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粒子波动的方式和携带者身上的电波很像，对吧？”
“诶？”她是在问我吗？阮茵曼被领进房间后就有些拘束，而且她并不知道携带者们身上的电波是什么样的呀？
“我姓杜……”
阮茵曼抬头，见那女人撩了撩耳边的碎发，朝她伸出一只手。
“他们都叫我杜博士。”
“啊……你、你好！杜博士。”阮茵曼将手里的箱子放下，用两只手去迎接她的五指，摸到了她手上粗糙的指甲和冰冷的茧。那是一双经常劳作，饱经风霜的大手。不像是寻常女人会有的，但是很有力量。看见阮茵曼用双手来迎接，杜子妍也只好将另一只手覆盖上来，紧紧地盖住她的手背向下沉了一沉，随即笑道:“怎么了，不好意思吗？”
阮茵曼摇头，对方温柔的语调带着一股冷冷的，过分理智的情绪。她草草盘起来的头发……干燥的嘴唇和有些疲惫的脸，不修边幅，却整体给人一种柔顺秀发滑过手臂时的触感，挠得人心痒痒。撇开视线，阮茵曼将自己的小手从对方的手心里抽出来，还有些娇羞地把脚边的箱子给重新提了起来，握在身前站直了不去看她。杜子妍顺着她的动作重新看了眼那个箱子，转身在一个电脑桌前坐下，抬手动了动鼠标。她坐下后，就有人给阮茵曼搬来了一条带着滚轮的凳子。阮茵曼将箱子抱在怀里看向电脑桌，屏幕上还不断跳动着一些数据。杜子妍盯着面前加载的画面，轻声道:
“猫爪豆就在那个盒子里，今天上午苏木刚拿回来的。”她指给她看，虽然阮茵曼早就猜到了。那是一个插着许多管子的密闭铁盒，连接着一些看不懂的仪器——好像就是他们之前在房间里观察的东西？不确定，阮茵曼正想着那些东西是怎么用的，杜子妍就突然叫她过来点儿，指着屏幕上要跟她讲解了一下。就是一些目前的发现，从结果上看，就是这东□□特的原子结构才促成了那种遇水生根的现象。猫爪豆身上的微小粒子会与氢氧化物产生反应，一个反应结束的产物再遇见其他氢氧化物时还会滋生下一个反应。如此往复，到后面原始的反应粒子越来越稀薄，反应中更多的是外来物质，滋生效果也就变差了。这大概就解释了那些生长在最边缘的藤蔓离开水面就会往回缩的现象。
阮茵曼听得有些懵，不明白却也连连点头，虽然不知道杜子妍为什么突然要跟自己讲这些，但她还是说:“应该是足量的水才会产生这种效果的，毕竟空气中也有水……山上的雾气也挺大的，当时没见着有什么异常。”
“哦……这么说确实。”
“嗯，对了……杜博士，您应该知道我今天来……”阮茵曼觉得自己该进入正题了。因为先前李环千把她搞得有点烦，所以这次她一定要快速地表达自己来到这里的目的:“您知道的，我来这儿也是为了帮忙，那个……您应该知道、粒子波动相似性物质追踪技术（以下简称粒追技术）是什么吧？”
“……啊，怎么了？”
“因为胡老……胡粥教授他说，这个东西平常学校研究的很少，资料也不多，只有你们才是这方面的专家？”
杜子妍没做什么表示，只是静静地看了一眼面前的这个姑娘。看见她紧张拘束的样子后便偏过头，总觉得脑子里有一阵低低的轰鸣，让她有点听不清别人说话。杜子妍用一只手撑着头仍然动着鼠标，难以察觉地叹了口气:“对啊，然后呢。”
在路边捡起一片树叶，用这片树叶上的信息追踪到它生长的那棵树的位置以及它掉落的时间……这就是那个粒追技术的大致描述及用法了。阮茵曼看她好像很累的样子，虽然也是有点不搭理人，但比刚才那个李环千要好的多了……算了，长话短说吧。
“其实，我之前也尝试过研究，但是现在时间不多了，从零开始也不现实。我先前收集过不少数据，也推算过，虽然那些东西像是从宇宙之外的来的，但数据不会骗人，它们长在同一棵树上，‘果实’之间确实存在着某种连接，这个可以肯定！所以，粒子追踪技术对于怪诞豆们同样适用。现在，只要我们有一个做参照，就能知道下一个在哪儿了！”
