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古场。
一群锦衣男子坐在台下,他们全部看着台上的讲古仙。
只听那说书先生娓娓道来:“上回说到,这三皇子楚清野自一年前痛失所爱后性情大变,仿若一夜之间被吸走了精气,整日浑浑噩噩无所事事,荒废学业,直至昨日......”
大门突地被人暴力踹开,秋风手持佩剑走了进来,他大喝一声,道:“竟敢传播皇室秘闻,都不想要脑袋了吗?!”
语毕,屋内的人纷纷逃了出去。
秋风大步上前,一把拎起蜷缩在桌下的说书先生,道:“你得留下。”
闻言,说书先生浑身颤抖,面目难色,道:“不关我的事啊,是有人给钱,让我说的,别找我......”
楚清野慢悠悠走进来,他手持一柄折扇,颇有一番风流倜傥,只见他用折扇指着说书先生,道:“你,本王要找,你的主子,本王也要找。”
他转眼看向藏在角落的某人,又道:“来都来了,走什么呢?”
原本想要偷偷溜走的人顿了一下,讪笑着从桌下爬起来,在楚清野的注视下,他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三殿下。”少年人朝楚清野行一礼。
此人名叫晏明礼,为御史大夫二子,曾和楚清野在国子监一同上学,因他年岁较小,家中势力雄厚,上辈子楚清野有结交之心,于是晏明礼便颇得楚清野照顾,两人关系也向来不错。
此刻,晏明礼正用一双圆眼打量着楚清野,后者面无表情,实在看不出喜怒。
只见楚清野嘴角一勾,似笑非笑道:“今日这讲古仙讲得真是不错,只是本王仔细听来,他说的竟是本王。”
晏明礼道:“这人竟敢议论皇子,真是胆大包天!”
楚清野微微挑眉,越发觉得眼前这人脸皮真厚,于是又道:“本王竟不知何时有一个花容月貌,堪称国色的红颜知己,并且本王还与她私定终生。”
晏明礼眼转了一圈,笑道:“都是些传言,不可信。”
楚清野眉头上挑,目光灼灼,盯着人道:“诶!说起来,本王府中确实有一位国色天香的美人,这传言还是有些可信的。”
他又道:“只是昨日他刚到三皇子府,今日关于本王金屋藏娇的传闻就满天飞,甚至连父皇都知晓了,想必这传谣之人势力遍布皇城,有此等能力之人皇城之中不过二三。”
楚清野看向晏明礼,道:“你觉得这等宵小之辈该如何处置?”
“宵小之辈?!怎么是......”晏明礼顿了一下,正色道:“殿下言重了。”
楚清野瞥了一眼一旁的说书先生,道:“有人重金请他说书,不若问问委托他的主子是谁,本王也很好奇。”
语毕,说书先生慌乱地看着晏明礼,没等他说话,晏明礼头皮发麻,咬牙认下,道:“清野兄,他的主子是我。”
楚清野冷冷道:“你好大的胆子!”
晏明礼抬眸看他,尽是些难色,道:“我错了还不成吗?”
楚清野道:“光是认错便能挽回本王的名誉不成?”
更何况他失去的不只是名誉,若不是此等谣言传入楚皇的耳中,他又怎会接手春闱这等吃力不讨好的差事。
晏明礼想了想,道:“清野兄,你可知沣州刺史走私海盐一事?”
楚清野想起先前在文翰阁,楚皇砸他的那本奏折里,他隐约瞧见的沣州二字,他道:“不知,这与我有何关系?”
晏明礼顿时眉飞色舞,又道:“这关系可就大了。”
他道:“清野兄不知,半月前,一封密函寄来皇城,上面白纸黑字状告沣州刺史走私海盐,陛下大怒,派太子与监察御史杨之恒前往沣州调查,后经审查确有此事,如今沣州刺史已被斩首。”
半月前,楚清野正好借口旧疾复发告假半月,在明月楼中醉生梦死,朝堂上之事一律不知,可就算楚清野在朝,他也是左耳进右耳出,心思不知道飞哪儿去了。
沣州刺史贪污一事,他实在不知。
晏明礼道:“想必,楚皇定是为了此事烦忧,所以今早才会在朝堂之上怒斥殿下。”
楚清野看他,疑惑道:“你怎么知道本王今早朝被父皇斥责?”
