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鸣寿背着凤鸣九，一路狂奔于夜幕尽头。
她浑身血迹斑斑，气息浮动不定，如同一团随时会熄灭的火光，倚靠在他肩头。
凤鸣寿不敢停步。
他知道，仙阵崩塌后不消片刻，仙界的巡查兵便会汇聚而来。
如今，恐怕早已在封查各道口。
借助一条旧日巡山时开辟的小道，凤鸣寿从南侧裂缝中越出，贴着山壁，一路潜入下边的密林。
巡查兵在后紧追紧咬不放。
凤鸣寿脚下一错，风声灌入耳中，身形险些撞断树梢。
他尽力护住凤鸣九，却还是听她闷哼一声。
“再撑一下。”他低声说，嗓音沙哑。
熟门熟路地绕进又一片雾林，指尖轻轻弹开一道被落叶掩藏的符阵。
符阵散开，凤鸣寿这才放心地拂袖离开。
落地时，是在一个简陋的石屋内。
周围漆黑一片，木桌上有盏快灭的油灯。
屋内的凤鸣族人见他狼狈落地，瞬间就围了上来。
“快，快把九姑娘抱进去！”医师顾不得礼数，卷起袖子就查看凤鸣九的伤势。
“她的左臂气脉尽断，已触及元神。”医者沉声道，脸色凝重，“若能得一枚‘火琼参’，尚可缓慢修复。此物是有仓氏的不传之宝。”
凤鸣寿不置可否，“凤鸣氏与有仓氏向来不睦，万一他们不借……”
“医师，净水能救九妹吗？”
“大约能稍作延缓，但具体效果老朽不敢保证。”
“再者——”老医师面露难色，“你刚回来怕是不知，前几日来了仙使，天界改了净水净化的规矩。”
“什么？”凤鸣寿浑身一紧，“改成什么了？”
“诏令上写着，从这月起每轮净化所需净水数量翻倍。”
“翻倍？”凤鸣寿神情一震，佩剑“哐”的一声磕上桌角。
“仙界这是想逼我们夭族人去死。九妹才入道几月，就被活活赶上效力榜！”
凤鸣九胸口的灼烧感不减，疼痛使她慢慢睁开双眼。
“四哥……”声音嘶哑，全然不似年轻少女。
见她醒了，凤鸣寿连忙坐在床边轻声询问，“感觉如何，还有哪里难受，医师就在这里。”
“咳咳——”虽然才睁眼，但听觉倒是恢复有一阵了，她听到仙界的新规了。
颤抖着取出锦囊，捏了印后，凤鸣九将它递给凤鸣寿，“仙界不义，可我们夭族灵脉带毒，每月都得净化。”
她咳了两声，忍痛从怀中取出锦囊，“这是朔华的心头血，四哥可帮我递交上去，看看能换来多少净水。”
凤鸣寿接过锦囊，点头道，“家里自是紧着阿母和小妹，所幸距离净化的最后期限还有半月，不够的四哥再去接任务就是。”
他轻柔地为凤鸣九掖好被角，“九妹，你已做得很好，剩下的，有四哥在。”
凤鸣九轻嗯一声，复又沉沉睡去。
凤鸣九再度昏睡过去后，凤鸣寿唤来族内弟子交代了几句，又换了身素色衣袍，拎着那枚锦囊，独自一人前往有仓族驻地。
落日尚未西沉，山间浮雾翻卷。
有仓族的石墙在雾色中仿佛一道沉默的灰色屏障。
凤鸣寿一路无阻直入正厅。
有仓族的议事厅建于半崖之上，空荡、清寂。只有族长一人坐于榻上，正在焚香静气。
“凤鸣寿？”有仓觉抬眼，声音不惊不喜，“你来此何事？”
凤鸣寿抱拳行礼，目光沉静，“在下前来提交任务成果，另有要事相求。”
有仓觉指了指身前的石凳，“坐吧。”
凤鸣寿却未做下，径直将锦囊放于石案之上，沉声道，“此乃在下九妹从玉桂山带回的朔华心头血。”
“九妹年纪小不懂事，修行不过几月便敢接了玉桂精的任务，虽然没能抓来朔华本体，但心头血已现，她也是活不了的。”
