域,最东侧还有驻扎了将近五里地的商队。
大晋商人们早早就听说了今年的古节盛会,七年一次呢,想想人就多。精明的商人们哪里会放过这种机会,很早就到达了草原王庭附近,就连戏班子都来了一个。
慧哥儿和婉儿看得稀奇,在戏班子前站定去看。中间穿着彩袍的双儿敲响铜锣,拱拱手,郎然开口:“草原的兄弟姐妹们,我们是来自禹北的宁家班,初来贵宝地,给大家带来一场《女将军挂帅》选段,大家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
声音清亮,举止大方,又一声铜锣响,方不卑不亢地退场,后面已经穿上戏服上好妆的戏子们开始演出。
慧哥儿和婉儿对视一眼,都没有想到是来自家乡的戏曲班子。他们来自禹中,和禹北同属禹州府,当真是缘分。婉儿擦擦眼角,开始跟着演出哼唱。
《女将军挂帅》是禹戏里最出名的戏曲,几乎每个禹州府人士都会唱一两句,每次镇上有人家请大戏,多会有这一出。
等这一段结束,慧哥儿和婉儿都撒了一把铜板,算是对家乡的悼念。
除了大晋的戏曲,草原上的歌舞表演同样精彩,舞台上身穿五彩艳丽袍子的年轻男女们,热情地舞动身体,不仅不让人觉得艳俗,反倒是由衷生出一种喜悦。
就像是在苍茫的大地上,多么热烈的舞蹈都不过分,多么浓艳的颜色都不俗气。大地宽广,能容下一切热烈。
“慧哥儿,婉儿。”音哥儿擦擦眼睛,大笑着跑过去抱住二人的胳膊,“真是你们。我就说这么大的盛会,婉儿肯定会来的,没想到慧哥儿也来了。”
“哼,我在你眼里就是那爱凑热闹的?”婉儿轻哼一声,拍了音哥儿的胳膊一下,打趣儿道。
“嘿嘿。”看婉儿眼眶红红的,音哥儿撞了婉儿一下,笑着问,“谁惹婉儿大小姐生气了,怎么还哭上了?”
婉儿擦擦眼角,笑着说:“哪里就哭了。那边有禹州府的戏班子,你快去看看。咦,苏阿奶怎么没来?”
听说有戏班子,音哥儿忙就要走过去看,被蒙恩拉住道:“别急,库兰,前面有一家卖卤牛肉的,中午我们在那里吃哈,别忘了。”
库兰点点头,音哥儿匆匆答了一句“阿奶年纪大了,不想来”,就拉着蒙恩去看戏了。
婉儿摇摇头,笑着说:“还是这么毛毛躁躁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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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盛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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