说完后，阮茵曼忽然莫名地有点兴奋，只是杜博士的脸色依然冷静。杜子妍依然垂着眼盯着苍白的电脑屏幕，看起来兴致不高:“我明白你的意思……但光有这些是不够的。”说起来，阮茵曼大概并不知道，这种技术就是从异常调查局里研究出来的吧？
“嗯，我也经常做研究，知道有很多东西在实践时要克服……我只是想尽量多做点什么，以免……”阮茵曼停顿住，她对异常调查局也不能说完全信任，但他们好歹是有编制的官方组织，不能欺负她一个小姑娘吧？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他们不信任她好像也是正常的，如果她想和这个组织建立合作，就必须首先拿出自己的信任。再说了——阮茵曼心里其实有点难受——这也是胡粥教授最信任的人所带领的团队啊？
她挺直腰板，再次将手里的东西提了起来，一字一句道:“我知道你们对那个技术的掌握已经很熟练了，只要用它为我的机器做一个驱动用的核心，再用一颗怪诞豆作为参考，最后导入地图，就能知道下一颗怪诞豆的位置了！”
“……哇。”杜子妍低低地感叹一声，转过头来看她:“真亏你能做到这个地步。不过……”
“不过什么？”
杜子妍抿了抿嘴，转头看向桌子的另一边，那个单手撑在桌沿上，一直盯着地面的男人。她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只是回过身来一脸嫌弃。阮茵曼没有明白她的意思，疑惑地低声问道:“怎么了？这位先生是……？”
杜子妍抬手揉了揉自己的肩膀，没有回答。但是她眼睛一瞟，又看见那人在歪嘴憋笑，实在忍不住地有点生气，双手抱胸:“你不说句话吗……”
阮茵曼又把视线移过去，见那人抬头，才突然意识到一丝不对劲。舟帆走过来低低地笑了笑，摇晃双手:“说什么？你们继续聊啊，不用管我。”
看杜子妍这样也不可能继续，但阮茵曼是真正紧张起来了。虽然出现次数少也没被介绍过，但这个人的脸的的确确是在胡粥的相册中存在的……
“……你是，舟局长吧？”
“？对啊。”舟帆绕过杜子妍伸出手来和她简单握了一下，“原来你认识我啊？胡粥介绍的吧。”
“嗯……”那倒不是，阮茵曼是猜的。她确实偶尔从胡老师的嘴里听到过舟局长的名字，也偷偷翻看过他的相册，但像这样把名字和本人联系起来……还是第一次。但是，胡教授大概是不太喜欢舟帆的，其实这也导致了阮茵曼现在不能很客观地看待面前的这个男人。胡粥说他傲慢无礼，目中无人，阴险狡诈。就是今天启程来到异常调查局的时候，阮茵曼也是询问过，但胡粥的回答依然是:“你又不是跟那个舟局长一起工作。”然后他就顺着这个话题把舟局长骂了一通。说他没脸没皮，事不关己又高高挂起……用了很多贬义词，但并没有真正将他形容成一个“坏人”，胡老师是在泄愤吧？阮茵曼不关心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只是本能地知道胡教授还是十分信任他的那两位“青梅竹马”的，既然他相信，自己也应该相信才对。十几年的呵护与光阴，她与胡粥之间的联系，才是她在未来陌生的环境里，能勉强倚靠的一堵硬墙，仅此而已了。阮茵曼低下头，除了基本的礼貌，好像也并不打算对面前的男人做出额外的回应。她察觉到舟帆的视线停在了她怀里的箱子上，便很自觉地将箱子放在地上，缓慢地俯身打开。
“我先提个醒，我是用一些旧电器做的，可能会有点丑。你们……做好心理准备。”什么准备不准备的，她都到这儿了，现在他们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了。原先还不觉得，现在倒忽然难堪起来。一直找不到合适的箱子，东西是拆开带来的，每一个部件都是用零碎东西拼起来的铁块，每一个铁块都被固定在箱子的各种角落里。开箱时，一股浓郁的生锈的味道悠悠地从底部窜上来，窜到脸上时，她自己也吓了一跳。
