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九已经站四分钟了。
它不是简简单单的一分钟，也不是两分钟，三分钟，更不是五分钟，而是万恶的四分钟。
崔九瞪着面前紧闭的大门，脖子僵硬。
她百思不得其解，它为什么不开门迎接我？
她换了个姿势，从抱臂改为插兜，漫不经心地45°角偏头，从上到下扫视了遍，眉头微蹙，又从下到上寸寸打量过去。
明白它确实不会主动给自己开门后，崔九放在兜里的手瞬间拿了出来。
也不端着了，她绕着金属门打转，四处敲敲打打，又将耳朵贴在上面，仔细听着里面的动静。
什么都听不到，崔九站直身体，隔音要不要这么好。
“没礼貌。”面前的大门忽然开口说话。
“你的手，是摆设吗？”
“门铃，不会按吗？”
毫无起伏的机械音，极尽表达出的嘲讽与嫌弃。
她霍然转头，墙边果真有个不起眼的灰色按钮。
崔九嘴角一抽，她走过去摁下。
“呵，你按了我就要给你开吗？”
“今天不见，下次再来吧。”
崔九：？
这玩意儿在说什么，逗她玩呢？
崔九冷笑，果真不是个省油的灯，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本想来个下马威，结果对方直接请她吃闭门羹。
竟然被个毛头小子将了一军。
哼，真当小爷没有脾气么。
马上就要到吃饭的时间了。
崔九打开笔点餐，让配送机器人根据定位给她送过来。
随即她原地坐下，堵在门口。
反正不急，今天她还就在这守着了，就不信里面那家伙能一直忍着不吃饭。
很快，她点的虾仁羹和肘子就送到了。
一个胖乎乎的机器人从转角拐出来，崔九从它肚子里取出餐食，大喇喇地在屏幕前来回炫耀似的展示，随后便不再搭理它，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期间同样有9个机器人先后过来送餐，都被崔九一一给拦了下来。
她没猜错，这就是里面那小子的午饭了。
啧啧啧，她不住摇头，惊叹莫及。
9筐食物，一筐生肉，一筐烤肉，一筐主食，一筐面食，一筐蔬菜，一筐水果，一筐鲜汤，一筐甜点外加一筐零食。
每筐十道菜，都快赶上满汉全席了。
这么离谱的饭量，他能吃得明白吗他。
生产队的猪都不敢这么吃。
不过，崔九嘿嘿一笑，不怀好意，一顿饭能吃这么多，说明了什么。
说明他不抗饿啊！
等着吧，要不了多久，他还不是要自己乖乖把门打开。
果然，对方耐不住了。
机械音忽然响起，“你到底要在这里待到什么时候？”
“让我进去。”
“你真的很碍眼。”
“让我进去。”
“……”
双方僵持下来。
又过了会，大门再次出声，“我可以给你个机会，马上把东西都完好无损地搬进来，洒一道菜，自己走人。”
崔九动都懒得动，“请你搞清楚，现在应该是你来求我才对。”
“呼叫2号分区负责人，正在连接相应通话频道……”
她一下子蹦弹起来，“等等！
“开门，我送就是了！”
“呵，跟我斗。”大门应声而开。
崔九咬牙，兔崽子，跟她玩这招，果然是个喜欢告黑状的。
巨力异能随心而动，力量瞬间充盈全身，崔九弯腰轻轻松松提起两筐食物。
迈进大门，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脚下宽阔的石子路，一边是草地和庭院，一边是蒹葭和池塘。
真是奢华。
头顶再次传来机械音，“穿过草丛，放到亭子里。”
崔九沿着小道快步走过去，撇头望了眼池塘的方向，茎叶交错间隐隐能够看出水边有个人影，她收回视线，将东西放下。
只一会功夫，等她转身再看过去时，那道人影已经不见了。
她又折身去取剩下的食物，往返数次才将东西全部运送到亭子里。
“……哼，真是小看你了。”
正想休息会，烦人的声音又来了，“我这里可不缺木头，也不缺青蛙。”
见崔九没反应，对方又开始叭叭叭。
“没眼色，愣着做什么，怎么摆菜还要我教你吗？
“还有，管好你的表情，把你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收起来。”
崔九翻了个白眼，平生第一次这么讨厌机械音。
对方还在继续，“在我同意前，你的活动范围仅限于门口。
“要是被我发现你擅自乱走，呵，自己走人。”
“装神弄鬼。”崔九靠在横栏上，视线直直穿过茂密的芦苇丛，神情不屑。
“你说什么？”
“我都来了一会了，阁下也不以真面目示人，讲个话还要用上广播传音，怎么，长得丑还是声音难听？”
