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西庭在这一瞬间，深刻明白了三句话：无事不登三宝殿，黄鼠狼给鸡拜年，夜猫子进宅。
——全都没安好心。
余序身旁的那个女孩将他上下打量，神情间有些诧异。
陈西庭不喜欢社交，但从不怯场，坦然迎接她不太礼貌的打量。
女孩一头如瀑的黑色长发，脸上不似寻常网红般浓妆艳抹，妆容很淡，却掩盖不住出奇艳丽的五官，从客观角度来说，长得要比徐叶枳漂亮一些。
她身后不远还站着两个人高马大的西装保镖，把其他人给隔开些距离。
陈西庭觉得有些眼熟，应该是在哪里见过她。
女孩率先开口，语气充满质疑，“你真是他男朋友？别是随便找的朋友来假扮的吧。”
周围的交谈声渐小，人群都看了过来，像是没见过两个男的搞对象一样。
余序垂着眼给球杆擦粉，散漫得仿佛事不关己一般。
陈西庭有点想笑，这不是“是不是余序男朋友”的问题，是“给不给余序面子”的问题。
余序要真不在意，就不会把他叫过来了。
陈西庭可没这么好心，在“现在就让余序没面子”，和“之后让余序好好报答”之间选择了后者，看也没看女孩一眼，朝余序走过去，淡然问道：“她是谁啊？”
“一个女的，不熟。”余序随手丢下巧克粉，自然而然握住他的手腕，往自己这边拉近了些，“会玩台球么？”
他的掌心温度拢在腕间的皮肤上，和上次的感觉一样，干燥又温暖，陈西庭甚至能感到自己的脉搏在他的掌心下跳动。
“不会。”陈西庭看着他握杆的另一只手，筋骨利落，修长分明，没涂黑色指甲油，倒是手背上印着青褐色纹身，线条缭乱交错，笼中困兽犹斗。
陈西庭这方面了解有限，没看出来具体是什么图案，但觉得在他手上很是赏心悦目。
不过按这小子的德行，这个纹身估计和那个唇钉一样也是假的。
在学校里像个好好读书天天向上的乖学生，出来换了身皮肤，得管他叫丧彪。
“我教你。”余序说，转头朝一个寸头青年道：“六哥，拿个杆儿。”
“陆……余序！”女孩美目一瞪：“你就天天在这种地方和柏辰浩混？有意思么？”
余序缓慢掀起眼皮，睇她一眼，“我天天上学。”
女孩被噎了下，又瞪了一眼陈西庭，“你上学不也有空谈恋爱么，你还出去相亲，怎么就不能跟我谈！”
余序接过寸头青年递来的球杆给陈西庭，“我喜欢男的，你去变性吧。”
“我不信，你以前明明是直的。”女孩不依不饶，“我就出去拍了半年戏你就弯了？你怎么证明你们在谈恋爱？！”
余序把球杆给陈西庭，语气冷漠，“我第二次提醒你，你现在是公众人物，你不要脸我还嫌丢人。”
提到公众人物，陈西庭忽然想起为什么觉得这个女孩眼熟了。
她叫陶夏柠，是个女明星，从出道开始资源就好得离谱，前不久拿下一个电影界很有含金量的奖项，被网嘲资本运作评奖黑幕。
她刚出道时传的和导演.潜.规.则的绯闻被翻了出来，而当时的导演和爆料的狗仔，早就在娱乐圈内查无此人了。
事情闹得有点大，连他这种不关注娱乐八卦的人都刷到了，只是一切讨论又在一夜之间偃旗息鼓。
因而有网友推测她背后的资本，可能和京圈世家有关。
“怕什么，又没人敢外传。”陶夏柠不屑，视线在余序和陈西庭身上来回看了看，“要不你们俩亲一下吧，亲一下我就信。”
余序眼神倏然冷下来，黑眸冷邃不见底，“你没完了是吧？”
陶夏柠被他凌厉的眼神吓到，下意识后退小半步，反应过来别开眼，冷嘲道：“凶什么凶，你们早晚会分手的，我就不信你家里能让你跟一个男的在一起！”
说完她气势汹汹地转身，踩着高跟鞋“哒哒哒”地带着保镖从楼梯上楼了。
她身影消失在门后，人群宛如逐渐滚沸的水般响起讨论声。
