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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寒灯

少衡四年,冬大寒,京城腊月飞雪,池水封冻。

天还不亮,宫中的宫女太监侍卫们便一齐上阵,要在早朝之前将陛下寝殿至前殿的路上积雪扫尽。抬辇的侍从们都仔细换上了防滑的靴子,谨防一时不察颠了陛下丢了脑袋。

虽说当今圣上宅心仁厚,登基四年,倒还没有以重刑惩罚下人的例子,但总还是得小心一些的。

据说殿前早朝的朝臣们,不过半个时辰,便已经被那积雪之下结的薄冰滑倒五人之多了,好在那些年老身弱的都有人搀扶,暂时还未造成伤势。

“他们还来得这么早做什么?朕不是说过让他们之后早朝时可以直接进殿不必在外等候了吗?”皇帝寝殿之中燃着好几处暖和的火盆,但北丘还是觉得手脚冰冷发僵,让匆匆忙忙抱了袍子过来的侍女给自己层层裹上衣裳才勉强好些,“不然趁着还没到齐给人全送回府算了,这么冷的天气,没什么重要的事情便不要早朝了。”

当今陛下眉浓目深,双眸就算是在逗鸟的时候都多少含着些旁人说不清道不明的莫名情愫,这些随侍的宫女们一向是不大敢去看他的眼睛的,说不准多看两眼便会闹得自己面红,而今这位也是一样,闻言颤颤巍巍地跪下俯身,声音细细弱弱的:“陛下,奴婢不敢妄言国事……”

“哎哟陛下,太傅大人昨日才派人来说今日有要事要奏,可不能不去啊。”大太监范舒见他更完了衣,忙忙地从殿外跑进来,张罗着人给他梳理头发。

“……说了多少次了,你莫要夹着嗓子说话。”北丘皱了皱眉,“朕听着别扭。”

“奴才这不是夹着嗓子……哎,也罢。”范舒叹了口气,使着力气将声音沉了下去,“陛下,我如今既然喊您一声‘陛下’,那便是今时不同往日了。我而今只是个宦官,而您……”

“宦官又如何?”北丘不满地扭头,被身后来不及反应的梳头宫女扯到了头发,轻“嘶”一声,揉了揉自己的脑袋。

“陛下恕罪!”那姑娘忙跪了下去。

北丘正要伸手去扶她,伸到一半才想起来这所谓的“今时不同往日”,硬生生将手收了回来,有些无奈:“无妨,起来吧。”

今时不同往日。

北丘瞧着镜中自己的脸,又看向身后不远处不知道在发什么愣的范舒,只觉得有些力不从心。

旧日好友如今成了他身边的宦官,而本该在东域做个闲散富贵公子的他坐上了这此前与他毫无关联的皇帝位置,受万民景仰,被史官指指点点,可不就是今时不同往日吗。

他爹……不,他父皇,起兵篡了前朝那昏庸皇帝的位,杀了前朝皇帝全族上下的成年男女,没做了两年皇帝便一病不起地没了。他北丘上无兄长下只有一个当年还尚在襁褓中的弟弟,这皇位自然而然地便到了他的手里。

倒像是个烫手的山芋,全靠当年在东域辅佐他爹起兵造反的“老臣”们替他担着事,这才糊涂不清地勉强安稳度过了四年。

梳头宫女给他戴好了发冠,行了一礼便退下了,范舒瞧着天色催促他赶紧上辇出发去早朝,他也没心思想些别的事情,沉默着上了辇轿,望着外面蒙了层白色的宫城,垂手捻了捻扶手边挂着的绯色流苏。

前朝以玄色为尊,他父皇便偏要换种颜色,以绯色为尊,把这宫里的许多物件都换成了那深沉偏暗的红,还催着绣苑去绣新色龙袍。只不过不等绣娘们把纹样织好开始制衣,在位只有短短一年半载的鸿朝初帝便就崩了,于是绣苑在他服丧的期间量了他的身形,在他登基之前把龙袍做了出来,沉甸甸的,压在他肩上。

辇轿稳稳落下,范舒替他掀起垂帘,立马就有撑着伞的宫女上前遮在他头顶,挡住天空飘飘扬扬的雪花,送他步入前殿,便驻了足。

他走上那高台坐下,范舒在一旁站定,群臣才跪到一半便见他抬了抬手:“今日天寒,就不跪了,别冻坏了膝盖。有事快奏,无事退朝,诸卿早些回去暖和暖和。”

“陛下!”站在高台边上的范舒回头悄声,“这是我的话,您都给说完了!”

“不妨事。”北丘摆了摆手,目光扫过台下整整齐齐站着的文臣武将。

“臣有事奏。”太傅柳新手持笏板出列行礼,“今距离陛下登基四年有余,而今天下安定百姓安居,陛下也已然到了年岁,可以考虑……”

“娶妻还是立储?”北丘打断了他,“上回太傅私下里与朕说了,朕没做出什么承诺,你这便又想要到朝上来再说一遍?也行,为让太傅放心,朕今日便将阿峦立为储君。”

“陛下!”柳新有些着急,“殿下毕竟只是陛下之弟,终归不好继承大统。先帝十八岁便有陛下,而今陛下都已经二十有二,已然立业,为了大鸿朝的延续,是该成家了啊陛下!”

