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网站上的那些帖子,之前看着也只觉得像是奇闻地摊杂志上投稿的那些不入流小说家编的,在她长时间的等待回信的过程中,越发焦虑的大脑进行分析后,就多出了一种嘲讽她的感觉。她在做什么呢?!对这样荒谬的事情投注过多的关心……
一阵恶寒从脊椎贯穿全身,她坐在冰冷的塑料椅上,开始轻微颤抖。
不要。
不可以!
她怎能为了年世,杀害其他人,那些人也有自己关心的人,也有人爱他们。可是,她好想年世哥,她好希望能再见到他一次。
颤动从指尖传递到肩膀,林翘不由自主地抱着膝盖,像个不倒翁娃娃一样摇晃。眼泪从脸颊流下,渗入衣领,正常人肯定不会信管理员07发来的私信,她却一厢情愿地信了。只是在纠结,这么做太过邪恶,她不是在两个人快死掉的人中选择拯救最亲近的人,以往在年世哥面前,她太过被动,而这样的被动换来的是她不能保护他,害他被人谋杀!而凶手,到现在为止,仍未被查明究竟是谁。
痛苦,愤怒,伤心,最后是绝望。林翘的胸口起伏剧烈。
“年世哥,你也不想我害人吧,即使是为了你,我……讨厌自己。什么也做不了,像我这样无能为力,很可恶,明明我也有想保护的人。我也想让关心我的人,为我感到骄傲。可是……幸好你看不见如此狼狈的我。幸好,你对我内心深处的扭曲一无所知。”
“我……”
林翘埋下头,脸颊紧贴着膝盖内侧。
心脏处传来一股它正在往下坠落的疼痛,它一定还是好端端的,不然她已经死了,可为什么会这样难过?耳朵在发烫,视线已然模糊。
所有的一切都在脑海里颠倒错位。
她想弄明白爱是因何而生,却只能得出结论:林翘和年世是天生一对。命中注定的恋人,不需要任何多余的解释。
不正常的网站上出现了新的帖子。
有人发表了一篇短文,写到某地区一家便利店有店员被种子寄生,性格大变,原本是个温顺老实人,如今整天拿着铁锤在高中同学的家附近晃荡,警方已经通缉了他。
底下有评论说,是王某x吧,我刚刚看到了这条新闻。
她握住鼠标,看完了帖子的所有评论。
楼主提到的地区,恰好是她老家,她在那里从幼儿园读到高中,上大学后才离开。她才不信老实人性情大变,开始疯狂杀人这种事情,不过是本性暴露。
[种子是什么?]
林翘按下回车键的瞬间,心跳忽然加快。
随后,她再次点进帖子,发现该帖已被管理员删除。
林翘摸着脸,发现自己光滑白皙的脸蛋竟然长了不少闭口,什么时候长的?讨厌。她不禁又挤出几滴眼泪,她抠下那些从毛孔鼓出来的油脂颗粒,莫名宽心。
她不死心地再次点进帖子。
只见屏幕上一片空白。
年世哥到底是被谁杀的?她垂头丧气,孤坐在电脑前一动不动。
管理员07:[你做不到,是吗?]
林翘:[不能让我杀人,这是底线。]
管理员07:[你再考虑一下,有另一种办法能让他复活,可你必须付出更大的代价。魔鬼追求等价交换,被你杀害的人能替你分担一部分代价,不这样做,则需要你独自承担全部。]
林翘:[是我想要与年世哥重逢……]
管理员07不再发来新的私信。
林翘落寞地摆弄着桌上的向日葵摆件,很久以前,她也有在努力做个阳光乐观的女孩,用爱和温暖感动别人,积极向上,从不斤斤计较他人的对与错。向日葵被她的手指弄翻,倒在桌上,继续左右晃动。她刚刚也是这样不停地摇晃自己,却是基于极深的痛苦。
她想起妈妈,前所未有强烈的愧疚感袭来。
这时,她看了眼手机,发现竟有人加她微微好友。她通过后,那人秒发问候的信息。
[还记得我吗?听说你最近也在x大学城附近,周末出来见一面吧。]
林翘孤单太久,没有多想就回复了会准时应约前往的信息。
他们继续在微微上寒暄,各自讲了些没用的废话。
得知这位高中同学如今当上了大学辅导员,又拿自己的存款交了新房首付,林翘给他发了一个可爱表情包,终结了对话。
周六下午,两人在咖啡馆见面。
要如何形容这种感觉?
