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秋丰媳妇听得他这般说,先还愣了一愣,方才反应过来,不禁瞪起了眼:“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兄弟二人,婆婆难道是该我一家养的?”
金秋实悠然笑道:“先时在外头,年年我都有托人带银回来,为怕路上丢失,都立了字据收据,你们也都是摁了手印的。这些年我统共往家里拿了多少钱,可都是有凭证在的,嫂嫂若是要同我算这笔账,那不如咱们就坐下来,一笔一笔算清楚。”
提起这个,他大嫂自是理亏,可依旧还要嘴硬道:“那你的意思是说,那点银钱就要买断我们两家的情义了?”
那点银钱?钱宝儿哑然失笑,真是不知在她眼里,究竟多少才是大钱。
金秋实正色道:“我却是没说这话,嫂嫂你休要误解,只是无论于公于私,一来我们已经分家了,我夫妻二人如今尚且自身难保,还不晓得未来会如何,怎能叫娘跟着我们吃苦?二来,娘跟你们生活了这么多年,帮你们带大两个孩子,做了多少家务,想必我不说,你们心里也清楚。”
他这番话旁人听了也就罢了,唯有金老娘,不住地拿袖子去擦了眼泪。
钱宝儿瞧着也着实是心酸,只是这是他兄弟二人的事情,她实在不好开口。
到底他大哥还有些良心,伸手扯了扯他媳妇的袖子:“我看老二说得也对,不然还是先回去吧。”
“回去什么?”他大嫂一把甩开金秋丰的手,她看向金秋实,皮笑肉不笑,“小叔刚才说之前带回来的钱,可那也只是前几年的费用,难不成从今往后小叔就都不管婆婆了吗?”
她如此牙尖嘴利,又咄咄逼人,也怪不得家里没人不听她的。
钱宝儿心中感慨,若是换个地方,她说不定也是个人才了,可惜呀,这样的好本事,却只拿来在家里勾心斗角,为这一点鸡毛蒜皮的事情,吵得不可开交。
金秋实也还忍耐着:“那依嫂嫂的话,我要怎么做?”
他大嫂抬了抬下巴:“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照旧每年出钱便是。”
金秋实轻笑:“一个月一两?”
他大嫂喜道:“不错,一个月一两。”
金秋实的笑冷在脸上:“嫂嫂可真是会信口开河,我们这样的人家,还要一个月一两银子用?你在这里看看,我们这里有什么东西是能够折上一两的价钱?不瞒你们说道,为了这林子,这家,我夫妻俩如今还欠着外债呢,我还想找你们救助救助呢。”
他大嫂撇了撇嘴:“那你说多少?”
“便依着当年,一个月五百钱。”
“五百钱?”他大嫂似乎有被气到,“五百钱能做什么?还不够给我儿子买点肉吃。”
金秋实冷笑:“小侄儿难道是什么金贵的人?要吃天上的龙肉吗?一个月五百钱,一般的庄户人家都够过几个月了。况且这钱我也不是给你们使的,我是给娘的。”
他大嫂翻了个白眼,嘟嘟囔囔着:“给她不就是要补贴孙子的吗?”说着又咬了牙,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番,“好,一个月五百钱就五百钱。你看是一次性给呢,还是每月我来取?”
“倒不用劳动嫂嫂亲自来取,我自会叫人带过去的。”金秋实看向钱宝儿。
钱宝儿点了点头,又说道:“都说有口无凭,这每个月送钱钱,也许得立个字据才好。否则我们送了,别人瞧着还以为我们没给呢。”
“这是什么话?”金秋丰媳妇暴跳如雷,“这还要立字据?”
钱宝儿笑道:“我这也是为嫂嫂你考虑呀。”
“为我?”她自是不信。
“是啊。”钱宝儿给小巧使了个眼色,小巧便进去取了笔墨出来。
“立了字据,定下钱的数目,送钱的日子,双方画押,日后年年岁岁,只要有这张纸在,这钱就断不了。您说这好不好呢?”钱宝儿笑盈盈道。
金秋丰媳妇听了觉得很有道理,于是便道:“那你写吧。”
又看钱宝儿迅速写好了凭证,她嘀咕着:“倒看不出来,还是个认字的。”
钱宝儿写好了契书,又从头到尾念给他们听,见他们没意见,取了朱砂盒出来,叫他们摁了手印,一式两份,各自保存。
“这是这个月的五百钱,下个月初一,我们自会叫人送过去。”钱宝儿数了五百钱,连同契书,一同交到金老娘手里。
金老娘拿在手里还没捂热呢,金秋丰媳妇便迫不及待地拿了过去,笑道:“哎呀,您老人家手抖,万一回去路上给弄丢了,岂不可惜?还是我替你拿着吧。”
金老娘没说什么,钱宝儿他们就自然更不会说什么了。
他们要走时,钱宝儿也没挽留他们吃午饭,只看着金老娘颤颤巍巍走到金秋实跟前,抬手想要摸摸他的脸,却被金秋实偏头躲开了。
金老娘有些伤心,道:“看你这黑眼圈,也不晓得夜里是做什么去了。你年纪轻轻的,也要保养好啊。”说着又瞅了钱宝儿这边一眼,却什么也没说,只重重叹了口气。
