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钱宝儿和孟大成要去追人,青年庄户们这时候也懊悔起来,平日里自夸一身的力气,如今却在自家的地盘上被外人给压了一头,这可真是叫人越想越生气,如何能忍得住?纷纷抄起棍棒也跟了上去。
才出门,迎面就碰上了金秋实和他的那位友人。
见他们一群人都往外走,金秋实问道:“这是要做什么去?”他注意到孟大成脸上的伤,“出什么事了?谁打的你?”
孟大成见了他像是见了救星,抓着他的手急切道:“是小巧!他爹带人把她给抓回去了,要把她嫁给什么田老板做妾。”
“什么?”金秋实又看向了钱宝儿。
钱宝儿点了点头:“的确是这样。”
金秋实又对上那位友人的视线:“那刚才我们过来时,看见的那队送亲的人,莫不就是……”
“什么,你看到了?”孟大成急着抓住了金秋实的双肩,“在哪儿?”
金秋实道:“当时离得有点远,我看他们是从另一条路上走的,像是要去县城的,我还跟姚大哥说笑呢,说今天真是个好日子,嫁娶的可真不少,实在是没想到……”
“眼下也顾不得说这些了,先去追上他们要紧,可不能让他们真把小巧送到那个田老板家做妾。”钱宝儿道。
“是啊是啊。”孟大成也连连点头,作势要走。
“慢着。”却是金秋实带来的那位友人出声道,他将身上的包袱交给了金秋实,“你们脚程慢,不一定能赶得上,况且这会子说不定是行水路了,还是我去吧。”
“你?”孟大成疑惑地打量了他,“你行吗?”
金秋实的友人哈哈笑道:“放心吧,我一定把你的新娘子带回来。”
就连金秋实也劝道:“姚大哥一身的好功夫,只怕那些人加起来都不是他的对手,就让他去吧,我们且在这安心等着。”
见他都这般说,孟大成便给这位姚大哥跪下了:“如此就有劳这位大侠了,若是您能救回小巧,我给您当牛做马。”
“快起来,快起来。”姚大哥扶起他,“休得啰嗦,我先去了。”说罢,转身便走了。
瞧他健步如飞,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中,钱宝儿心里陡然升起一股希望的小火苗,同时向上天祈求着,小巧和孟大成能逃过此劫。
“哎呀!”钱宝儿忽又想了起来,“怪道我说那位姚大哥眼熟呢,当初在县城帮我们寻回被偷走的钱袋子的人,可不就是他么?”
“啊?还有这回事?”金秋实也意外。
钱宝儿却顾不上与他说,转身回去:“我得赶紧去告诉给秀秀姐知道。”
好好的婚礼闹了这一出,再无半点喜庆。众人坐在院内,或唉声叹气,或小声谈论此事。
钱宝儿找到李秀芝时,她才给孟叔服了温水让他躺下休息,见他们回来,又查看了孟大成的伤势,只是苦于手头什么都没有,便让香草去自家药田那头找些现成的东西过来。
听钱宝儿说起那位恩人也来了这里,李秀芝果然眼睛一亮:“这下可得好好报恩了。”
范大娘也来找了钱宝儿:“你看出了这事,这饭我是做还是不做呢?”
钱宝儿勉强笑道:“做吧,他们俩也算是拜堂成了亲,大家也总要吃饭的。”
范大娘点了点头:“说得也是。”便又去忙活了。
钱宝儿倒了杯茶出来,在院门口的一棵桑树下找到了金秋实。
“天怪冷的,喝口热茶暖和暖和吧。”
金秋实接过,饮了一口,又叹了口气。
钱宝儿在他旁边的石墩上坐下,问道:“你的那位姚大哥,是个什么来头?”
他愣了一愣,笑道:“我倒忘了同你说了,他是我回来的时候在途中认识的,为人十分豪爽,又有一身的好武艺,是个侠义之士。当初你们碰着他,跟我回来的时间也对得上,不过他竟帮了你们,真是冥冥之中自有注定。”
钱宝儿点了点头:“外面的能人异士是不少。”
金秋实看向她:“听说,你们这庄子上的田地要卖了?”
“你都知道了?”钱宝儿是一点也不意外他会晓得这些,前不久陈红玉的书信就到了,信中她也十分同意钱宝儿的看法,也修书给她爹,托她爹爹全权主持此事。
陈老爷子也想过要接济女儿女婿,可如今当家的是他的儿媳妇,怎可轻易舍出银两替他们买房置地?
冯秀云倒是愿意收回这些田地,只是她原本就抠门,卖方又是自家小姑子,更是压价得厉害。
陈老爷不喜,陈红玉也不愿意,宁可另招卖家来。
气得冯秀云又在家中闹了一场。
她哥哥陈兴平也没法子,只说先让外面的人看看,到时若是真没人来买,再另做打算。
“怎么,你难道有什么想法吗?”钱宝儿知道他还有点钱。
金秋实却反问她道:“你呢?你难道就没什么想法吗?莫非,你想继续去伺候陈家姑娘?”