看了半场戏的陈西庭掂了掂手中的球杆，饶有兴趣地问：“还教么？”
余序眸中的冷意缓和，背身靠到球桌边，手中的球杆漫不经心地往地上一支，抱起胳膊，眼尾弯下，溢出一抹很轻的笑意，“叫声余老师就教你。”
“包教会？”
“当然。”
“一杆清台？”
余序挑眉，“你一口能吃成胖子？”
“怎么？”陈西庭揶揄：“你不会？”
余序嗤了声，“瞧不起谁呢？”
他直起身子重新拿好球杆。寸头青年过来将球摆好，招手示意桌边看热闹的人都撤开点距离。
余序俯下身，印着纹身的右手前伸张开，骨节分明的五指撑在台面上支起球杆，灯光下手背上的筋线绷起，纹身图案上的东西好像要冲破枷锁逃出来，是一种很有力量的美感。
少年锐利的黑眸通过杆头瞄准，像野兽盯上猎物般盯着白球，身侧屈起的左手臂发力，非常暴力的一杆直直击出，“嘭！！”
宛如惊雷炸开，台球们噼里啪啦连续碰撞，让人一阵眼花缭乱后数量逐渐减少。
余序直起身子，等到最后一颗球骨碌碌地滚进洞，台面空空如也时，回头看向陈西庭。
围观的人先是寂静，接着响起掌声和吹捧。
陈西庭也拍了两下手，毫无诚意地夸赞，“不错。”
余序随手把球杆丢到台面上，“你想学这个？”
“不想。”陈西庭淡笑：“我就是想看看你行不行。”
余序：？
草，好想一棍子给他天灵盖削飞。
“男朋友过来，阿序你也是孔雀开屏上了。”
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陈西庭闻声看去，只见上次在夜店过生日的那个柏辰浩走过来，含笑和他点头示意，“又见面了，欢迎光临我的店。”
陈西庭礼貌回应：“我的荣幸。”
客套过后，柏辰浩对余序道：“今天刚好，你们俩要不要拍一套情侣写真？”
余序语气冷躁，“不拍，滚。”
柏辰浩哪里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故意道：“真不拍？我听柠柠说你们俩肯定是假情侣，真的假的？你不会不敢拍吧？”
余序浓隽的眼眸轻眯：“我需要证明给你们看？”
“当然不用。”柏辰浩摊手耸了耸肩，“但柠柠有多难缠你也知道，她认定了你是找了个假男朋友来糊弄她，我这也是为你好，虽然我真的很需要一组同性恋写真镇店就是了。”
余序磨了磨牙。
他和陶夏柠小时候住在一个大院里，算是青梅竹马，在她的性格还没变得如此尖锐的时候，长辈们总拿娃娃亲来开他们两个的玩笑，他从来不当回事儿，但陶夏柠一直以他的小新娘自居。
后来陶家生了些变故，陶夏柠中学时期被送到国外度过，回来后性格大变，好像把他当成了所有物，经常缠着即将参加保送竞赛的他，并多次催促家中长辈订下婚事。
这个行为惹起余小姐的反感，碍于两家是世交她也不好说什么，于是想让他早点确定伴侣，避开这个麻烦精，这也是他为什么这么早就开始相亲的原因之一。
今天他本来是和另一个女孩相亲的，陶夏柠知道后竟然追了过来，一顿冷嘲热讽划分所属权的行为把那个女孩给气走了。
之后又跟他来了这里，不依不饶地逼他答应和她在一起。
余序烦得不行，又要看在长辈的面子上不能真的把她怎么样，最后出了个下下策说自己喜欢男的。
“你想拍么？”余序询问陈西庭。
陈西庭反问：“你想拍？”
他大概猜得到前后因果，上次他用要和余序约会挡住徐叶枳，这次过来帮他无可厚非，但拍情侣写真就有点过了。
余序是同性恋，他可不是。
“你拍我就拍。”余序说。
他当然也一点也不想拍，为了让陶夏柠之后离他远点，他愿意将就一下。
“不拍。”陈西庭淡淡道。
“那就不拍。”余序干脆利落，抬手将柏辰浩扒到一边，“我们要走了，你找别的同性恋拍去。”