对方沉默下来，过了会，“我已经让你进来了，现在这里不需要你，出去。”
“那怎么行，我还要检测你的身体数据呢。”崔九单手搭在脑后，另一只手不动声色地弹了弹肩膀。
空气不明显地颤了阵，一颗悄咪咪探出的脑袋迅速缩了回去。
他似是妥协，“……你到池塘边来。”
崔九挑眉，她吹了吹刘海，双手插兜，不紧不慢地踱过去。
第一印象尤为重要，这次说什么她都要树立出个不好惹的形象，让他打从心底里知道，在这里到底谁才是老大，把他那嚣张的气焰给彻底打压下去。
她这姿势肯定凹得很有范儿吧，崔九走着走着，心里就忍不住开始嘚瑟。
“并不，我只感觉到了幼稚。”亚欮盘坐在她识海内，两只小手捂住眼睛，仿佛不忍直视。
她走动间带起和缓的风，鞋面踩在地上嗒嗒作响，转过几道弯，道旁垂坠的荻花随着步子轻轻摇曳着。
池塘的岸边此刻正趴着一个人。
少年赤/裸着上身，他泡在水中，脑袋搁在手臂上，闭眼假寐。
淡樱色嘴唇微张，湿漉漉的碎发搭在眼皮上，几颗水珠从额头一路滚落，淌过胸腹，最后融入幽绿的水面，消失不见。
听见动静，他抬眼看来，黑发黑眸，仿若湖川之灵孕育的水妖，紫色睡莲于他身后怒放，莲叶微微摇晃，几尾红色小鱼在其间嬉闹穿梭。
真是五官俊秀妖冶，容色艳丽惑人。
几根苍白的手指在岸上一抓，崔九这才注意到旁边搁置的平板。
只见他低头，快速在屏幕上敲打着，熟悉的电子机械音随即在耳边响起。
“你长的真丑。”
崔九脚下猛然一停。
“请自觉离我三米远。”
“……”她面目狰狞地看向对面。
“哈哈哈哈哈哈，”脑海里，亚欮捧着肚子，笑得捶地。
崔九太阳穴跳了跳，她忍。
“瞪我有什么用，我又没胡说八道。”
去他的，这也太侮辱人了，叔可忍婶不能忍。
崔九实在受不了这嘴毒的小子了，她扑过去，“我掐死你个王八蛋！”
“哼。”
这次入耳的终于不是电子音了，换成了清冽婉转的嗓音。
但是。
崔九徒然刹车，她身形僵住，慢慢抬头，脖子仿佛成了生锈的机器，每动一下零件都会咔咔作响。
平静的水面被扰乱，一道黑影疾速越出水面，哗啦啦——掀起的水幕足有数十米高，声势浩荡直冲屋顶。
庞大的阴影落在崔九身上，毫不费力便将她完全笼罩在内。
尾尖绷紧，粗壮的黑色蛇尾在水中缓缓游动起伏。
灯光下，鳞片上残留的水珠折射出璀璨炫目的光芒。
这还仅仅只是冰山一角，剩下的大半蛇尾仍未探出水面，只静静隐没在水底，耐心蛰伏着。
少年立在水中，双手抱臂，居高临下地盯着身下渺小的人类。
17号微微弯腰低头，距离崔九不到半米的距离，他偏头打量着崔九，肌肉鼓起，目光幽暗，跃跃欲试。
唰——满天湖水倾泄而下，水雾弥漫，对峙的两人均已全身湿透。
潮湿阴冷的味道在空气中蔓延。
“我，我去，好大……”透过崔九的眼睛，亚欮呆滞地看着外面的情况。
崔九眼瞳睁大，浑身汗毛倒竖。
她毫不犹豫侧身踢腿，拉开双方距离，转瞬之间便进入备战状态，
“闭嘴，”她头疼地低斥。
“我去啊啊啊啊！”亚欮震惊得上蹿下跳，崔九脑子里的尖叫声就没停下过。
崔九目光凝重地望向对面。
初时离得远还不太分明，现在凑近才发现，这个实验体竟是个如此的庞然大物。
巨人症么？不，不对，没那么简单。
光是他上半身，目测都有两米多长，蛇尾呢，按其直径估量，起码得有二十米长。
对方随意一个翻身，都能压死她。
少年对于崔九的反应毫不意外，十年如一日的无趣与戒备。
他顿时兴致全失，撤回身体，重新躲入水间。
他单手撑着头，百无聊赖地看着崔九防备的身影，手指在屏幕上哒哒哒地敲着。
几乎是在他指尖落下的同一刻，头顶僵硬的电子音出现。
“再不把饭端过来，我不介意吃/人。”
崔九拧眉。
对方刚才的举动，似乎只是看见了一个新奇的玩具，一时兴起想要吓吓她而已，目的达成后又不知怎么，连看都懒得再看她一眼。
她迟疑了会，还是转身，又将食物一样一样地搬到他面前。
17号双手撑在岸边，他爬上来，蛇尾将那筐生肉朝崔九的方向一推，然后冷着脸，低头在屏幕上打字。
“我的蛇鳞每天都需要用生肉保养。
“你去，房子里有榨汁机和刷子，拿过来把肉榨成渣，给我的每片蛇鳞都仔仔细细地涂抹上。
“敢刮花一片，我就扯掉你一根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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