“朕竟不知太傅对阿峦一个四岁的孩子有这么大的意见。如若太傅非得想要朕的儿子继承大统,就把阿峦当作朕的儿子不也年纪正好?”北丘有些心烦,摆了摆手敷衍柳新,“再议。”

“这,这成何体统!”柳新震怒。

“还有吗?”北丘将目光从柳新的身上挪开。

“陛下。”武官的队伍里走出一人,拿着象牙笏板,垂眸看着笏板之后,并不与北丘对视,“臣有事奏。”

“狄卿,若是还为了上次那事,便不用再奏了。”北丘有些头疼,也不知道是被冷风吹的还是怎么。

“本朝平复西域之乱的战事吃紧,臣自请带兵北上,与西域战。”狄焉并没听北丘的话,重新把此前私下里奏过一次被北丘拒绝的内容拿到朝上又说了一遍。

“不许,下一个。”北丘揉了揉眉心。

“陛下这又是何意?”柳新只觉得额角突突地跳,眉头紧皱,“狄将军身为上都护,职责本就是为我大鸿抚慰周边缉宁外寇,陛下让将军待在京城不许外征是何用意?”

“还有吗?”北丘问,并不理睬柳新。

群臣窃窃私语,但却无一人走上前来再行启奏。

“既如此,退朝吧。”北丘没再多言,站起身来,挥挥衣袖,头也不回地走了。

……

“狄将军。”不等走出殿门,柳新便已经等不及地走近了狄焉,“你与陛下年岁相仿,应当说得上话,可得好好劝劝陛下啊。”

“三岁。”狄焉说。

“什么?”柳新一愣。

“不算相仿。”狄焉很认真地重复了一遍,“我长他三岁。”

柳新被气得发笑,但也没好在殿前当着还没走远的文武百官的面发作,只好按下心火,客客气气地接话:“那也总比我们这些老家伙好太多了,比起和我,陛下应当更愿意和你以及小狄将军说上几句话。”

“太傅大人才刚不惑之年,算不上是‘老家伙’。”狄焉说。

“……狄将军是陛下派来气老夫的吗?”柳新一甩衣袖,冷哼一声,“就算狄将军站在陛下那一边,也该劝劝陛下莫要继续胡闹下去了!”

“陛下所为算不上是在胡闹。”狄焉方才开口,柳新便理也不理地转身走了。

“兄长。”被柳新称作“小狄将军”的狄予叹了口气,自狄焉身后走上前来,与狄焉并肩站在前殿门口,看着陆续走下殿前台阶的官员们,“你又何必要说那些话去气柳大人?”

“我有一说一而已,如何气他了?”狄焉瞧了两眼柳新的背影,眉尾不算明显地略略一挑,却仍是一副诚恳规矩的样子。

“……算了。”狄予摇摇头,“陛下不想让你北上,你打算如何?”

“我去找他,再说一回。”狄焉说。

“半月之内,同一件事,上奏四遍,是不是过于频繁了些?”狄予有些顾虑。

“那也总不能放任西域不管。”狄焉低头踩着别人踩出的脚印走了一会儿,驻足片刻,还是转身朝着宫内的方向又返了回去,“我去间云池找他。”

“你怎知道陛下现在间云池?”狄予没拉住他。

“猜的。”他说。

于是沿着还没被扫净积雪的路绕过前殿向后宫走去。

北丘的母亲离开得早,又并未大婚,后宫里没住什么旁人,故而也没那什么外臣不可入内的规矩,常常会有早朝时没来及奏或是临时有急事的官员到后宫来寻他,只是找不找得到还得另说。

狄焉猜他在间云池,是因为北丘每每遇到烦心事的时候,都会到间云池边去喂鱼散心。

间云池旁有飞水假山亭台游廊,布景好看而且地处僻静,对宫里不熟的旁人也绕不到那里去,故而北丘喜欢躲去那里,狄焉也是有回在宫里四下里找他的时候偶然才发现的。

沿途的侍卫都没怎么拦他盘问,就让他一路畅通无阻地穿过大多空空荡荡的宫殿楼阁绕去了宫城东北角的小园,再穿过掩映在假山后垂着枯萎藤蔓的半扇月洞门,踏上环抱间云池的曲折游廊。

有端着点心盒的小太监从他面前匆匆走过,着急得只草草行了一礼,便沿着游廊往里边去了。

所以北丘大约的确是在里面。

狄焉加快了步子,走过游廊路过池边亭,爬过假山穿过赏鱼台,站在一处小阁楼外,对着门口侍立的宫女太监们作揖行礼:“臣狄焉,有事求见陛下。”

