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天后。卫国公府。
一个清隽的青衣公子坐在凉亭里,斜倚在栏杆上,百无聊赖地看着水里的鱼,盯个一会儿,又恹恹地撑起脑袋,从身旁的侍女手中抓上一把鱼食,飘飘洒洒地扬下去。
池里的鱼儿争相涌入抢食,层层叠叠,偶有一两只跳出水面,扬起一片水花——说来也奇怪,卫国公府里的鱼竟不是常见的锦鲤,而是鲫鱼。
“女郎,您怎么又跑出来了。”
话音刚落,就见一个绷着脸的侍女从凉亭后的假山旁出现,她看上去不过十七八岁的年龄,衣冠齐整,眼神坚毅,头发束得一丝不苟,丝毫看不出与年纪相符的活泼。
她行走速度虽快却走得极为端正,嘴角天生上扬却又时常紧绷。
来人正是卫燕然的贴身侍女之一,青竹。
“大夫人罚您禁足一个月,您不好好在院子里静思己过,跑这里做什么?”
卫燕然本来端着无精打采的模样,见了青竹,眼睛一亮,但随即又像是想到什么,瘫软了回去。
然后有气无力地拖着尾音道:“是青竹啊。可是我实在是太无聊了……”
“那您也不能……”
“好啦,青竹。”原本站在卫燕然旁边的侍女轻笑一声,打断了青竹的话。
那侍女看上去大约二十左右,身形高挑,容貌殊丽,身着红裙,发丝微卷总也梳不齐整,索性也就没再规矩束发,松松垮垮地随意挽了个发髻。
此时她一双狐狸眼眼微微眯起看向青竹,似调笑又似威胁。
“公子被大夫人禁足已经很难过了,你也这般责备她,她得多伤心啊……”
拖拉的尾音婉转绕梁,余音袅袅。
“还是红梅好。”卫燕然感动地牵起红梅的手,慨叹道。
红梅也适时做出一副心疼的表情,配合地靠近卫燕然,让卫燕然半靠着她。
说到这里,就不得不提卫国公府的人员组成了。
卫国公府目前有三房,因为子嗣不丰,并没有分家。在老卫国公去世后,长子卫渊继承了爵位,其妻子就是陈汝。
二房的卫二爷和其妻子在几年前就因战去世,留下的独女就是卫燕然。
至于三房的卫小叔,他走得就更早了。当年只留下临盆的妻子,就死在了战场上。而后妻子生下一儿一女留在卫家,自己改嫁江南。
卫燕然身边的两个侍女,一是红梅,是卫燕然在边关捡回来的。一是青竹,是卫燕然从边关回来后,陈汝派给她的。
眼见面前主仆情深的二人又惺惺相惜上了,青竹蹙眉打断道:“你们能不能好好听人说完话。”
然后一字一句地澄清道:“我是要说:那您也不能老来喂鱼呀?”
卫燕然被说得一愣,道:“喂鱼难道不好吗?我在家喂鱼就不会出门鬼混了啊。”
你也知道自己出门就会去鬼混啊。
青竹深吸了一口气,道:“那您也不看看自从您禁足以来,池塘都换几次鱼了?”
“其他院子的人都来找我好几次了,小少爷的奶娘说,小少爷吃鱼吃得都快吐了,现在看见鱼就反胃。”
“池塘什么时候换鱼了?我怎么不知道?”卫燕然一脸茫然,“我看小青不是好好在水里游着的吗?”
小青是一条青色的鲫鱼,因为颜色特别,所以被卫燕然特殊关照。
于是青竹黑着脸,皮笑肉不笑地回答道:“那早就不是原来的小青了,原来的小青已经被您前日吃掉了。现在这条是采买的仆妇为了讨您欢心,跑了三处集市,照着小青买来的。”
“原来如此。”卫燕然恍然大悟道,“我说呢,这鱼怎么越喂越小了。害我今日又丢了不少饵下去……”
“女郎!”