钱宝儿有些哭笑不得,这老人家脑子里都想了些什么呢。
金秋实也有些无奈,又不愿与她亲近,只道:“我都晓得,娘,你自己也保重吧。”
直到金秋实送他们一行人出了院门,钱宝儿和小巧还听到金秋丰媳妇在抱怨:“真是一点都不会做人,午饭都不知道留一下,害我们跑这老远的。”
钱宝儿乐得向小巧笑道:“听听,上门来耍威风拿了钱走,还怪我不留客呢。”
小巧却没有笑,看着她满眼都是同情。
钱宝儿拍拍他的手背:“放心吧,我没事,早知道会有这么一日,所以啊,我跟秋实早就商量好了,为的就是让他们签下这纸契约。”她晃了晃手中的这张纸,“免得日后再生枝节。”
小巧面露不解神色。
钱宝儿只笑道:“以后你就知道了。”
“知道什么呀?”伴随着这一声,却是李秀芝出现在院门口。
“哟,你来了,真是难得。”钱宝儿和小巧赶紧迎了上去,“这么久没见,你清减了好多。”钱宝儿拉了她的手,满是心疼。
李秀芝一手牵了一个,她笑道:“毕竟是长途跋涉去的,又不是去享福的,瘦一点不是应该的吗?”说着又捏了捏钱宝儿跟小巧的胳膊,“还说我呢,你们俩也没好去哪里呀。”
钱宝儿笑道:“我们虽不远行,可也要日夜操劳,自然也是胖不起来的。”
她将李秀芝和香草引到堂屋里,又招呼香草放下包袱,也坐着歇歇,自己去与他们倒茶来。
李秀芝将那只包袱摆到桌上,一边解开一边说道:“先头你成亲,我身上有着白事,不能前来,如今我回来了,少不得也要好好给你贺上一贺。”
“这有什么?”钱宝儿端了茶来笑道,“哪能还要你破费呢?”
“我能有什么破费的?”李秀芝打趣道,“我能送你们的,不过也就是一些药材补品罢了,免得你们新婚小夫妻……”她话还没说完,自己倒先掩嘴笑起来了。
钱宝儿没好气笑道:“这光天化日的,你满嘴里都说的些什么啊?也幸亏这里没旁人吧。”
香草笑着,故意岔开话题:“对了,刚刚我跟姑娘看见从院子里出来好些人,都是些什么人呢?”
她不问还好,这一问呐,小巧就先翻了个白眼了。
李秀芝见了笑道:“哟,看样子,那些人不大受欢迎呐。让我来猜猜看,这最难处的,就是婆媳关系了,莫不是你婆婆上门来巡视了?”
钱宝儿自然是不瞒着她的:“的确是婆婆和大哥大嫂一家来的。”
“为的什么?”
“想必你也知道。”
李秀芝本就是过来人,也曾风闻金秋实家的境况,是以她感慨道:“旁的也就罢了,好歹你家那位自己能拎得清,这才是最要紧的。”
“这话说的很是。”钱宝儿说着,见金秋实送了他娘和大哥大嫂回来。
他见了李秀芝,也不进来打扰,只站在门口拱手行了礼,又指了指东边的卧房。
钱宝儿会意,道:“那你先去休息吧。”
金秋实还没走上几步呢,李秀芝就在钱宝儿背后嗤嗤地笑:“怎么,你不去服侍他入睡?”
钱宝儿转身就将那杯茶往她手里一塞:“可见是讨人嫌的,什么话都往外头说。他那么大个人了,自己不知道睡觉吗?还要人服侍。先头服侍我们家姑娘也就罢了,他难道也是主子了?”
李秀芝一手端着茶杯,另一只手食指竖起摇了摇:“哎,那怎么能一样呢?那可完全是不能同日而语呀。”
钱宝儿懒得同她继续掰扯,只向小巧说道:“她倒是会赶巧的,知道你送了一篮子榆钱过来,就赶着来吃个新鲜了。”
“怎么,有榆钱吃,这敢情好。”李秀芝拍掌笑道,“做道榆钱团子,再蒸个榆钱饭,我可爱这一口了。”
钱宝儿依旧不理她,向小巧说道:“听听,她还点上菜了,把咱们这儿当成什么了?饭馆吗?”
小巧抿着嘴笑,指了指外头,示意自己先去洗榆钱。
李秀芝见状,忙说道:“哪用得着你?这种事情,让香草去就是了。”
香草于是站了起来就要出去。
钱宝儿拉住她道:“别听你们家姑娘的,你今天是客,哪有让客人做事的道理?你尽管坐着,不必理会她。”
香草还真就笑笑地坐了下来:“既然这般说,那我可就真不动了。”
李秀芝道:“她既然都这么说了,那咱们俩今天就这么坐着,等吃饭就行。”
钱宝儿却不肯放过她,只拉了她起来:“你歇什么歇?先跟我上后头换桑叶去。”
李秀芝满脸都写着震惊与抗拒:“怎么回事?难道我不是客吗?”
钱宝儿好笑道:“你算什么客?乖乖跟我干活去吧,难道白给你饭吃的?”
李秀芝幽怨地看向坐在原处悠哉悠哉喝茶的香草:“我就知道,今天不宜出行。”
偏偏香草还乖巧地同她摆摆手:“姑娘,是今天不宜你出行。”
李秀芝:“……”这一个个的都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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