凤鸣寿朝有仓觉拱手，“愿以此换净水……”
话还未说完，他就被有仓觉打断了。
“可以，最近仙界新规惹的我们夭族内部人心惶惶，凤鸣九年岁虽幼，倒是敢接这等差事。既如此，我有仓族能帮的，自然不吝。”
凤鸣寿有点狐疑，但既然对方展示了善意，自己肯定要有所表示。
“族长慷慨，在下铭记。待家父归来，我凤鸣一族当再次登门致谢。”
有仓觉轻拂胡须，遂摆摆手，“不碍事，不碍事。”
见凤鸣寿没有离开的意思，复又问道，“贤侄还有何事，但说无妨。”
“只是九妹在任务途中遭贼人暗算，现今周身气脉受损，恐怕得向您求一枚‘火琼参’救命。”
有仓觉的手指不断摩挲茶盏边缘，眼神飘忽不定，“净水上倒是可以通融一些，可这‘火琼参’……”
他抬眼看向凤鸣寿，“此物近月来库存极少，前些日子仙使来的时候还拿走了些，现在有仓氏内部都不够数，实在难啊。”
凤鸣寿急了，“这参虽说难得，可也有迹可循，不出三月就能找到。”
“有仓族人每人都会配至少一枚‘火琼参’，求您挪我一枚，我凤鸣寿一月内必还！”
凤鸣寿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一点，“如今九妹性命悬丝，晚辈甘以性命担保，求您……”
他说到一半，声音带着哽咽，垂在身侧的手指微颤，死死捏着拳头。“之前您提的夭族暗卫的事，我可以进。”
“凤鸣寿。”有仓觉忽然打断他，脸上原先若有若无的笑意也消失不见。
“你我都知道有仓、凤鸣两氏往昔龌龊，今仙界新规已下，下次净化仪式仙界会派仙使观典。”
“有仓一族尚需整备诸事，恭迎仙者降临。你要换净水，我加赠两滴给你未尝不可，权当是我有仓觉顾念小辈不易。”
“至于火琼参，给不了。”
他话说的礼貌，却毫无转圜。
凤鸣寿沉默片刻，将锦囊放到石桌上，声音微凉，“既如此，凤鸣寿不打扰，告辞！”
“慢走。”有仓觉一抬手，就有守卫前来送客。
凤鸣寿走出议事厅，天边已是暮色如墨。他没说话，只在下阶时略一踉跄，不自觉扶住墙。
突然，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压着声音的呼喊：“凤鸣寿！”
他回头，只见身着玄衣的有仓雄快步追来。
“我父脾气向来如此，还望凤鸣兄别放在心上。”他从袖袍里掏出一个布袋，眼神微避。
“我这里还有一枚火琼参，凤鸣兄只管拿去，给九妹妹用。”
凤鸣寿一愣，“你背着你爹拿出来，不怕被他责罚吗？”
“怕什么！”有仓雄大手一挥，“只要每年我修炼有进步，父亲都会酌情给点珍品奖励我的。”
“这个嘛，”他将布袋拆开，露出一个晶莹剔透的玉匣，“过几日我寻个由头给自己弄点伤，回头给家里说我吃了不就行了。”
有仓雄咧嘴笑笑，把手中巴掌大的玉匣塞到凤鸣寿手里。
“九妹妹危在旦夕，凤鸣兄还是赶紧拿这死物回去救人要紧！”
“父亲最近疲于应对仙界，听说净化仪式上来观典的是难缠的仙尊，事务繁杂，凤鸣兄千万见谅。”
凤鸣寿垂眸，“多谢，这恩情我记下了，来日必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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