“别啊别啊。”柏辰浩欲哭无泪，这一对外形这么般配，对于摄影师来说可是完美模特，出去打着灯笼都找不到，可遇不可求。
明明刚刚都要答应了，结果突然就拒绝了，换了谁都想哭。
“我给你们十倍价钱怎么样？”柏辰浩努力挽救，拉着余序的衣服夹起嗓子求道：“或者阿序你开个别的条件，这么多年的兄弟，你就我帮这个忙呗。”
“别恶心我。”余序甩开他，“他拍不了，他是我们学校的教授。”
哪个大学教授能出来拍同性恋情侣写真？脑子有病。
“哦哦哦哦。”柏辰浩恍然大悟，话音一转，“那拍了我不外传行不，我就满足自己的癖好，我只拍不留底片，你们把底片拿走，我绝对不留。”
余序知道柏辰浩作为同性恋的这些癖好，也相信他的人品，但陈西庭说了不拍，他不能替他决定。
不料陈西庭道：“可以，但我要先看看都能拍什么样子的。”
柏辰浩嘴角立即咧到了耳根后，连连道：“可以可以，当然可以！你们跟我来，我的作品可不是轻易能给人看的。”
陈西庭跟着他走，余序疑惑跟上，“你脑子进水了？”
陈西庭淡然看了他一眼。
看看而已，又没说必须要拍。
三人穿过酒吧区域，柏辰浩推开门，带他们进入摄影棚。
里面甚至比外面还要宽敞，空气里淡淡弥漫着照片墨水的化工气息，拍摄区放满摄影器具也丝毫不觉得拥挤，陈西庭没见过的器材五花八门，俨然一个广告拍摄现场。
一个男网红穿着敞怀的绿色西装站在灯光里，听摄影师的要求摆换各种pose，其余工作人员不断调整灯光、服装、妆容等，忙碌又专业。
柏辰浩带着他们两个径自走到工作区，这里就要杂乱了些，但又乱中有序，宽大的桌面上散着厚厚资料杂志以及镜头盖内存卡水杯等。
陶夏柠坐在桌后的椅子上，捧着咖啡杯指挥一个工作人员帮她修图，看见余序和陈西庭过来，冲他们翻了一个白眼。
被余序和陈西庭同时无视。
柏辰浩让他们俩坐到休息区的沙发上，拿来平板给陈西庭，颇有些自豪地道：“这里都是我拍的同性恋题材作品，一般人我都不给拍的。”
陈西庭滑动屏幕里的照片，仿佛打开了什么新世界的大门，照片什么风格都有，模特也是形色各异，每组照片下面都有电子小字标注，什么“女装美0和体育生男友的壁咚强吻”、“邪魅狂狷总裁X呆萌人鱼社畜敬健康和自由”、“金发混血少爷攻X叛逆男高浴室play”……
陈西庭翻了十几张，每张都极具故事性和几乎要冲破屏幕的性张力，不太能发到正规平台上。
翻着翻着，突然一张照片进入视野，陈西庭指尖一顿，目光被吸引住。
与此同时，柏辰浩的女助理端来咖啡，一杯先放到陈西庭面前，再放一杯到余序面前，接着八卦地问道：“你俩谁是1，谁是0啊？”
这里距离工作区不远，陶夏柠的视线投了过来。
余序端起咖啡，疑惑看着女助理，“什么1什么0？”
助理不知道他们和陶夏柠的弯弯绕绕，瞪大眼睛惊讶道：“你是同性恋，你竟然不知道1和0？”
作者：他是0【超小声】
余序：给你两个亿，让我当1。
作者：开玩笑的，小余是1，别站错，虽然他现在还小，但他会长大的！
余序：【死亡微笑】老子很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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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写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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