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清野，你今日若是杀我，明日你非陛下亲子的消息便会传遍整座皇城。”沈淮卿瞧见楚清野眼中浮现杀意便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沈淮卿竟还把这个秘密告诉了别人！
楚清野一口气卡在胸腔，差点气晕过去。
沈淮卿冷冷地看着他，又道：“你若不信，可以试试。”
试试？他可试不起。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楚皇向来多疑善怒，高高在上的天子怎么能容忍自己给别人养了那么多年的儿子，更何况楚清野上辈子就已经知道自己身份暴露后的结局。
只有死路一条。
蛇蝎缠住了楚清野的要害，毒牙磨蹭着他的脖颈，面前的美人终于露出了真面目，他吐出了蛇信子：“我若是死了，你也别想独活。”
楚清野气得几欲吐血，可偏偏又拿他没有办法。
“好好好，沈淮卿到底是本王低估了你，今后你最好抓紧了这个把柄，别让本王找到机会，不然本王一定杀了你！”楚清野一连说三个好，气得拂袖离去。
屋外的人哪知里面发生了什么，只见三殿下气冲冲地出来，身后的秋风默不作声地跟着，他们就知道一定出了事，屋外的所有人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待行了一段距离后，秋风跪倒在地，他道：“殿下！”
楚清野侧眼下睨，他的贴身侍卫跪在地上不敢看他，消瘦的脊骨把紧身衣袍微微顶上些弧度，他因为着急，半边衣袍落到了走廊外，很快就被打湿了。
“秋风，你跟了本王多少年了？”楚清野突地道。
上辈子直到楚清野被禁军围剿至死，秋风也依旧跟着他，他原本是有机会走的，最后却因为忠心护主，也落了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五年。”秋风道。
“竟五年了么？”楚清野看向前方，烟雨朦胧处的皇宫金碧辉煌，让人迷了眼，为了里面的皇位，太多太多的人死去，他也不例外。
“秋风，因你忠心，本王不想杀你。”楚清野道。
秋风猛地抬头看他。
楚清野继续道：“书房的暗格里有一瓶毒药，吃下它的人若是没有解药就会穿肠肚烂而亡，你拿出来在本王面前吃下去。若你没有把方才的事说出去，往后每个月本王都会给你解药，但你若是说了，本王便留不得你！”
“属下遵令。”秋风朝他行礼，转身刚要离去又顿了一下。
楚清野眉头微蹙，道：“还有何事？”
秋风道：“殿下，沈淮卿......该如何处理？”
楚清野道：“他手里有本王的把柄，若是本王杀了他，他定要拉着本王也去死。”
他嗤笑一声，又道：“本王和他也算是同生共死了。沈淮卿其人城府极深，心思歹毒，若是把他逼急了，他什么都做得出来，就先......把他养着吧。”
“可若是沈淮卿还是在皇城散播殿下之事，又该当如何呢？”秋风道。
“他不敢，因为他想活。”楚清野毫不犹豫道。
秋风顿了一下，似是不解。
楚清野瞥了一眼他手里的剑，道：“适才本王要杀他，沈淮卿拼死反抗，求生之举掺不得半分假。”
秋风恍然大悟，道：“殿下英明！”
楚清野又道：“沈淮卿敢回皇城，定是这皇城之中有接应他的人，他们若是里应外合，后果不堪设想。秋风，派人盯着沈淮卿，他每日在做什么，吃了什么，和什么人接触过，本王都要知道。”
“属下得令。”秋风行礼离开。
秋风走后，楚清野沉默地站在廊上，惊蛰谷雨下个没完，雨珠顺着屋檐落下，很快就把他的衣袍打湿了。楚清野只是望着看不见尽头的远山，亦如他看不到自己命运。
