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好吧。”季时平躺在地上摆正脑袋，闭上双眼，在开始在心里默数。
在他数到一百二十一的时候，声音又响起：“咳……你其实误会了。”
声音缓和道：“我家这么有名的店，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呢？梦幻娃娃屋可是出了名的给人们带去欢乐的地方……”
“这其实是个抽奖活动，是这家百年老店回馈新老客户办的神秘随机大派送。”
灯光照亮的区域里，一个七拼八凑的写着抽奖的牌子，缓缓从地面升起。
“奖品是什么？”季时眼睛都没睁开，语气随意问。
声音停顿了两秒：“啊……是……是你选中的那个娃娃，对，就是这样。”
“我要一个娃娃干什么……”季时不为所动。
声音充满对土包子的不屑：“梦幻娃娃屋里的娃娃，可不是那些满大街的便宜货，这是开在域内最高档的精品街的商店，店里的随便一个娃娃，你们普通人工作二十年都不一定能买得起。”
“哈，别吹牛了。”季时缓缓开口，“一个娃娃能有多贵？”
“这么说吧，我这里的一个娃娃就可以买下一套房子，当然富人区的小别墅那是不太够，不过一般房子的话就绰绰有余了。”
季时依旧不信：“你这个定价卖不出去的吧，有钱人也不全是冤大头。”
声音像是到了侮辱，猛然拔高：“卖不出去？店里平均每天都能卖出去一个！”
季时盖在左手下方的右手手指微不可查地动了动，他神情仍然无比平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声音：“当然，普通娃娃不可能这么受追捧，但我店里的娃娃，可不一般。”
“我店里的娃娃，买回去的人都说像是通人性似的，非常善于倾听。”
“不管是焦虑、恐惧、愤怒、沮丧、悲伤、内疚、孤独，只要和娃娃倾诉，或者只是单纯地把娃娃放在身边待上一会，负面情绪就全都会消失。”
“和娃娃待得越久，人就会越发变得快乐自信。”
“这在上层圈子是公开的秘密，几乎人手一个，不少人还囤了一屋子，虽然因为普通人买不起所以单看数量的话并算不多，但却是日进斗金呢，嘻嘻……”
季时语带惊讶：“你之前说这是家百年老店，上百年来都这样吗？”
“一直如此。”
季时沉默下来，漫不经心的神色从他脸上潮水一般退去。
当然人性化，因为这些娃娃恐怕都是人变的。
刚进门时，他就利用了倒计时的那一分钟好好观察了一番店里。
灯光外的黑暗区域模糊不清，只能大概的看出店铺面积宽敞，并且货架上摆满了各式娃娃。
灯光照亮的区域内，展示柜上陈列的六个娃娃脸和手都是婴儿般的粉嫩肤色，眼睛虽然无一例外都是圆圆的玻璃珠，但看过去时总觉得被注视着。
穿着校服的娃娃，掌心上有蓝色的圆珠笔划痕。
一身黑西装提着公文包的精英做派娃娃，手里的手机背面，贴着一个可爱的粉色猫猫头卡通贴纸。
打扮精致的波浪卷女娃娃的脖子上，戴着一条和身上时尚风格极为不符的老式祖母项链。
这些娃娃里面，是一个个鲜活的灵魂。
“哦？”季时睁开一只眼睛，他挑了挑眉，像是颇有兴趣地追问：“真这么值钱？”
声音越发得意：“当然，店里的每一个娃娃都是独一无二，并且每个都能给人带去心灵上的抚慰和治愈，快乐和自信可是无价的……”
“在我这里却有。”
“只有在我这里，能用钱买得到。”
“只要你选中了奖品，不但能自由，还能获得一笔巨额财富，真的不心动吗？拿娃娃换一套房子躺着，比在这地板上躺着舒服多了——虽然店里地板比一般房子都贵得多……”
季时缓缓坐起身，点点头：“你说的有道理。”
