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
刷子在碗里搅了搅，崔九垂眸，蘸满一大坨肉酱，轻轻点触在黑色鳞片上。
笔尖将黏成一团的肉渣缓缓晕涂开，她揉抹的动作越来越慢，逐渐停了下来，看着搭在腿上的尾巴陷入沉思。
崔九盘坐着，就在刚刚。
17号再次游上岸，他低头，毫不费力地将盘里的食物一口吞下，那餐盘比崔九两个脑袋还大。
粗壮的蛇尾将芦苇丛大范围压塌，尾身层层环绕着将崔九圈锁在中心。
一截尾尖垂下，卷握着某样长杆状物体在她面前探来晃去。
最后她怀里被强硬地塞了只软毛刷。
……
“继续，不许偷懒！”
腿上的尾巴不耐烦地躁动着，打断了崔九的思绪。
她叹了口气，重新设置好模式跟档速，榨汁机上的参数跳了跳，5秒后自动启动。
杯壁里，一片片的生肉正在被切割，剁碎，碾磨成细沫。
她又挖了一勺，团吧团吧抹在蛇尾上。
细腻的肉沫颗粒均匀填充着鳞片间的每一道缝隙，每一处生长不平衡的纹理坑洞都得到抚平。
她控制着力道，笔尖从上至下刷过，一块块黑色的区域逐渐被肉色取代，并严严实实地覆盖住。
“呆子，下手轻点！”
腕臂粗细的尾尖紧紧缠在她手腕上，17号肚子已经不再感到饥饿了，他优雅地舀了勺甜点，眼睛死死盯住崔九，右手在平板上噼里啪啦打着字。
“黑色的物体要是刮花了，哪怕只有很细微一条杠，那都算是一种致命的残缺与不可原谅！
“本大人全身上下无一处不完美，绝不能容忍在你手上出现如此可怕而低级的失误！”
啰嗦，崔九撇嘴，换了个方向，侧脸对着17号。
“都说了动作一定要轻，别那么用力行不行。
“真是的，我就没见过你这么笨手笨脚的家伙。
“左边，那里那么大一块地方空着没看到么？
“住手，还不快停下！
“笔尖一定要侧着一次性刷过，谁教你一直原地画圈圈，笔尖乱杵的！你脖子上长着的东西是个装饰品吗？”
她翻了个白眼，接着抹上肉膏，手中不停，肉沫被摊开碾平，动作间越来越熟练。
催催催，那么多东西怎么没吃死你。
一边忍受着烦人的家伙在耳边叭叭叭，她一边在心里感叹着，这就是传说中的打工人吗。
她现在怨念深得想一刷子糊他脑门上去。
崔九低头刮去多余的碎肉，指尖无意中蹭过某块蛇鳞表面。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当她碰压到那块鳞片后，它随着她的力道，极有弹性地下陷了一个弧度。等她撤回手时，又随着她离开的手缓缓恢复原状。
崔九没放在心上，她专心给手下的鳞片敷上肉汁。
余光里，那块鳞片好像向上顶了下。
咦，错觉吗。
百忙之中她分去一个眼神，刚刚被她碰过的地方正在细微地上下起伏着。
崔九眯眼凑过去，她盯了会，这是在……抖？
底下是空心的？
她蓦地伸手过去，想揭开看看。
“嘶——”
腿上的尾巴霎时绷紧并疾速往后退去，高频次的吐信声在耳边迫近，头顶突然罩下一片浓黑的阴影。
崔九回头，额头被冰冰凉凉的东西快速扫过，一抬眸就对上了17号阴郁冷酷的眼睛。
杀机，在空气里蔓延。
人类的嘴里竟然吐出了一条黑红色的蛇信子，此刻在崔九脸上不断游走，回缩。
嘴边突然翻出两颗獠牙，17号退了点距离，他弓起身体，眼睛一动不动，死死盯住她。
“呜哇！”亚欮从崔九头顶现身，它害怕地捂住一只眼睛，另一只手紧紧抓住崔九头发。
黑雾从它身上溢出扩散，彩色小人浑身腾起黑色的火焰，那火焰沉默无声地燃烧着，轻轻覆盖住崔九周身。
崔九瞳孔大睁，她怔怔看着17号，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感受到危险的气息，蛇信子咻地从空气中收了回去，17号惊疑不定地打量着崔九，很快，眼中神色便被狠戾取代。
蛇尾缓缓移动着向崔九抄近，17号指尖一翻，露出锋利的钩爪，他矮下身，猝然发难。
比柱子还粗的蛇尾带着猎猎风声横空扫来，爪子狠狠抓向崔九心脏，森森獠牙向着她脖颈袭去。
崔九回神，她下意识抬起胳膊挡在脖子前，护住要害。
尖锐的毒牙穿过火焰屏障，噗嗤一声，深深刺入皮肤，剧痛从左臂处传来。
与此同时，黑色的火焰瞬间向上高高窜起，顺着獠牙攀爬上17号的脸颊，头发，整个人眨眼便被火焰吞噬。
只消沾上一点，血肉便被溶化消解。
甫一碰到崔九的手臂，强烈的烧灼痛感便席卷而来。
17号喉咙里发出闷吼声，他双眼被熏得充血，不管不顾地加大力道，獠牙破开皮肉，将将触到骨头，将毒液彻底注入对方体内。
崔九皱眉，轻轻一挥便将17号甩开。整个过程还不到一分钟，这点动作下来，脑袋就已经有些发晕。
她当机立断撕开袖子，左手泛青，几乎失去知觉。
异能波动，右手覆盖在伤口处，崔九指尖一抽一拉，穿针引线般，被毒素污染的血液被她牵引着连成一线，从胳膊中依次吸出环绕在周身。
下一秒失去控制，大片血液泼洒在草地上。
17号滚到一边，他抬头，正好看见这一幕，呆了呆。
亚欮爬起来，头发里分出一簇迷你火苗，它小手一指，喝道，“去。”
