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下起了雨,玻璃窗布满水痕。
雨声淅沥,陆衔月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
谈翌进房间时脚步放得轻,没弄出什么太大的声响,但他睡眠太浅,还有点神经衰弱的症状,尽管闭上了眼,对房间里一丝半毫的动静仍旧一清二楚。
旁边传来一点衣料摩擦的声音,不多时,他听见有人掀开被子躺进被窝,发出的细微声响。
陆衔月甚至能听见谈翌并不明显的呼吸声,在静谧的卧室里,莫名其妙占据了他的感官。
他很不喜欢这种领地被入侵的感觉。
可越是强迫自己忽视一切,就越是忍不住去放大自己的知觉。
室内暖气太足,陆衔月觉得热。
三更时分,汗水沾湿了他的睡衣,额角也冒出了一层细汗,陆衔月起身在床头的温控板上按了两下,调低了卧室暖气的温度,才重新睡下。
半小时后,陆衔月没睡着,他掀开被子下床,想走过去把窗户打开一点透透气,脚掌沾地的一瞬间,脚踝登时刺痛不已,他这才想起来自己受了伤。
陆衔月坐在床沿缓了缓那股痛劲儿,借着窗外的微光,一瘸一拐地走过去打开了一条窗缝。
满带寒意的新鲜空气潮湿冰冷,涌进呼吸之间反倒让人神清气爽,陆衔月顿时舒服了许多。
他就这样站在窗前吹了十几分钟冷风,直到山林里传来不知名鸟儿的鸣叫,像是在催促人早些入睡,他才转身向床位走去。
室内光线不清,陆衔月刚往回走了两步,扭伤的脚便不知碰到了什么东西,身形不受控制地歪斜,直直往旁边栽去。
黑暗中,一双手准确无误地捞住他的腰身,将他整个人稳稳抱在怀中。
谈翌不知什么时候醒来的,站在室内的阴影处,在陆衔月即将摔倒之际及时接住了他。
他问,“怎么不叫我?”
谈翌的床位靠近里侧,开窗不过是抬手的事,只要跟他说一句就好,不必瘸着伤脚逞强。
他今夜本来就没睡着,陆衔月的一举一动谈翌都知晓,本没想干预,却见那道清瘦的身影一动不动地站在窗前吹冷风。
陆衔月推着谈翌的胸膛,从他怀里站直身体,淡淡说道,“我自己可以。”
谈翌:“……”
如果不是他,就刚刚那种状况,陆衔月脚腕扭伤的地方二次受创是必然的事情。
这也叫“可以”?
谈翌有时候真想去三甲医院挂个号咨询一下嘴硬怎么治?
陆衔月离自己的床只有三五步的距离,他刚想走过去,谈翌却一手揽住他的脊背,一手托住他的膝弯,眨眼间便把他再次抱起。
“你——”
亲昵而糟糕的姿势让陆衔月眉心一跳,剩余的话还没说出口,谈翌已经快步走上前,将他放回了自己床上。
他的动作又轻又小心,陆衔月无从发作,只冷声说了句,“别随便抱我。”
卧室的小夜灯被打开,尽管光线十分柔和,陆衔月还是忍不住眯起了眼,他听见谈翌低笑了声。
“那我以后每次抱你之前,先打个报告?”
还想有以后?
陆衔月坚决不会让他再有这样的机会,他冷冰冰地换了说辞,“不准抱我。”
谈翌“噢”了一声,似有点惋惜,他想起陆衔月在他怀里轻飘飘的分量,说道,“你还是太瘦了,再这样下去,除夕之前,可达不到含章姐的要求。”
陆衔月沉默不言,盖上被子转过身,只留给他一个黑乎乎的后脑勺,像个一碰上外界攻击就缩成一团竖起尖刺的刺猬。
窗外夜色浓郁,就在谈翌以为某只刺猬不会再搭理人的时候,却听陆衔月闷声说了句,“今天……谢谢你。”
陆衔月是在说谈翌替他包扎的事情。
虽说这家伙有点讨人嫌,硬要给他包扎,但不管怎么说,确实帮了他。
谈翌扬起唇角,逗弄刺猬的心思从心底升起,他胆大包天地伸手揉了一把陆衔月的脑袋,然后在对方反应之前迅速撤开,还顺手关掉了小夜灯。
陆衔月:“……”
得寸进尺的臭小子。
陆衔月的头发又细又软,手感比谈翌想象中更好,卧室重归黑暗,他没忍住又伸手揉了一把。
“……”
陆衔月压下想揍人的冲动,警告道,“你再碰我一下试试?”
谈翌达成目的,适可而止地收手,嗓音也透着愉悦,“早点休息,有需要叫我一声就行,明天见!”