这辈子他已无心皇位，但他还想活，可沈淮卿按住了他的命门，如同上辈子一样要置他于死地，若不是楚清野死过一次便看清了沈淮卿的面目，这辈子定又让这人诓骗了去，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楚清野又想起那张稠丽的面容，叹道：这人生的这般貌美，可偏偏心肠又如此歹毒，实在是可恶！
二日，早朝。
因沈淮卿之事，楚清野忙到半夜，寅时被侍从叫醒，早朝时他又站在前面，一连打了好几个呵欠，正好被楚皇逮个正着，大清早便得一顿训斥。
“老三，你这些年是愈发没个正形了！”
被呵斥的楚清野顿了一下，连哈欠都没打完，他什么也没听，突地被训斥，下意识呆愣地抬头看向楚皇。
皇位上，年近四十的陛下依旧俊美，他轮廓棱角分明，身形修长高大却不粗犷，英挺的剑眉细斜飞，薄唇因为愠怒而微抿，锐利的黑眸蕴藏着怒意。他整个人宛如翱翔云霄的鹰隼，冷傲孤清却盛气凌人，眼神下蔑间带着不可一世的气势。
楚清野连忙低头，不敢反驳一句。
楚皇看他畏畏缩缩的模样，更是生气，道：“朕看此次春闱就交与你罢了，省得你整天无所事事，惹朕心烦！”
什么？春闱？
楚清野急道：“父皇，儿臣办不好此次春闱，还请父皇另择他人。”
楚皇不怒反笑，道：“那你觉得谁办得好？”
楚清野看向身旁的俊秀男子，道：“儿臣看太子就很不错，此事交给太子，一定没有问题。”
身着月白色锦袍的男子有些诧异，没等他说话，楚清野又道：“太子英明神武，足智多谋，这些年为父皇分忧解难，实在是功不可没，我看春闱之事交予太子最好不过。”
“雾州云中县盗贼横行，民不聊生，太子带兵剿匪，前几日才回来，如今你又要朕把春闱的事交给太子。”楚皇低声呵斥，道：“老三，你是想累死太子吗？”
云中县？
楚清野心里‘咯噔’一下。
太子道：“儿臣愿替父王分忧。”
楚皇道：“此事休要再议，春闱之事就由三皇子来办，退朝！”
下朝后。
“三弟留步。”
闻言，楚清野回头看向来人，先前早朝，他忙着打瞌睡，此刻才看清太子的模样。
太子眉眼像极了楚皇，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今日他身着月白浮光锦，衬得他容颜如玉，身姿如松，恰逢朝阳东升，金光正好洒在他的身上，顿时光彩炫目，楚清野不由眨了眨眼。
太子道：“方才在朝上，三弟是何意？”
楚清野道：“字面上的意思。”
楚宥安眉头微皱，道：“你以前不是这样。”
楚清野看向他这位太子长兄。
上辈子，楚清野和他争夺不休，他死后太子没了唯一的阻碍，应该登上了皇位。
至于这辈子，楚清野早没了野心，而太子没了楚清野这个对手，他的皇位之路走得极为顺利，太子几乎包揽了朝中大小事务，短短一年他的势力便在朝中如日中天，不出意外，这辈子皇位也是太子的。
楚清野突地想笑，任凭他上辈子多处心积虑，步步为营，才终于有了能和太子一较高下的势力，结果最后关头他才得知自己并非楚皇亲子，过去的努力全部付诸东流，最终还落得个死无全尸的下场。
所以啊，这世间所有的一切，冥冥之中早已注定，不属于他的东西终究不属于他。
不甘心是有的，可仔细想来，楚清野也只是道：“本王一直都是这样。”
只见楚宥安默不作声地看着他，一双和楚皇别无二致的眼眸深沉地盯着他。
楚清野心道：这人又开始怀疑他了，他这位名义上的太子长兄和楚皇一样生性多疑，不愧是亲父子。
“说起来，云中乃瘴疠之地，太子去云中县作甚？”楚清野道。
楚宥安道：“父皇派孤微服私访雾州，其中云中县最为贫瘠，多有盗贼隐于山林，横行霸道，民不聊生，本王便带着亲卫将他们困在山顶半月，直到彻底清剿才回朝。”
楚清野嘴角微勾，道：“本王有一个故人刚从云中县回来，或许太子还见过他。”
楚宥安面容微讶，道：“哦？三弟不妨说说此人是谁？”
楚清野没有答话，他皮笑肉不笑地看了太子一阵，后者神色自若，仿若真的没有事瞒着他。
与此同时，身着深绿色宦服的太监总管走来，他先是对两位皇子行礼，后又看向楚清野，谄媚地笑道：“三皇子殿下，陛下有请。”
文翰阁。