“幸好提前来了。”阮茵曼心里想着便蹲下身，在众人的注视下拿起两个铁块开始拼。铁皮的边缘沾着一些泥土，组装时有金属扣贴合的异响，晃动时零件也会一起抖动。生锈的弹簧卡在某个不知名的角落里，“叮叮”地响。众人的目光带上了一些迟疑和犹豫，大家屏息凝神，阮茵曼则是慢慢地发觉自己在抖，尤其在这个干净的实验室里。拼好后那东西看着像探测仪，长得像吸尘器。她拿着那个机器从地上站起来，又一些枯败的旧漆从她五指的摩挲中落下，洒了一些轻飘飘的渣滓在空中后，接上电，又是一阵“哐哧哐哧”的异响。泛着绿光的小小屏幕亮起来，雷达在中点缓慢地画着圆圈，这是完好的，居然是能用的东西。
“像从垃圾堆里挖出来的一样。”阮茵曼忽然暗暗地，自嘲地想。
“是……基本能用的，但距离成功，就差那最后一步。”她努力挺起胸膛不敢露怯，却发现根本没人把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杜子妍戴上眼镜看了看，伸手摆弄了一下，然后将视线移向舟帆。可是舟局长哪儿懂多少呢？他摆摆手不便评价，也不敢碰，弄坏了怎么办？
杜子妍无奈叹口气，把眼镜收起来，只是说:“能将简单的东西拼凑成功能复杂的仪器，确实是一种本事。但恕我直言，你的原始机器或许有用，但有些时候，材料会决定性能，外观和使用方式也必须整洁便利才好。如果你不介意，和我们一起重新设计一下如何？至于现在的这个就先保留起来，当一个初号机怎么样？”
“……当然了，这很正常。我确实……不太精于设计。”
“这样吧，你们现在就带她去隔壁……”
“诶，等等！还有最重要的一点……”阮茵曼意有所指地看向那个封印着怪诞豆的铁盒，因为她知道异常调查局目前的拥有都是暂时的，“我没有把我自己的东西带过来，我只是想说，我们要的不是怪诞豆本身，只是需要它上面的……”
“数据，我知道。”杜子妍插话，突然按住她胡乱飞舞的双手:“好在我们之前也留了个心眼，对那棵树做了挺多数据采集的，不然现在就麻烦了。”
“如果你还需要的话，其实我这里也有很多……”
“……阮小姐，你也说了，现在最缺的是一个承载粒追技术的功能芯片吧？我会给你做的，但是这跟我们以前的运作方式不一样，肯定会花点时间。或许你的设计完成后，我们这边也完工了呢？”
“不一样，什么不一样……”本来还以为能从她这里获得一些粒追技术的知识呢，不过异常调查局对这方面本来就比较敏感，大概是故意的吧。不过，杜子妍倒没有吝啬到一些基本原理都不给她讲。之见杜子妍伸手在空中画了一条线，说:“如果说我们以前的追踪是在一条平行线上进行的话，现在的就是在树状图上进行的吧？”
“……方式不一样了。”
“对，方式不一样，所以公式也得重新写，而且加上怪诞树的话，数据量也增加了。数据增加那么计算量也会增加，然后……”
“好了好了，我们还是别浪费时间讨论这个了吧。反正你负责这部分，我也得去重新设计一下这个小东西的外观了。”阮茵曼笑着拍了拍自己脚边的那个锈红色的铁块，还是将视线移到了那个存放着猫爪豆的密闭铁盒上。
“其实，如果可以的话，我是想看一眼的。”
“你之前没看过吗？”
“呃……没有，出了很多事情……但他们把豆子收下来的时候我不在场。现在就是觉得……嗯，很想知道这些东西到底长什么样，我们到底是在为什么东西奋斗呢……类似这种感觉吧？图片也行，网上的图片都挺糊的……”
“给你看看倒是无所谓……”反正这里是异常调查局的地盘，房间里这么多人，还布满了监控，想她也做不出什么手脚。杜子妍转头四处找了找:“这个需要权限，你还是去问……啊……”
杜子妍很无语:“你怎么又在打电话？”
舟帆一听，很不乐意地捂住手机话筒:“你以为我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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