晏明礼讪笑一声,没有回答。
今日楚清野被训斥之时,御史大夫也在朝堂上,可如今离他被训斥也不过半个时辰,晏明礼却早知了这事,楚清野不免惊讶晏家势力之大。
楚清野道:“既然沣州刺史已被处决,父皇又在心烦什么呢?”
晏明礼道:“殿下不知,这就是此案最奇特的地方,沣州刺史走私海盐共计十万石,太子和杨督使查遍了沣州,翻遍了沣州刺史府也没有找到这十万石海盐究竟去了哪里。”
十万石海盐不翼而飞。
楚清野眉头一挑,道:“难不成这沣州刺史有通天的本领?”
晏明礼笑道:“殿下,此事重不在刺史,而在于太子和御史台。”
楚清野抿唇不语。
历代御史大夫都忠于天子,但这些年太子的势力愈发大,御史大夫临阵倒戈投靠太子也不是没有可能,但若是连御史台都与太子勾结,那朝中又有多少人还忠于楚皇?
楚清野眼神冷冽,抬眸看向晏明礼。
晏明礼又道:“殿下明白便好,春闱之事,殿下是被迁怒,想来何其无辜,但若不悉心处理,恐怕会失了圣心。”
三皇子府。
惊蛰之后,谷雨稍减,雨滴顺着屋檐落下,滴答声连绵不绝,倒是别有一番禅意。
可楚清野没有半点欣赏的想法。
圣心?今时今地,他最不怕的便是失了圣心。
谁会登上皇位,这天下最终又归于谁,他都不在意,但今日他又不可避免地成了靶子,当真是让人心烦。
况且,他总觉得此事没有那么简单,如今局势已非他能掌控,为今之计只有......
楚清野走到门前,沉默良久,最后一把推开了门,他大步走进屋内,抬眸看向沈淮卿。
沈淮卿坐在榻上,他的白衣上沾了星星点点的血痕,脖子的伤用撕扯下来的衣料缠了一圈,凤眸冷得惊人,饶是楚清野也顿了一下。他在瞧见来人是楚清野后,原本眼里的狠辣阴厉又化为了柔情似水,仿若任何一人都可把他握在手心把玩。
可楚清野上辈子被沈淮卿戕害,深知沈淮卿品行,昨日之事让两人彻底撕破了脸,如今无论沈淮卿装的有多乖顺,楚清野也不会信他一分。
只是目前的困境,靠他一人终是无法破局,若是加上沈淮卿,情况将大不一样,可沈淮卿此人蛇蝎心肠,任用此人与食朱砂无异,保不齐哪日就被毒死......
楚清野抬眸看向面前的美人,沈淮卿面容稠丽,雪白的脸颊肉微微凹陷,想来这一年里吃了不少苦头,可若没有当年之事,沈淮卿留在沈家,他的处境也比现在好不到哪里去。
楚清野似怜惜又似痛恨道:“沈淮卿,本王可以不杀你,但你得为本王做事。”
沈淮卿把握着他的命脉,而他同样也掌控着沈淮卿的生死,若是不能一击杀敌,那便在他尚有价值时物尽其用。
不过是与虎谋皮罢了。
这种事楚清野上辈子做的多了,还怕区区一个沈淮卿?更何况他已然知道沈淮卿不怀好意,只要处处防备着,楚清野不信他能翻出什么滔天巨浪。
沈淮卿顿了一下,笑道:“殿下,我的报酬可是很高的。”
楚清野冷冷道:“整个三皇子府够不够?”