——
从温泉山庄回去以后,陆衔月向公司请了三天假,刚好碰上周末,一共休息五天,谈翌就在他家寸步不离地照顾了他五天。
从一日三餐到作息起居,无一不亲自监管,无一不体贴入微。
陆衔月病假第二天明明已经可以正常走路,谈翌还是生怕他不小心磕了碰了,寸步不离地守着他,甚至每天都换着花样给他熬食补汤。
周日晚上。
谈翌给他做了一条清蒸鲈鱼,陆衔月刚喝完莲藕排骨汤不到三小时,眼下毫无饿意,他坐在餐桌上一动也不动。
半晌后,他看着谈翌陆续端上来的香煎鳕鱼和酸橙派,抬手揉了揉眉心,问道,“我姐究竟给你开了多少工资?”
让他不仅揽下了护工的职责,还顺带成了他的住家保姆兼做饭阿姨?
谈翌系着围裙,俨然一副宜室宜家的模样,他颇为欣喜地问,“你问这个做什么?是觉得我太过真诚负责,所以要给我开双倍薪水吗?”
陆衔月面无表情,问得很认真,“我能开双倍薪资,你能离职吗?”
谈翌歉意一笑但毫无歉意,“很抱歉,我和含章姐的合约还没到期,暂时不能离职,况且既然答应了要照顾你,就得尽职尽责,说到做到。”
他微笑着看向陆衔月,“这位答应我要好好吃饭的陆先生,你说对不对?”
谈翌一边说,一边将鳕鱼推到陆衔月面前。
陆衔月:“……”
他就不该脑子一抽答应那个看似简单的要求。
谁能预料到谈翌会一天五顿地投喂他?
早点、午饭、下午茶、晚饭、夜宵顿顿不落,每顿不多不少不超量,让陆衔月想拒绝都找不到理由。
因为自己先前已经答应过了要听他的安排,当时提了“进食量不可超出承受范围”的要求,可没想到谈翌心机深重,烦人至此,虽然给他减少了分量,但额外增加了进食次数。
少食多餐也不是不能接受,只不过这意味着陆衔月每天至少得见谈翌五次。
他现在看见粉毛就觉得饱。
陆衔月拿起刀叉,细细地切分着香煎鳕鱼,刀尖在餐具上磕碰出轻微的声响,那隐含不爽的下刀力度似乎把鳕鱼当作了谈翌。
谈翌本人倒是毫无自觉,还给陆衔月添了一杯刚刚温好的热牛奶,“今晚我有点急事,没办法给你做夜宵,晚饭多喝一杯牛奶不过分吧。”
照顾了陆衔月几天,他的存稿告急,读者催促得紧,他也得梳理梳理第三卷的新剧情。
“那真是太遗憾了。”陆衔月故作惋惜,切分鳕鱼的动作都放轻了些许。
他嘴上说着“遗憾”,语气写作“庆幸”,谈翌假装没听懂陆衔月的言外之意,只把这话当做夸奖。
一开始,陆衔月并不爱搭理他,后来会暗戳戳和他呛嘴,有时甚至阴阳怪气,比如现在。
看着某人被他影响,谈翌还挺乐在其中的。
“没必要遗憾,以后我天天给你做。”
“那怎么好麻烦你?”
“不麻烦不麻烦,举手之劳而已。”
“……”
晚饭过后,谈翌妥帖地收拾好厨房,检查完陆衔月的伤势,确保他恢复了七七八八,才回了对面房间,谈翌少见地没多逗留,陆衔月顿觉清净无比,身心舒畅。
陆衔月心情不错,开始打扫房间。
片刻后,他却发现家里冒出了许多不属于他的东西,沙发上有,墙上有,茶几上也有,厨房更是重灾区,而他竟也清楚地记得每一种物件的由来。
“你家里没有烤箱吗?正好我前几天刚下单了一款,先拿过来用用。”
“我昨天去看了一个画展,买了一幅油画,感觉很适合你家的风格,送你了。”
“路边玩游戏抽奖抽到的抱枕,给你。”
“套圈套中两只杯子,分你一只。”
“这个破壁机很好用,我搬过来了。”
“……”
他家是什么废品回收站吗?
陆衔月把这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全部清理出来,本想扔进垃圾桶,但是垃圾桶不够大,他就把东西堆进了储藏室,眼不见为净。
清理地面的时候,陆衔月才发现某些家具的尖锐棱角上都被包覆了防撞软贴,因为颜色和家具相近,又在视野靠下的位置,不太引人注意。
在照顾人这方面,谈翌确实算得上贴心。
不过擅自在别人家里添置东西的臭小子,还是很惹人厌烦。
陆衔月蹲下身,想将防撞软贴全部撕掉,手指已经扯住了软贴的边缘,用力一扯就能撕下。
不知怎的,他停顿片刻,最后还是收回了手,放任那些东西在他家具上粘连。
也不是毫无用处,姑且留着。
没过多久,陆衔月又在冰箱上发现了写满谈翌碎碎念的彩虹色便贴,在浴室门口看到了小狗造型的毛绒防滑垫……
陆衔月每次以为自己肯定已经清理完毕,又会在意想不到的地方看到谈翌的痕迹。
臭小子,把他家里搞得一团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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