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边的两道声音交错响起,谢旃将呼吸也放得轻轻的,等着二人进来。
下一瞬间,推门声几乎是炸响,她心如擂鼓,汗水也从额上冒出。
那两个声音已经不再是隔着木门不清不楚的了,仿佛就是在耳边,叫人心慌。
“王爷能者多劳,现在得圣上看中,自然辛苦些。”
这本是恒觉客气恭维的话,乾王听了却一声冷哼,恒觉也不再说话,跟着哼笑了一声。
仿佛在打什么谜语,有些东西是心照不宣的。
恒觉岔开话题:“王爷今日可有心烦之事?”
乾王不答话,撩起袍子跪在屏风前的蒲团上,闭目诵经。
“那贫僧也不再打扰。”恒觉朝着乾王林云禛的身影施礼,放轻脚步走到篆刻经文的香炉前,将铜质的炉盖掀开,掺着粉色颗粒的黄白色檀香粉末被压成祥云状,然后静静点燃。
白色的烟,带着淡淡的檀香气,在香炉上空慢慢盘旋……
药物充斥着整个禅室。
谢旃静坐着,手捧玉净瓶巍然不动,眼睛隔着屏风看向蒲团上的人,耳边是轻轻的吟诵声。
一个皇子,也信这个吗?
对了,他是佛子,从小便会诵经。
许是谢旃看得太用心了些,外头的乾王林云禛若有所思地睁开眼睛,透过朦胧透光的玉屏风望进去,看里边那一尊“泥胎”。
这是怎么了?
林云禛想,他的手隔着冰冷的玉石抚上菩萨像的位置。
最近这一切都太怪了,先是那副菩萨像,又是那尊泥胎,那张面容似乎在哪里见过,为何如此熟悉?
他想要走到屏风后去看,起身的动作又顿住。
但无妄想,性自清净。
不过是一座泥胎,有甚好看的?
林云禛如何也不会想到,恒觉,自幼时便相伴的禅师,竟然联合外人算计自己。
而屏风后的谢旃,心脏都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若不是这佛寺在山上,夜间风大,开门容易将自己身上的香和屋内的药吹散,兼之不在室内也不好判断乾王的情况,她如何愿意冒这样的险?
乾王的试探的举动停止,她才放下一颗悬着的心,合上双眼不敢再观察乾王。
王爷又跪坐在蒲团上,脊背挺直像是像新淬的剑,双手捻着一串和田玉数珠,愈发快地吟诵经文,玄色广袖从手腕处滑落堆叠到手肘处,露出结实有力的小臂。眉间紧蹙,下垂的眼角无端有一丝悲天悯人。
他日日念佛,期盼着佛法能压下他心中的戾气和不友不悌的念头。可是念了那么多年的佛,终究是生得一副佛口蛇心。
香炉里的香静静燃烧着,檀香气混着药物被缓缓吸入,谢旃隔着屏风,见王爷挺拔的身子似雪山渐颓,身形摇晃疲惫,又强撑了起来。他似是不可解今日为何如此劳累,最终趿拉着鞋子走到榻旁,向外唤了两声,几个小沙弥进来为他洗漱,他也就这样歇下了。
这禅室内再不闻一丝声响。
他睡深了吗?谢旃想。
若是睡深了,自己便要走下宝座,去榻上见他。
不知过了多久,只有王爷清浅的呼吸声入耳,谢旃檀口微张,声音似菩萨轻诉,唤道:“乾王。”
乾王没有回应。
谢旃抿唇,犹疑着再开口:“王爷。”
王爷仍是均匀地呼吸着,与周公相会。
玉净瓶轻放在案上,发出微小的碰撞声,谢旃青葱一样的指拢起层层叠叠的菩萨衣,轻手轻脚下了宝座。
谢旃已经香汗淋漓了,青丝贴于红粉似的脸蛋,抵抗药物的香气勾勾绕绕地从她身上盈溢出来。
点着步子走到榻边,她这才看清了乾王的模样。
王爷缎子一般的黑发铺开在软枕上,拧着斜飞入鬓的眉,似乎睡得极不安稳。
纱被盖到了王爷的胸膛,许是天热,叫他睡得冒汗,玉一样的面庞透出来一片嫣红,额上颈上俱是汗,把他身上浸透了的檀香气蒸腾出来,和谢旃身上的香混在一处。
而他鸦羽般的睫毛在他眼皮下方印出一片浓密的阴影,微微颤着,淡红的唇紧抿。
乾王……
真是俊朗的男儿啊……
谢旃对等会儿要发生的事儿既羞且惧,她抖着手指将襦裙上的系带解开,粉白色的纱裙瞬间滑落,一层纱衣半遮半掩,显露出最里边的青白绣莲花抹胸和下身胭脂红的裤子。
明明无风,可她倏忽间觉得冷,也或许是惧,身子打了一个颤,带着臂钏的雪白臂膀站起一层鸡皮疙瘩。
有些悔了,可箭在弦上,可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似乎也不得不发。
她将乾王从苍葭色纱被中扶起,摆弄着他的身子倚靠着墙壁盘坐,自己腿一分,双腿就拢住了王爷劲瘦的腰身。
两人成欢喜王怀抱明妃之态,谢旃偎在了王爷宽厚的胸膛上。
听得“砰砰砰”的心跳声。
谢旃身上的香膏融化升腾的更快,她就像房间里的第二个香炉,看不见的烟随着王爷一呼一吸浸入肺里,又流淌在血液中。
林云禛嗅着淡淡的香气终于睁开了眼睛。
这是幻梦还是虚妄?