他看向灯光里摆着六个娃娃的展示柜，突然开口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你听过小千的故事吗？”
声音摸不着头脑：“什么？”
“故事说的是，一个小女孩无意中进入了妖怪的世界，和她一起的爸爸妈妈因为吃了那里的食物变成了猪。”
“机缘巧合下，她和掌管那片地方的女巫达成交易，如果她能在一群猪里选中她的爸父母，女巫就放她的父母走，但实际上那些猪里并没有一头是他的父母。”
“后来呢？”声音追问。
季时摊手：“我不做剧透的事，请去看原片。”
声音：“……”
“肯定是被做成培根了，嘿嘿……”
话说到这里，声音也懂了他的暗示，不情愿地开口：“既然是抽奖活动，就必须得有奖品，这是规则。”
是规则啊……
季时煞有介事地点头：“那你可真慷慨，上百万白花花的钱就这么被别人拿走，要是我的话，光是想想都心痛得无法呼吸。”
季时：“你觉得呢？”
“……”
“你怎么不说话？是心痛了吗？”
“……”
声音明显压抑着怒气：“开始选吧。”
“别急。”季时举起手，“我还有问题。”
“什么问题！”
“作为奖品的那个娃娃身上有什么特征？比如说底下贴着赠品标签之类的？”
“……没有。”
“那我怎么知道哪个是赠品？不会不管我选了哪一个，你都说没选中吧。”
“抽奖环节开始后，奖品就已经被我指定，不可更改，这也是规则。”
“哦。”季时了然，“不过话说回来……抽奖牌你都能临时弄出来，在娃娃身上贴一个赠品标签，也不费什么功夫吧。”
声音无比暴躁，显然没有和他闲聊的心情：“问题回答完了，赶紧选吧！”
“好的。”好在年轻人终于感受到了它的怒气，没再说什么，爽快应下。
但他这样说着，却站在原地不动。
声音发出呼哧呼哧的气声，但忍耐着没有催促。
一分钟过去。
两分钟过去。
声音再也忍不住爆发，怒吼道：“那你倒是选啊！”
季时一脸无辜地眨了眨眼：“可是这足足有六个选项啊，这可是关系到我个人生命安全的终极选择题啊……”
“是一朝暴富还是被变成娃娃，失去生命，这种生死攸关的问题，当然要谨慎点。”
“而且……”他歪了歪头，“这个抽奖活动并没有时间限制，不是吗？”
“感谢你之前的贴心告知，既然知道我在这里再久也不会饿甚至都不会变老，那我当然要好好想想。”
他伸出手，骨节分明的手指握住一旁的花瓶，把它从一米多高的石膏底座上挪了下去。
随即他拍了拍上面不存在的灰尘，在这个雕刻精美的花瓶底座上坐了下来，摆出思考者的姿势，大有要想到天荒地老的架势。
声音有点发飘：“你觉得你要想多久？”
“嗯，至少一两个月——排除掉一个选项吧，唉，这对选择恐惧症来说实在是太不友好了……”
声音出离愤怒：“老子还做不做生意了！”
“啊，这样的话对你影响比较大呢……”季时一脸苦恼，托腮道，“可是我命都要没了，我也管不了这么多。”
“再说区区几亿，对这个日进斗金的百年老店来说，都是洒洒水了。”
“你只是失去了几个亿，我失去的可是一整条生命呀……”
可能是气狠了，声音反而冷静下来，阴测测问：“你到底想怎么样。”
季时眼神一厉：“我要二选一。”
声音停顿了两秒，“好。”
“但你必须在十秒内做决定。”
季时垂下眼。
他设想过两种可能。
一，声音跟他讨价还价，最后他和这个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以三选一达成交易。
第二种可能，声音同意他二选一的条件。
但这样就更加肯定了他的猜测。
再结合它刚刚气急败坏下透露出的信息……
季时放下交叠的腿，从花瓶座上站了起来：“好。”