有个小太监上前弯腰:“狄将军稍等,奴才这就上去通报。”

说完便撩开衣摆从阁楼内的台阶跑上楼去了。

不多时又跑了回来:“狄将军请,陛下在楼上。”

“多谢公公。”狄焉向他微一颔首,跨过门槛进到楼内,顺着那有半边陷在假山山体内算得上陡峭的木阶梯上到了二楼。

跃鲤阁的二楼原来横放着一面浮雕鲤鱼的玉屏风,那本是百年之前西域胡伊国国王进献的整块宝玉,被前朝的第一能工巧匠按着青绿的沁色雕琢而成,举目天下都是件难得的物件,不过北丘嫌它挡着视线有些碍眼,叫人挪去了角落里落灰,在屏风原本的位置放了张堆着些杂书的低矮案桌。

于是狄焉才刚踏入二楼,一眼便瞧见应当是刚一下朝便脱了朝服解了发冠的北丘正懒散地坐在临池靠窗一张铺了软垫的罗汉床上,右腿盘着,左腿垂在一边,珠白的外袍堪堪拖地,还未更换的绯色发带长长曳肩,右手托腮,左手摆弄着小茶桌上的一只香炉。

北丘侧眸瞧了他一眼,抬抬下巴示意了一回自己对面的位置:“瑜卿,帮我挑块香料。”

“陛下!”北丘身后坐在矮凳上的范舒干咳了好几遍,提醒他自称有误。

“你嗓子不舒服?”北丘知道他在暗示什么,但并不想理睬,只抬眼一瞥,“都说了别总夹着嗓子说话了。”

“奴才真的不是夹着……”范舒瞧见了北丘的眼神,终于还是妥协地改了口,“我那真的不是夹着说话,确是经了那一糟之后,声音不如从前了。”

狄焉想要弯腰行礼:“陛下,臣——”

“你也是,说了多少次,不在朝上就别以君臣之礼相称了。”北丘催促似地皱了皱眉。

狄焉无奈叹气,犹豫片刻,还是坐去了罗汉床的另一边,拿起面前摆着的几块炮制过后的木香料半成品,一块一块地凑到鼻边去闻味道:“可臣有些大约会惹陛下不快的事情要奏,还是以礼相待的好。这块好些,香气浅淡绵长。”

“又是西域的事情?”北丘伸手接了他递来的那块干木料,刮了些粉末在杵臼里,慢慢研磨细致。

“……是。”狄焉重又站起身,单膝跪下,双手抱拳,“西关战事吃紧,臣自请出征。”

北丘没什么表示,将手边的一酒杯宫女们晨起采集的腊梅花露倒进了杵臼。

“陛下。”狄焉唤了他一声。

北丘伸出手,范舒取来一柄小银勺递给他,顺带着朝狄焉挤眉弄眼地使了好几个眼色。

……唉。

狄焉抿了抿唇,站起身来,还是坐在罗汉床的坐垫之上:“岳阑,我们和西域已经对峙了六年了,西域那边一直都不正面应战,继续这么有一天没一天地打下去,所消耗的也只会是我们自己的精力。如今西关领兵的将领经验不足,我作为上都护,理应出征,提早结束战事。”

北丘听他终于没再用那什么难听生疏的称谓,总算还是回了话:“西域兵力不足,耗不过我们,你完全没必要走这么一趟。”

“陛下!”狄焉刚一出口便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顿了顿,换了称呼,“岳阑,我们本来可以很快与西域决出胜负,为何还要拖沓至此?”

北丘并不言语,沉默着踩在地上,下了罗汉床,向外走了几步,倏忽回头:“快要腊八了,我今日打算去京中市集逛逛。”

“可是奏折还一本没看呢。”范舒提醒他。

“我不想待在宫里看这劳什子了。”北丘说,目光沉沉注视在狄焉身上,语不惊人死不休,“你替我当一天皇帝好不好?”

范舒被吓了一大跳,左右看看宫女太监们都在楼下,才勉强放心地长舒一声:“陛下!这话乱说不得啊!”

狄焉眉头一皱,右膝触地,低头行礼:“臣不敢。”

“瞧给你俩紧张的。”北丘不甚在意地耸耸肩,“开玩笑的。”

“开玩笑也得有个度啊陛下!”范舒拿袖子抹着额头的汗,“这要是给这宫里的旁人听见了,可不是什么能够善了的小事啊。”

“你们不都说这天下是我的天下吗,既如此,开个玩笑而已,又有什么所谓。”北丘拍了拍狄焉的肩,让他站起身来,旋即走去窗边,胳膊支在雕花的栏杆上,望着早已凝结成冰的间云池池面,忽地扭头,问了个与之前的任何话题都毫不相干的问题,“你既叫‘狄焉’,又为何要取字‘瑜卿’?既然表字与名字无关,是有什么其他的含义吗?”

题目取自陆游《夜游宫》:睡觉寒灯里,漏声断、月斜窗纸。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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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寒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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