青竹压着怒气,看着面前的两人。
“好了好了,知道了,我不喂了就是。”卫燕然顺从地将手中还未洒出去的鱼食放回碗里,“青竹你别生气了,总是这么容易生气会长皱纹的。”
“我怎么敢和女郎生气?”青竹瞪了卫燕然一眼,抢过放鱼食的碗。
卫燕然嘴里小声嘟囔着:“我看你敢得很。”然后便又遭了一份青竹的白眼和死亡凝视。
她只好叹息着道:“难得有个正常的爱好,都要被人管着。”
你也知道自己别的爱好不正常。
“是啊,青竹现在越来越凶了。”红梅就像君王身边的佞臣一样,应和着卫燕然的话,嗔怪地看了她一眼,“她不还是仗着公子你宠她。”
你个奸臣贼子少说话,女郎就是被你这么带坏的!
“唉,毕竟是跟了我那么多年的老人。”卫燕然摊手,做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总不好喜新厌旧。”
你还不如喜新厌旧点,早点放她回大夫人身边。这日子是一天也过不下去了。
青竹气笑了,看着面前一唱一和揶揄她的主仆二人,道:“您可真是会倒打一耙。”
说完,她正准备离开,但见那对主仆没有要离开凉亭的意思,便又假笑着向二人提议道:
“你们实在要是闲得没事,不如去二少爷的书房看看,找点儿事做。实在不行,就去族学里帮着教考一下小少爷和小娘子也好。”
虽是提议,语气却不容拒绝。卫燕然和红梅对视了一眼,正要说什么,就被青竹用手推着从凉亭里走了出来。
“总之,最近就别让我再看见你们靠近这里了。好吗?好的。”
留下这句话,青竹拿着装鱼食的碗,面色不善地离开了。
只留下被推到凉亭外的卫燕然和红梅面面相觑,一时间相顾无言。
红梅率先打破沉默,道:“她是不是不知道,旁边的望月楼也邻湖修了个亭子,那亭子也能喂上鱼?”
“这是重点吗?”卫燕然无语地嗔了红梅一眼。
“你应该问,她真的放心我去族学里教小孩儿?”卫燕然指着自己,满脸写着质疑,“就不怕我把小孩儿教成我这样?”
红梅忍着笑意,顺着她的话说道:“……可能是青竹妹妹近来压力略大了些,所以说了胡话?”
卫燕然摩挲着下巴,装模作样地思索了一会儿,然后道:“我知道了。一定是青竹她也不爱吃鱼!所以她看到我们在凉亭里才压力那么大。”
红梅轻笑出声,夸赞道:“公子真聪明。”
“那是。”卫燕然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想当年我在族学里读书的时候,次次都拿第一。”
“连我祖父都夸我天资聪慧,比那帮笔杆子都拿不住,只知道打打杀杀的兄姐弟妹们不知道优秀到哪里去了。”
红梅被她逗得忍俊不禁,刚想说什么,就见她又不知从哪里抽了把折扇出来,熟练地潇洒一展,扇着微风,举步轻摇朝外走去。
——好一个风流倜傥的纨绔。
她收起笑意,跟在卫燕然身后,默契地同她一起离开了庭院。
两人行至湘竹院时,正好碰上大夫人陈汝的侍女春来。春来是近两年新来的小丫鬟,年岁不大但人沉稳少言,故而时常被陈汝差遣去各房传话。
“娘子,可算找着您了。”春来拦住了卫燕然的去路,恭敬地行了个礼,“大夫人差奴婢叫您过去一趟。”
卫燕然和红梅对视了一眼。红梅笑眼盈盈,卫燕然稍显心虚。
刹那间,卫燕然飞快地盘算了一波最近京城里,和自己有关的大大小小的的传言,确定自己没有旧事被翻出来后,轻咳一声,道:
“知道了。这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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