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勒腾城，公羊街一处二进的宅院前，牙人带着库兰、慧哥儿、托汗、加玛等人，介绍道：“这处宅子是目前最好的，离府衙不远，附近住的都是读书或者当官的人家，基本没有闲汉无赖。且宅子里还有井，后院儿还种着柿子树和葡萄藤，屋子也多，要一百二十两不多了。”
慧哥儿四处瞧瞧，见屋子有个七八成新，房顶是青瓦，院子内的地面也都铺有红砖，知道当初房主盖房子是用了心的，问道：“敢问房主为何卖房？”
牙人见慧哥儿看得仔细，知道是成心想买的，苦笑道：“最近城里人多，三教九流的，什么人都有，那花楼旁边更是开起了赌坊。
以前阿勒腾哪有这些，这房主就是去了一次赌坊，染上了赌瘾，这不，家里的祖宅都输光了抵债。”
慧哥儿点点头，人多繁荣的同时，必然滋生另一面。他没再深问，去后院儿看打的水井。
如今天寒，水都冻了，自然打不出水，不过慧哥儿看了看井口，见井足够深，里面有透明的反光，知道是有水的，放下心。
冬儿和丹哥儿在几个房间里跑来跑去，慧哥儿对着牙人点点头，笑着说：“劳烦，我们要商量一下。”
“好好，我就在门外等，你们商量好了叫我。”牙人笑眯眯地，心里已有八成把握这批人会买了。
等牙人不见了人影儿，慧哥儿问道：“干爹，干阿父，你们觉得如何？昨日我和库兰看过了几处房子，就这一个比较好，将来不论是租出去还是再卖，都不用愁。”
因这次到阿勒腾不仅要替梅哥儿赎身，慧哥儿还想着上次顾时钺说的买房的事。买房子可是大事，托汗和加玛也跟着到了阿勒腾一起参详。
托汗点点头，和加玛对视一眼，笑着说：“慧哥儿做主就行，我看着很不错。就是一百二十两是不是有些贵？我记得顾时钺的房子也才一百两。”
慧哥儿笑笑：“顾大哥买得早，且房子离府衙远一些，所以比我们的便宜。干爹干阿父满意的话，我们这就去官府办契。早些买定了，我们也好回去。”
离过年也没多少时间了，家里一堆事情，梅哥儿的事托给了蒙恩，想来不久也就能办妥了。
众人跟着牙人到了官府办契，官府差役认得库兰，知道是和大人家二少爷极熟的同部落兄弟，很爽快的就办了房契文书。
在城里也有了房，慧哥儿笑眯眯地收起房契，回到家时蒙恩将梅哥儿也接进了府里，对慧哥儿几人说：“梅哥儿的赎身银子是一百两，库兰当初给的银子足够，还剩二十两。”
慧哥儿接过来，笑着说：“多谢了。”
看向一旁的梅哥儿时，只见还是当初那个利落爽快的样子，能当戏班子敲锣吸引客人的，长得自然不差。鹅蛋脸，眼睛大大的，鼻子格外高挺，眉间红钿细长鲜妍，是个吸引人的双儿。
慧哥儿看得满意，音哥儿拉拉慧哥儿的袖子，将人拉到角落里小声道：“慧哥儿，你买个戏子作甚？小心他勾走库兰的魂儿。”
慧哥儿闻言皱皱眉，知道蒙恩没将事情告诉音哥儿，想了想，反正早晚音哥儿得知道，遂将事情原委告知。
音哥儿听到才长舒了一口气，不过还是提醒道：“还是得小心些，阿奶说唱戏的都可会勾人了，眼神放到男人身上，男人身子都能软。”
知道读书人对戏子有偏见，慧哥儿没再多话，只敷衍地点点头。
等蒙恩、音哥儿走后，梅哥儿噹一声跪在地上，大大的眼睛下挂着两行清泪。
慧哥儿忙去扶，梅哥儿却结结实实磕了三个头才起身，擦擦眼泪诉说道：“不瞒主家，我原本是京中一大户人家的奴仆，主家因牵扯进了禹中大水案被发落，奴仆都被卖掉了。我这才到了戏班子，因不会唱戏，只能做个开场敲锣的。
我父母在主家就是负责在田庄里照顾牛马牲畜的，我从小跟着，也会一些养牲畜的事。这才想着在草原定居的。”
慧哥儿见对面的人说话利利落落，眼神清明，心里信了三分，笑问道：“马那甫说你们愿意在我家帮工十年，可是真的？”
梅哥儿点点头，不卑不亢道：“真的，马那甫都同我说了。草原没有奴仆，帮工十年后我们就能自己放牧过日子。我愿意帮工十年还钱。”
慧哥儿点点头，只让梅哥儿去洗漱休息。等人出去了，慧哥儿悄声问库兰：“你觉得人可靠吗？”
库兰想了想，回答道：“目前看是可靠的，眼神、动作都不像是说谎。”
慧哥儿松了一口气，心里的感觉得到认同，笑着说：“好，那就让他们先帮工看看。”
办妥了事情，库兰几人第二日便告辞了。如今已是腊月二十，回到家没过几天就得除尘扫洒。因上次抹羊油治好了冬儿和丹哥儿的病，这次慧哥儿和库兰特意给两个孩子厚厚地涂了一身。
两个孩子大了，又不像上次病了没精神，挣扎着腿脚直喊臭。
慧哥儿拍拍小屁股，耐心地解释：“这是羊尾油，是能治病的。去年你们流鼻涕，就是抹了羊尾油才不用喝药的。”
听到抹了羊尾油不用再喝药，两个孩子这才不说话了。
将两个孩子裹好放到被窝里后，趁着屋子里暖和，慧哥儿和库兰也舒舒服服的抹了一身。
第二日醒来浑身舒爽，抹了索勒油的头发也格外顺滑。慧哥儿伸个懒腰，开始准备其他过年的事宜。
炸豆腐、包饺子和包子、炸面果子、蜂蜜麻花等，一样样吃得一旁的冬儿和丹哥儿小嘴儿停不下来，根本不像是来帮忙的，纯粹就是偷吃。