恋母却不清楚自己母亲的为人,对她的日常生活轨迹一无所知,只依稀记得妈妈对年幼时的自己很好,温柔且纵容,是个漂亮的女人,身上总散播着一丝令他眷恋的香气。
林翘低着头喝咖啡,屏蔽掉从他那边传来的杂音,那些心口不一的思念,她从别人那里听到了很多。爱自己母亲和爱其他女人,对盛品宇来说,大概是没有区别的。
“你记忆中的她很苍白。”
对面的青年,露出略带嘲讽的笑,“她失踪那年,我只有十岁。”
“我十岁前发生的事,有很多我都还记得。”
“我不像你。”
也是,林翘在心里应和道。的确许多人对童年的记忆是寡淡乏味的,需要记下来的心事不多。
是在九岁那年吧。
妈妈爬上爬下地整理货架,试图不在爸爸的帮助下把她新开张的店铺生意稳下来。第一个月的收益还算可观,但妈妈担心挣得钱不稳定,前几个月繁花似锦开门红,后面便人前冷落鞍马稀。她“知道”妈妈的担忧,便把自己的观察写在了日记本里。
理解,看穿,熟悉,直觉,她放空思维,要抓住最准确的词语。最后还是写下知道两字,她并不理解妈妈辛苦开店的原因,也不熟悉妈妈疲惫的神情,她年纪太小,面对自己的妈妈没有资格说她“看穿”。
阳光一向与温暖明媚的氛围联系在一起,那天下午的天气很好,透过窗格铺洒在妈妈后背的金色光线,她这才看清妈妈毛燥翘起的发尾的确是棕红色的,平时看见妈妈,总是在家里温和的白炽光线下。
“我长大以后,成为了一个一无所有的人。妈妈你还会爱我吗?”
电视播放过的都市情感剧中,女主角的前男友泪流满面质问她,我一无所有你就不再爱我,你的爱是钱变成的吗?!过两天,一脸痛得撕心裂肺的可怜蛋又变成了男主角的前女友。她说,她可以要求少一点,她不像女主角,需要那么多的陪伴,她很卑微,她全心全意深爱着男主,只要男主角选择她,爱她少一点也没关系,甚至比不爱只多一点点就好。
可英俊多金的男主角却拒绝了前女友的求和。
他说什么来着,好像是,他做不到。爱不是少要一点就能换来的。
林翘没有喜欢的异性,她最喜欢的人是妈妈,然后再是爸爸。大人巧言令色,问她你最爱爸爸还是妈妈的时候,她非常抗拒便低头沉默,说实话会伤害到她和爸爸,妈妈也未必会觉得开心。
妈妈是小学生林翘的全部。
“妈妈,假如我……”她感到一阵揪心的难受,像是提前预感到接下来她听到的答案,不会让她好过。
“不要和别人说这种无聊的话。”妈妈纤细的肩膀,扛起大大一个纸箱,踩着高脚塑料凳将酒和饮料摆在最高一层的柜子里。
她依然背对着林翘。
“社会上的正常人是不可能一无所有的。你要去当乞丐吗?”
是的,妈妈那时候就知道。
世上的婴儿脱胎母体的这一刻,同样**光洁,但随着时间流逝,其中仅有部分成人能保留原初的人性。
林翘无法定义,什么是人应有的模样。再谨慎的猜测一旦俨然有种要将其视为真理的态度。谨慎便因此成了鲁莽的恶毒。
一无所有的人,能活出其他人自然享有的滋润和光彩吗?妈妈是早就知道的。
可她真正想问的是自己无条件爱着的妈妈,是否也毫无理由地爱她,想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在她哭泣时,温暖地安慰她。没有任何事物能战胜她对妈妈的爱,那样强烈的爱,妈妈能回报给她吗?