楚清野看了一眼头顶的牌匾，楚皇平时批阅奏折都在此处。
他刚进去，身后的门就被关上，随后一本书迎面朝他砸来，他侧身躲开，书本落地正面朝上，写着：礼记。
这是嫌他为子不孝，为臣无礼。
楚清野眉头一拧，倏然跪在楚皇面前，泫然若泣道：“父皇，儿臣不知做错了什么。”
楚皇道：“不知？你五岁便能熟读千字文，七岁便能赋诗，怎么会不知朕的意思？”
楚清野又道：“儿臣真的不知。”
楚皇猛地拍桌，道：“混账东西！你还敢和朕装没心眼！你以前可不是这副德行！自从一年前你在皇城当街纵马吐血晕倒后，再醒来就跟换了个人一样，整天不务正业，今日还在朝堂上对着朕打呵欠，你的礼教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一年前正是楚清野刚重生的时候，当街纵马也只是为了找寻被流放的沈淮卿，至于醒来后为何变成这般？只因他早已没了上辈子的野心。
其一是他并非楚皇亲子，皇位于他名不正言不顺，其二是他上辈子为了皇位死了一次，终于明白这东西并不属于他，这辈子就想当个闲散王爷。
楚皇低声呵斥道：“你别以为朕不知道，你当年皇城纵马是为了一个女人。”
楚清野一愣。
什么女人？他怎么听不明白了？
楚皇看他面带惊愕，心中更是确认近日这件闹得沸沸扬扬的传闻是真的，于是怒道：“朕聪明一世怎么生出你这么个蠢货！”
他随手抄起桌案上的奏折，抬头就朝楚清野扔去，道：“昨日之事朕不想过问，任凭你们纠缠不清！但你若是搞砸半月后的春闱，看朕怎么收拾你！”
楚清野抬手挡了一下，奏折摊开掉在地上，他下意识瞧了一眼。
“给朕滚出去！”楚皇道。
莫名其妙又挨一顿痛骂，楚清野走出文翰阁后还没有回过神。
太监总管刘兴安谄媚地凑过来，道：“三殿下，陛下近来为沣州刺史走私海盐一事心烦，今日又瞧见您......这才动了气。”
他看楚清野没有动怒，于是又道：“奴才想来，陛下是在意殿下才说此重话，殿下莫要在意，切勿气愤伤了父子和气，只要您好好筹办春闱之事，办好了陛下一高兴，说不定就......”
楚清野转头看他，道：“等等，本王什么时候为了个女人做了荒唐事？”
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楚清野从来没和哪个女子纠缠不清，他因此被楚皇迁怒实在是冤枉。
刘兴安面带惊愕，眼珠转了一圈，又讨好地笑道：“这......奴才也是听说......”
那便是知道了。
楚清野眉头一皱，道：“说实话。”
刘兴安无奈，只能道：“三殿下，你一年前在皇城为了红颜当街纵马之事，早就在皇城传开了，昨日你寻着人带回府藏着，这事儿陛下也早就知道了。”
楚清野恍然大悟，原来他们说的人是沈淮卿！
沈淮卿面容稠丽，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可怎会被人错认为女子！还传他当街纵马为红颜？！简直荒谬！
“荒唐！”楚清野怒道。
刘兴安连忙道：“殿下，这可不是奴才说的。”
楚清野看他，道：“那是谁说的？这等荒谬至极的传闻为何今日才传入本王的耳朵？”
“这......殿下千金之躯，身份高贵，我等卑贱之人又怎敢论殿下长短？”刘兴安言辞恳切，字字句句听起来都像是为楚清野着想。
“所以只有待此事闹到父皇面前，通过父皇之口，本王才知此事？”楚清野道。
刘兴安面露难色。
楚清野气得几欲吐血，沈淮卿！沈淮卿！又是沈淮卿！每每跟他沾边的事，楚清野总落不得好！
他深吸一口气，堪堪平复怒火，忽地想起什么，冷笑道：“竟敢传本王的谣言，这皇城之中也就晏明礼那厮敢这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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