慧哥儿看得好笑，凑趣儿道：“阿父也想吃，冬儿喂阿父吃一口。”
冬儿拿起一个面果子，让库兰抱着他递到慧哥儿嘴边，笑眯眯地：“阿父，给。”
“哎，冬儿真乖。”慧哥儿尝了一口，夸张地说，“嗯，是谁加的糖啊，真甜。”
丹哥儿急得蹦起来，叫道：“阿父，是我加的糖。我。”
慧哥儿摸摸丹哥儿的头，对库兰道：“好了，两个小家伙吃得够多了，带他们去练字吧。上次买的纸多，最近没什么事了，你和孩子们都练练。”
冬儿和丹哥儿闻言耸拉下头，就连库兰都有些蔫儿。他当初是有多想不开，才想着练字啊。
三人垮着肩膀走出灶房的背影让慧哥儿笑弯了眼，他摇摇头，继续炸果子。
因商人多了，这次还有卖爆竹的，库兰和慧哥儿便买了些竹子和二踢脚。竹子是大年三十晚上听响儿的，二踢脚是给两个孩子玩儿的。
显然买爆竹的不止库兰一家，当库兰点响爆竹后，稀稀落落也有几声传来。冬儿和丹哥儿抢着要放二踢脚，库兰便挨个儿抱着两人放了起来。
一声声爆竹响，旧的一年过去，新的一年即将到来。这一年，大晋来的难民都结束了帮工生涯，分到了属于他们的成羊，新的一年也要开始放牧生活。
而这一年，慧哥儿有了身孕，几个共同来的伙伴相继嫁了人成家。睡觉时，慧哥儿蹭蹭男人的颈窝，微笑着睡了过去。
库兰抱着这个给予了他全部温暖和希望的人，亲了亲慧哥儿的发顶。
大年初一，就连草原牧民都开始互相串门拜年，慧哥儿和库兰刚摆好干果碟，白音就来喊冬儿丹哥儿去拜年。
慧哥儿招呼小家伙们吃了些果子，才放人满冬牧场溜达拜年去了。
托汗和加玛辈分高，两人留在家里等人上门，库兰扶着慧哥儿，到相熟的人家开始拜年。
苏合、阿勒玛罕、敖登、阿扎提、酋长家一一都去了一遍。到了阿扎提家时，想着沙阿今年年礼送得格外重，就多给了小家伙几个压岁钱，玛西脸都要得意到天上去了。
慧哥儿看得好笑，出来时还笑眯眯地。库兰以为他过节心情好，根本没想到是两个夫郎私下在较量。
马那甫特意带着梅哥儿来拜年。两人年前悄悄办了婚宴，人很少，只库兰和慧哥儿去了。全程马那甫都笑得一脸褶子，任谁看了都知道这是打心眼里高兴的。
两人三月转场时就要到库兰家做工，拜年就是来问下转场的事宜。梅哥儿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想来过得不差。
年后的日子是悠闲自在的，慧哥儿偶尔会去树林里找些香料，都是库兰扶着去的，没办法，要是不带着他，大男人能偷偷在后面跟一路，比做贼的还有耐心。
因城里有了赌坊，慧哥儿和库兰回来时特意提醒了胡仑别克。胡仑别克极是负责，专门召集族人开了会，说是要是有人去城里赌坊赌博，开除出部落不说，死后也不能葬在部落的坟里。
喀日图族人因世代飘零在转场的路上，对死后的墓穴极是看重。
不仅有坟包，坟上还会盖一个小房子，刷成缤纷的颜色，雕梁画栋也许夸张了，但是比现在的砖瓦房可是气派多了。远远看去，比现在的冬牧场房屋都多。
生前漂泊不定，死后就要享受安居的平稳。
因此族人们听说后都被吓住了，至今还没有人私自去城里的赌坊。
年后还有一件大事，当初来家里买过羊肉的那个老阿嬷柴娜，终是没熬过冬日的酷寒，在正月初六撒手人寰。
老阿嬷没什么亲人，胡仑别克带头，一家家出了些银钱，将其安葬了。那两个十岁的兄弟俩成了难题，没亲人抚养，十岁的孩子在荒野里怎么活得下去。
库兰私下问过托汗是否想收养个孩子，托汗打量了库兰两眼，翻个白眼儿道：“怎么，嫌我老了，不想给我养老了？”
库兰叫苦道：“瞧您说的。收养个孩子跟你姓，我这不是为你着想嘛。”
“你省省吧。”托汗哼一声，半晌才道，“你爹当初救了我的命，我就得看着你平平安安的。将来冬儿丹哥儿还有你自己的孩子长大了，我再给他们看孩子。我是跟定你了的，你可别想甩掉我。”
“好好好。”库兰见老头儿生气了，没再说什么。他至今不敢告诉托汗，他父亲是个坏人的事实。托汗一直将父亲视作英雄，应该比他还难接受吧？
既然托汗没想法，收养的事库兰也就丢到了一边。胡仑别克走访了几家人丁单薄的人家，还真有愿意收养孩子的，胡仑别克作为酋长，又帮着张罗了认亲宴，事情很快就办妥了。
认亲宴除了胡仑别克外，其余人家多多少少都送了些礼。慧哥儿想着当初老阿嬷来买肉时的可怜模样，给两个孩子悄悄塞了两个小银角子，算是他尽的一些心意吧，也算是给未出世的孩子积福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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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收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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