面前的展示柜上，除了中间的两个娃娃外，其余的都随着出现的黑洞消失在了柜子下。
季时弯腰提起放在一旁的购物袋，眼神坚定，丝毫不带犹豫地往前走去——
紧接着他一个转弯，大步走到收银台前，伸手握住那盏金灿灿的台灯旁边同样金灿灿的蟾蜍雕像。
“我选这个！”
刚进门时，那道模糊的声音让季时很在意。
不什么？不要相信？不要听它的话？不要选？
至于后面的那个没字，当他想通了前面的疑点，答案就越发清晰明了——这是个陷阱，展示柜上根本就没有奖品。
或者说奖品根本不在展示柜上。
当然，他想过声音把奖品藏在店铺密密麻麻的娃娃堆里，其实那样是更稳妥的做法。
但那样的话，奖品就撤销不了，也就是说店里仍然会有一个娃娃作为奖品，被人无意中选到的话，它就得含泪把娃娃免费送出去。
但这样明显不符合它贪婪、不接受一丁点损失的心理，它连他这个到嘴的肉都不舍得放走，又怎么可能接受在不可控的未来的某天损失掉六位数的金钱。
明明中途打成平局的时候，它有好几次机会可以放他走，但它却没有这么做，这说明了两点。
一个就是毕竟无本生意做久了，越发膨胀和贪婪，接受不了一丁点损失。
铁公鸡怎么可能掉毛呢？每少一分钱那都是挖它的一块肉啊。
第二个就是这个东西它还有后手，可以保证他抽不中。
季时没有忽略当他答应做选择的时候，它声音里的窃喜和笃定。
就好像只要他选了，就已经是一个死人。
季时垂眼看向手里的金色蟾蜍雕像。
商店的收银台上经常会摆一些招财摆件，这个金蟾蜍，应该类似于他原来世界店铺里摆的招财猫。
这也是个娃娃。
“我选这个。”季时再次说道。
空气一时凝固。
随即声音爆发出一阵夸张的嘎嘎嘎大笑：“你这是自找死路，乖乖在展示柜上选一个，至少有一半的几率，选这个就是作死！”
季时语气冷静：“也就是说，这个可以选。”
“……”
他指节修长的手指收紧，一把把这个金灿灿的雕像提了起来。
周围场景没有发生任何变化，但他在把雕像拿起来的瞬间，就莫名的知道，手里的这个就是奖品。
他似乎隐约感觉到了规则的存在。
“……不行，不能让你走……”声音沙哑道。
季时挑了挑眉：“这应该是你要遵守的规则吧。”
如果不是这个世界的规则约束，在他握上门把手的一瞬，它就能把自己吞了，根本不用费尽心思来这么一出。
“我不管！”
“在这里我就是规则！”
“从来没有人能从这里出去，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我要吃了你……”
浓郁的黑气从手上的雕像迅速涌出，瞬间包裹了季时。
但下一秒，黑气像是被无形的屏障阻挡，随即寸寸溃散。
不只是黑雾，周围的场景也在消散，天花板上的水晶灯、四周的架子和墙壁、金贵的地面都如同蜡般迅速融化。
同时，四周无数的娃娃身上有光点亮起。
耳边传来嘈杂的声音，惊呼声，叹气声，笑声，还有各式清脆的、低层的、温婉的声音对他道谢。
“不不不！……”同时传来的还有娃娃屋的惨叫声。
但这只是短短的一瞬，快得像是幻觉。
黑雾散去，瞬间的寂静后，耳边渐渐传来嘈杂的人流声，他还站在原来的街道上，只是身前已经没有那个红色的电话亭。
季时低头，他右手拎着购物袋，左手里是那个蟾蜍雕像，只是雕像从原来的杯子大小缩小到了婴儿拳头大，能轻易被他被拢在掌心。
雕像外表也从晃眼的金色，变成了斑驳的黄铜质地。
季时掂了掂，随手塞进裤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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