火苗立即飞去，精准盖在血液处，连同被崔九血液浸过的土壤一起焚灭。
17号被甩开后，实在难以忍受万蚁噬心的苦楚。
蛇尾痛苦地扭曲挣扎，蛇信子被烧断，喉咙里仅能溢出一两声含混的呜咽。
低着头，捂住嘴，毫无尊严地趴在地上，眼里带着恨意。
他身上的火焰还在蔓延，全身浴着火。
如此剧痛之下，17号仍然维持着清醒，他将尾巴紧紧抱在胸前，蜷缩成一团。
崔九解决完自身的危机后，身上还有些乏力，她摁着太阳穴，立马踉跄朝17号的方向赶过去，紧急从他身上收回火焰。
17号奄奄一息地趴在地上，他仰头看着崔九，忽然抓住她手腕，尾巴从后面用力抽过来。
崔九没敢用力挣开，这家伙的生命力已经被亚欮吞噬得所剩不多了。
她低头抱住17号脑袋，浓密的发尾向外延伸，演变成藤蔓，它们密集排列，交错缠绕，在两人身边织出密不透风的笼网。
“啵”地一声，笼子顶端冒出一朵巨大的花苞，转瞬间花瓣舒展，花心散发出阵阵清幽香气。当尾巴到达近前时，花朵一口向前将其含住，花瓣咻地合拢，拖住蛇尾，温柔卸去它的攻势。
怀里的大脑袋动了动，紧握住崔九的手不知不觉松开，他抬眼看过去，尾巴用力一扯，花苞被他打落，叶片簌簌飘零，异能化出的藤蔓霎时散作满天星辰。
那尾巴还不罢休，蓄力后再次向她后背抽来。
崔九就地翻滚躲向一边，蛇尾如同鞭子在身后紧咬不放，地面被打得啪啪作响，草屑纷飞。
她瞅准空隙迅速起身，不断退让躲闪着对方疯狂的进攻。
即便崔九不愿与他过多纠缠，但也架不住对方非要纠缠。
她捂住受伤的左手，忍无可忍，骂他，“你疯了不成，有病就去治啊，藏藏掖掖地捂着，在这跟我无能狂怒又有什么用！”
头顶即将舞下来的蛇尾忽然在她面前紧急刹住。
过了会，脱力砸在地上，巨大的动静震得脚下的地面都颤了几颤。
17号咳了声，他懒懒掀起眼皮看了眼崔九，挣扎着向水边爬去。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乱动个屁啊动。
“我要是你，还不如选择老老实实躺下来节省节省体力，没准还能多苟一会呢。”崔九被咬过的手臂还在发抖，她用撕下来的布料紧紧缠绕着，龇牙咧嘴，臭小子，下嘴还真狠。
“滴——滴——”
头顶刺耳的警报声忽然拉响。
“检测到一级看护对象生命体征正在衰减中，基地防护系统已启动，各通道将在10秒后自动锁死。
“请所有人员待在原地，无口令不得随意走动与外出……
“再说一遍……”
大门忽然打开，5号身着保安制服率先冲了进来，他手里握着根警棍，将其他人远远抛在身后。
他赶到两人身前，等看清崔九的身形后，高高举起的手顿时放下。
两个人面面相觑。
“捉住她！带走！”有人在身后喊话。
崔九看着5号，嘴唇微微一动，“算我欠你的，用你的异能，救他，记住，一定要。”
后面的人赶上来，将她团团包围住。
手臂被反擒，肩膀被摁住，她单膝跪在地上，脑袋垂着，并未抵抗，任凭他们蒙上眼睛。
视野接着落入一片黑暗。
17号静静地抱着尾巴，他看着崔九被带走，保安们将门外围得水泄不通，看着身前蹲下的人。
5号望了眼忙乱的众人，虽然不知道之前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这并不影响他轻易就判断出。
面前这个实验体，他就快要死了。
距离这里最近的医生跟研究员，至少要五分钟才能赶到这里。
现在能救这个实验体的，只剩他了。
……
崔九被粗暴地推进一个房间，失去桎梏，她揉了揉发麻的手腕，接着摘下蒙在眼睛上的布条。
并没有什么变化，伸手不见五指。
被关小黑屋了。
崔九耳尖动了动，侧头看向某个方向，嘎吱声骤然停止。
她若无其事地回头，脱掉实验服垫在地上，随意地支腿坐下。
上帝视角开启，安静的室内一阵风刮过，监控啪嗒失灵掉到地上。
亚欮跳到她腿上，黑暗里，发光的小火人攥起拳头，鼓着脸颊。
它憋了憋，喷出一口巨大的火球，悠悠上升，悬停在空中。
橙黄的的暖光照亮着不大的房间，角落的老鼠立起来，崔九跟它的绿豆眼对视上。
“……”
“吱！”老鼠慌得满地乱爬。
“哈哈哈，瞧我发现了什么。”亚欮兴奋飞过去，贱嗖嗖地伸出一根手指，指尖燃起一朵火苗，怼着老鼠屁股就贴了上去。
“吱吱吱——”它惊恐回头，想往墙上跳，爪子打滑，抓不牢，啪叽摔了下来“！”
崔九无语回头。
嘿嘿，是不是觉得这个开花的招数很眼熟？因为是我们小九从梳子那里得到的灵感啊哈哈哈哈。
不过，写完才发现这段看着，感觉怪怪的，有那味了Ｔェ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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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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