林云禛意识已经不甚清楚了,他只觉身子滚烫又极为乏力,眼睛也鼓胀着疼痛,太阳穴突突弹跳,似乎有什么活物要从里边挣脱出来,可还能感知到,自己的掌心出了一层汗,把一张滑腻的皮子黏在了手上。
怀中坐着一个纤细的女子,而那女子两条大腿紧紧地攀着自己的腰,骑跨着自己。
这是清修之地,如此行事是对佛祖的大不敬。
林云禛想推开那女孩,可他使不上力气,想呵骂,声音却堵在了嗓子里。
直到那女子抬首,露出菩萨像上的脸,已然在梦境中也见过了无数次。
原来是梦吗?
就在意识到这是一场大梦的瞬间,林云禛的声音从喉间挤出。
“你是谁?”
你是何方的虚幻又是哪里的妖孽?为何一次次入我梦境?
谢旃冰凉坚硬的指甲在他的面上滑动,扫过眉毛,扫过下垂的眼角,停留在唇上,麻酥酥的感觉像一直小虫子在心上爬。
朱唇轻启,她说:“阿哥,你认不得我?”
林云禛该认得她吗?
女子眼里闪着莹莹的泪光,“我们是同胎而生,血脉相连,这世上还有比我们更亲近的吗?可是毗那夜迦,欢喜王……你竟然忘了我,忘了你的半身?”
林云禛盯着赤色的唇张张合合,嗅着身上女子传来的清香,他又听见人家说:“阿哥,你行那么多恶事如何能成佛?我化为女身来度你,许是不许?”
若是问心无愧,迷障自解,可或许乾王欠了谢旃的业障一定要此生还,这妄相便难以勘破。
那双斜飞的凤目,水波流转,就这么爱怜地看着林云禛,像是明妃包容恶神。
两个人对视,眼神也接吻,然后甜津互换,发出恼人的水声。
肌肤相贴带来粘腻的汗水,臂钏碰撞犹如仙乐在耳,三千烦恼丝交缠在一起,欢喜王终于拥有了他的明妃,这万千的罪恶也解脱,留下一滴空洞的泪。
夜,愈发的深了……
乾王再次昏睡,而谢旃从他身上爬起,草草擦净了身上的东西,然后细致地清理干净王爷和床榻,扶着林云禛躺下又为他盖上纱被。
她一层层地穿上衣服,脚步蹒跚地向院门走去,而恒觉正在门外等候。
两人相视一笑,一切都尽在不言中。
看着谢旃渐走渐远的身影,恒觉进入禅房,将香炉中的余香清理干净换上檀香,又从宝座桌下的帘布里拖出一尊木做菩萨像,和谢旃一样的身形却是一张普通的菩萨面。
这尊中空佛像被摆在莲花台上,供明日的乾王查看。
一切都处理好了,乾王仍旧陷在睡梦中,只不过这一回他的眉舒展着,脸上一层红粉,似乎还拥着他的明妃。
月亮收走最后一丝清澈的光,太阳把刺眼的光辉洒向大地,唤醒了睡得安稳的乾王。
他头昏脑胀地坐在榻上,那种缠绵的快感似乎还在身上,不由得回忆起昨晚旖旎的梦。
真的是梦吗?
骨节分明的指带着薄薄的茧子在身上摸,到处都是干干净净,没有什么差错。
自然了,谢旃办事最妥帖,忍着昏昏沉沉将他收拾干净,哪里能再看出些什么呢?
但是,不对!
王爷有一种天生的直觉,他起身披上自己的外袍,虎狼一般的眸子扫视着四周,最后凝在屏风对面影影绰绰的木像上。
真怪,那木像的身姿那么熟悉,一把细腰肢仿佛还在自己手中握着。
他勾着一个笑,赤脚散发地走到屏风处,双手猛地一推,竟直接将那底座分拆,薄玉撞击在屏风后的木做菩萨像上,应声而碎,飞溅的碎片划破他的脚背和旁边的蒲团,东珠和玉屑撞击留下丑陋的刮痕。
院外守着的僧人被巨大的声响惊动,他们冲到门口询问却又不敢进屋,直到王爷唤他们进来,才小心翼翼的进入室内,先映入眼的就是衣冠不整的乾王和满地碎玉。
“王爷,是屏风不小心倒了吗?”
“叫你们住持来吧。”
林云禛恹恹的,似乎在可惜玉屑之下没有血肉支离破碎。
刚刚得到消息的恒觉急匆匆赶来,见了一地狼藉心中暗笑。
他自林云禛幼时便开始服侍,自然知道这祖宗的脾气,那屏风重心也稳得很,断不会自己倒了。
只能是王爷推到了它。
恒觉挥手叫僧人们退下,上前问道:“这又是何故?”
林云禛一脚踩着榻,用帕子擦去了脚上的血渍,难掩语中的不解:“本王总觉得怪,那泥胎像是活的一般。”
恒觉接过他手里的帕子,从屋内搜罗出一些药粉敷在他的伤处,含笑回话:“王爷想那泥胎有神,那泥胎无神也有神。王爷想那泥胎无神,那泥胎有神也无神。王爷想是不是这样的道理?”
因为方才的确没有找到可疑的地方,林云禛也觉是自己多想,瞧着差不多该去户部了,便由恒觉服侍更衣,出了禅寺。
留下恒觉一人,望着他的背影,也难以言明心中所想。
惯是吃斋念佛的人下手最狠,怀疑那泥胎是人扮的,竟直接推倒了屏风,根本就是抱着砸死那人的主意。
而谢旃,此时躺在恒觉为她与母亲准备的禅房中,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上一章的转轮王是佛教中所说的俗世统治者,可以理解为皇帝、国王之类的。
法2轮王,把2去掉,要不然会被口口,这个是佛教中哲学王的代称,可以做佛王,其实就是释迦牟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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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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