她是你妈,她当然爱你。这样的话,林翘从小就是不相信的。
当天晚上,妈妈和她一起坐在电脑前,看无家可归者的纪录片。
他国的中层阶级相信,一个良好发展的社会必须给予不幸的落难者帮助,让他们有重新站起来的机会。
当大卫被问到,你之前的工作年薪几十万,你的履历应该足以支撑你再找到一份不错的工作。大卫只是摇头,采访者又问你的朋友呢,他们不可以帮助你吗?大卫仍在摇头,接着又解释说,他们是愿意帮助我的,是我……我有问题。
妈妈抱着她,她的体温暖和地传递到林翘的全身。
“有些时候,人心里是清楚的,社会和朋友都不能帮你,只有自救。可沦落到那样的困境中时,自救也很难。”
“妈妈希望你是个幸运儿,我不够幸运,只有努力。你可以幸运一点,过开心的日子。”
林翘忍不住哭了出来。
明明是很开心的时光,她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妈妈希望成真的有关林翘的未来,正是她所需要的诺言。
可见人不是只有伤心时才落泪。
妈妈,你也不希望我为了年世哥放弃一切吧。
林翘低头搅动咖啡。
坐在圆桌对面的盛品宇,表情温和,他先是主动找话题,对他的近况进行了补充。房子是买在大学附近的,和林翘现在租住的房子距离很近。
她默默听着,偶尔才说起自己挣得不多,还笑同样是文科生,薪酬真的差好多。
一股冲动涌上心头,林翘直视着盛品宇的眼睛,说:“工资这么少,真想辞职,不干了,回乡下种地。”
“你家乡下有宅基地?”
林翘沉默片刻:“其实我不太清楚。”
“我的钱,也不全靠当辅导员挣,人还是要办法在保住本职工作的前提下整份副业。”
林翘:“呵呵,当然。”
他们聊生活和工作,说起共同的高中同学,相视一笑。
忽然,盛品宇表情变得严肃,他缓缓凑近她,眼中闪过一抹奇异的神色,被她捕捉到。使她有种不妙的预感。
“我母亲失踪了很久,一直以来,这件事困扰着我,让我没办法正常和人恋爱。林翘,你是我高中时喜欢过的女孩,你愿意做我女朋友吗?”
林翘猛地灌了一大口咖啡,掩饰自己的尴尬。
盛品宇伸出手轻轻放在她的手背上:“我从未和人谈过。”
“我也是。”
林翘愣着看他,心想,那你妈妈找回来了吗。
“父亲从小对我的要求很高。小时候,我经常被体罚,侮辱自尊的话也没少听,我有时会想,这大概能解释我对童年的记忆浅淡单薄。她失踪前,正在和父亲闹离婚。”
“你妈妈很漂亮。”
盛品宇点头:“是的,母亲给了我幼时仅有的美好回忆。”
既然是他十岁那年失踪的,至今音讯全无,多半人已经死了。林翘冷漠地想。她想问,那你父母到底有没有离婚,你有没有想过是谁害她失踪的。
她不敢问,自知这种问题太失礼。
盛品宇却接着讲道:“我怀疑过我父亲。人人都尊敬他,他是物理教授,却并不瘦弱斯文。他是不折不扣的暴君,做他的家人和学生,都不是幸事。我只当了一个辅导员,就让他气得想要同我断绝父子关系,高中时我选文科,他用竹板抽我,一周后,我才能勉强活动自如。”
林翘惊觉:“那段时间你一直没来上课,竟然是这个原因。”
盛品宇冷笑:“最后还是随了我的意愿。”
他的手,仍按在她手背上,见她一脸惊诧,又暗自来回摩擦了两下。
她不能装作毫无所觉,收回了手。
“林翘,我听说了一个故事,很有意思,下次分享给你。”分别前,他给林翘买了第二杯咖啡,说是有股淡淡的松木香。
林翘双手捧着热咖啡,穿过马路。
这日天气晴朗,她抬起头,飞快地瞥了眼云中镶嵌金边的太阳。
她想,伊卡洛斯应该从未感到过后悔。
曽距离太阳那搬近。
盛品宇貌似是个好男生,可年世的身影忽然从她脑海闪过,她加快脚步,跑回了家。她关上门,背靠着门,身体缓缓往下滑落。
“年世哥,有人想让我做他女朋友,可我想要你。”
屁股接触到冰冷的瓷砖地面,她抹掉脸上的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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