钱宝儿垂眼看了脚下土块,踢上一脚,看它咕噜咕噜滚到前面的沟里去了:“我纵使有想法,可没有钱,也是白想。”
不防他道:“我的钱,你尽可拿去用。”
“那怎么行?”钱宝儿惊讶地看向他,“那是你的钱,是你在外头辛辛苦苦那么多年才攒下的钱。”
金秋实低头一笑,又抬眼看向她:“你要是不想欠我的,也可以先打个欠条,以后慢慢还我就是了。”
“你是认真的?”钱宝儿难以置信,“难道你就不怕,我还不起?”
“还不起,那就不还呗。”他无所谓道,“反正这些东西都是身外之物,若是对你有用,那它倒还有点价值了。”
钱宝儿呆了呆,心里却已经迅速地盘算了一回,她自己这些年的积蓄,再加上他的那些钱,若是想买下这庄子里所有的田地,那肯定是不现实的,可是若是单单只要这片桑林,却是足够的。
她承认,这一刻,自己是有点心动的。
见钱宝儿半晌没说话,金秋实伸手往她眼前晃了晃:“怎么,被我的大方给吓到了?”他故意取笑说。
钱宝儿回过神来,笑了笑:“这当口说这话或许不太合适,可是,如果我真使了你的钱,也不知何时才能还得清,那你该如何买房置地娶妻生子呢?总不能白白耽误了一生吧。”
他折了根树枝在地上画着圈玩:“大不了那些就都不要了呗,反正我大哥如今已经有了孩子,我们金家也不缺后人了,我便是做个老光棍,也没什么的。”
钱宝儿探头看他:“你是认真的?”
金秋实点了点头:“当然。”
“可是,”钱宝儿看他那画得不甚圆的圆圈,“我听说,你家里人看你在家也十分不顺眼了,难不成你要一辈子都住在外面工地上?”
他轻笑一声:“我们男人不像你们女人,能有个地方睡觉就行了,不讲究许多。”
“不是讲究不讲究的问题,”钱宝儿叹了口气,“实在是人这一辈子总要好好活一次吧。”
虽然她自己的未来也尚未可知,但她就不信了,难不成自己这一辈子都像无根浮萍,被命运推得漂忽不定?她只不过,也想有个安定的生活罢了。
钱宝儿知道他也一定这样想,眼下只不过是在嘴硬罢了。他不说,钱宝儿也知道他心里的苦楚一分都不比自己少。
“宝儿,其实我……”
“是那位姚大哥回来了!”钱宝儿腾地站了起来,全然没注意到金秋实黯然的神色。
只不过一瞬,他立马又打起精神来,跟着钱宝儿的步子赶上前来。
及至近了,钱宝儿注意到那位姚大哥的确不是自己一个人回来的,他背上还背着个人,一袭红嫁衣,不是小巧又会是谁?
“小巧!”钱宝儿疾跑两步上前,却察觉到了不对劲,小巧没有应自己。不仅如此,她两只胳膊沉沉地垂在姚大哥身前,一点不像是清醒的样子。
她和金秋实对视一眼,金秋实也皱眉道:“姚大哥的衣服上是血。”
钱宝儿的一颗心又紧了起来,暗自祈祷可千万别有事啊。
好容易姚大哥到了跟前,小巧果然是闭着眼,脸上都是血。
“小巧?”钱宝儿过去扶了她,她却一点意识都没有。
“这是怎么回事?”钱宝儿焦急问道。
姚大哥冷静道:“先别动她,她咬舌自尽了。”
“什么?”钱宝儿犹如五雷轰顶,动弹不得。
“放心,人还活着。”姚大哥又补充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快送她进屋里去。”
钱宝儿却压根没听到他的声音,从听到“咬舌自尽”四个字开始,她脑子里只觉得轰的一声,只剩一片空白。
咬舌自尽?她难以置信地看向小巧血肉模糊的脸,她为什么就没有想到呢?怪不得,怪不得她说让他们放心,想必她在走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赴死的打算了。
钱宝儿只觉得自己真傻,她怎么就没看出来呢?
“宝儿?宝儿!”金秋实见钱宝儿双目无神,他伸手扶住她的肩晃了晃,“宝儿,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先送小巧回去。”
钱宝儿愣愣看向他,这才意识到脸上冰冰凉凉一片,原来是自己不知不觉已经泪流满面了。
“不错,”姚大哥也安慰道,“我已经给她服了止血的药,只是这断舌是再也接不上了,以后说话恐怕是个麻烦。可惜我师妹不在,不然一定能保她平安无虞,我这点拙劣的医术,还不晓得能不能让她熬过这几日……”
“一定可以的!”钱宝儿也不知道自己是从哪里来的自信,只重复道,“一定可以的。”
她看向姚大哥背上昏昏沉沉毫无知觉的小巧,像是说给她听,也是说给自己听:“一定会活下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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