沈淮卿笑道:“够了。”
楚清野道:“今后你便是三皇子的幕僚,本王身边的谋士。”
楚清野突地掐住沈淮卿的脸,往上抬,两人的眼神在空中交汇了数遍,他愤恨道:“沈淮卿,本王杀不了你,那便物尽其用,但你要记得,若是你敢逾矩半分,本王就算是死也要拉着你一起。”
他用力甩开沈淮卿,后者双手撑地才堪堪稳住,沈淮卿抬眸看他,道:“淮卿谨记,只是才过一日殿下便仿佛变了一个人,不知发生了何事?”
楚清野面无表情得看他,道:“父皇把春闱交给了本王,这事往年都是太子和左相在办。”
春闱一事向来都交予太子,若恰逢赶上太子微服私访,春闱才会交予左相,他上辈子与太子相争,一直想要从太子手中抢下这个差事,可从未成功。这辈子他已无心皇位,春闱一事却又落到了他的手里,这可真是造化弄人。
沈淮卿站起来,笑道:“殿下是觉得此事办不好?还是不能办?”
楚清野道:“父皇让本王办,本王就必须办,但无论本王怎么办,这事总归是办不好的。”
沈淮卿又道:“以殿下之能,若是想要,又怎会办不好?”
楚清野看他,道:“本王办不好。”
此事若是办不好,便得罪了楚皇,若是办好了,便得罪了太子,届时他这位太子长兄又要把整个三皇子府视为眼中钉,往后他的日子怕是难过。
沈淮卿默然,随后又笑道:“‘这世间的一切并非注定,若不一试,又怎知结果,本王相信人定胜天’,这话殿下当年说过的,淮卿这些年一直都记得。”
楚清野微微抿唇。
这话他的确说过,当年在国子监读书时,楚清野一心要与太子比个高低,他在一次功课拿了第一后,在一群酒肉好友中说了这话。
彼时太子有皇后庞大的母族王家作为护盾,而楚清野的母亲只是尚书之女,两人名义上都是楚皇的儿子,实际上却天差地别。
太子生来便是太子,他从小便受尽楚皇和皇后的疼爱,礼乐射御书数样样第一,及冠后更是深得楚皇重用,朝臣宫人无不谄媚巴结,好似这世间所有的美好都该是他的。
凭什么?他不服。
可如今,楚清野只是道:“可本王已经试过了,那皇位确确实实不是本王的。”
沈淮卿不语。
楚清野又道:“半月前,沣州刺史走私海盐共计十万石,太子和杨之恒将其压至刑场斩首,随后二人翻遍了整个沣州也没能寻得这十万石海盐的下落,因此事,父皇开始疑心太子,所以春闱才会交予本王来办。”
这些年,太子的势力遍布朝野,连楚皇也开始忌惮。
沈淮卿道:“陛下共有四子一女,太子楚宥安为其中翘楚,二皇子楚祯安为太子胞弟,三年前因坠马双腿残疾,无法继承大统。”
“四皇子楚庆云,为皇贵妃李氏之子,外祖父为右相李显,舅姥爷李青云为十六卫大将军,手握重权。四皇子的背后势力不容小觑,倘若将来四皇子继承大统,整个大楚便是落到了左相和将军府的手里,陛下不会允许此事发生。”
他抬眼看楚清野,道:“剩下的便只有殿下。”
楚清野眉头一皱,道:“可父皇并不是真心想传给本王皇位,他忌惮太子势力和左相势力,于是便想把本王推出去与之抗衡,这等吃力不讨好的事,本王做不来,也不想做。”
沈淮卿轻笑一声,道:“这可由不得殿下。”
楚清野看他,道:“本王是让你想办法,你倒好,反倒来取笑本王。”他刻意压低了声音,道:“你是不是想死。”
闻言,沈淮卿抬眸看他,一双玉臂撑在桌前,靠近了楚清野,眼神无辜,气吐幽兰,道:“如此这般,殿下能原谅淮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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