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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七章 废帝

颜煜其实只是脸上被砸了拳,看着红了一片,回到宫中上了个药就跟个没事人似的跑去了显阳殿。

皇帝正坐在案前看奏疏。殿外的光透过窗上的木棂照进来,给他的脸上留下道道光栅。见颜煜进来,他指了指对面让他坐下,一眼便注意到他脸上的伤痕:“宥连,你这脸,怎么回事?”

颜煜摇头道:“路上遇见一竖子,起了些冲突。”

皇帝捧着他的脸上下打量了一翻,面色愈沉,说话的语气也冲了起来:“谁这么大的胆子,敢和皇子动手!”

“人已经让阿旧送去河南尹那儿了。父亲不必忧心。”

“可上了药?”

颜煜老老实实点头。

他这才略微放下心来,眼神转向面前的奏疏,又恨恨骂道:“从上至下,没一个省心的!”

颜煜看向案上的奏疏,面色一沉:“可是朝中又出了什么事?”

皇帝将那奏疏往颜煜面前一推:“你自己看吧。”

他将那奏疏打开,粗粗浏览一番,心下了然。

赵孜近些年大权独揽,底下的官员办事早已不看皇帝的诏书,只听令于尚书台所出的尚书符。按理说,上疏不应当送到皇帝这来才对,既然送来了,那必然是赵孜想让皇帝看的。

眼前的奏疏,是赵孜手下替他请封齐公的上疏。其中详细列举赵孜过往于国于民的功绩,将其描述成德侪勋华的大圣人,继而言近日各地所报祥瑞乃为上天降兆,进其齐公之位是天命所归,劝陛下谨遵上天旨意,设立齐国,并加封邑一万户。

他放下这本,又拿起另一本,除了遣词排句不同,都是一样的意思。一连数封,皆为同一目的。

请封齐公,立齐国,加封邑。

继续往下翻去,总算有一道不一样的了,是赵孜的拒辞上表。

且不说他的语气如何谦恭,光是这封上表出现在此便让人觉得可笑至极。

敕书未下为何请辞?他又是如何得知其余众人的上疏内容的?德侪勋华,他赵孜是什么身份,也敢于勋、华相比?

一出自导自演的拙劣戏码,直接给颜煜气笑了:“向者,剑履上殿、入朝不趋、参拜不名,说是如汉相萧何故事。现下如何故事?魏武?晋文?还是新帝!”

他站起身,将奏疏狠狠一摔,“啪”的一下打在砖石地面上,发出一声脆响。颜煜像是被这声响猛地唤回了神智,锐利的目光在殿内巡视一遍,挥手道:“你们先下去吧。”

众人称诺。

待他们关上了门,颜煜又重新坐回皇帝面前:“父亲,不可同意啊!”

皇帝反倒平静了下来,挤出一个笑:“宥连莫急。眼下当如何,已经不是为父能决定的了。”

“父亲!”

皇帝拉住他的手,对着他摇了摇头:“宥连,有些话父亲以前从未对你说起,现在看来,不说不行了。”

他这么一副郑重模样,看得颜煜有些怔神:“父亲请说。”

他说:“你可有想过,你祖父有那么多的儿子,为何是父亲登上了这个皇位?”

颜煜高速回忆着以往的历史,道:“因为父亲天资聪颖,胸怀宇内,有帝王之……”

皇帝不可抑制地笑了起来。他笑得拍了拍桌案,最后竟是站起了身。他笑得那样大声,惊起了殿外枝干上的飞鸟,连颜煜都觉得自己的胸腔仿佛跟着一齐震动起来。

那笑声起得突然,停得也突然,不知哪一刻戛然而止。颜煜在神魂激荡间听见他的父亲说:“宥连,那些都是假的。天资聪颖的人活不到现在。”

他走至窗前,推开那扇窗户,看向这座困了他数十年的皇城:“我的父亲有十个儿子。除掉早夭的三个,活下来的有七个。我是先帝幼子,按理说,怎么也轮不到我。

“皇考武帝既崩,太子即位,也就是武敬太后嫡子,你的大伯惠帝颜枚。惠帝性温良,南北征伐,亦有功成。可惜天不假年,元熙三年即崩。惠帝无子,武敬太后立其三弟颜柝即皇帝位,自己临朝称制。柝幼时颇为木讷,登极后却有雄才,于是在位仅一年,便被武敬太后废弃。之后又是她抚养长大的颜格,因扬言要报杀母之仇,为武敬太后知晓,亦被废,元和元年死于就藩途中。

“你说,她为什么最后选择了我?”

颜煜看向他的父亲。方过不惑之年的男人两鬓已生霜,丝丝银发印进颜煜眼中,竟比煌煌曜日还要刺目灼眼。他心中已有答案,但是身为人子,这话不该由他来说。

只见皇帝回过头,用一种堪称悲悯的神情道:“因为我年岁足够小,足够听话。我从不违背她的诏令,还娶了她的侄女,生了两个孩子。她终于满意,让我坐了二十余年的皇位。”

“元兴二十五年,武敬太后薨。我以为我逃出了她的魔掌,然而一个武敬太后倒了,一个东海徐家倒了,自有无数的世族争先恐后来接替他们的位置。走了东海徐,平原赵上位。徐后被废,又来了位赵后。我先是徐家的棋子,如今又只能任由赵家摆布。”

“父亲!”

颜煜想说什么,却被皇帝抬手止住:“这么多年我想着,做一枚……一颗棋子也没什么不好。我并无鸿图之志,国事不需我操心,宫内尽是荣华,所有人对我毕恭毕敬,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直到你的母亲死了。那一刻我意识到,我没有力量,我没有办法保护我身边的人。一旦与他们的利益相冲,我便只能引颈就戮。可我又如之奈何?他们教会我逆来顺受,委曲求全,反抗是没有意义的。反抗,便是我那三哥的下场。我没有他的才能,我……”

他回想起那日。颜柝被废那日,他才五岁。他站在宣政殿的圆柱后,听着徐堪当堂诵读太后的诏令,列举颜柝即位以来所犯罪行。“荒淫无道”“无帝王之仪”“恐危社稷”,念得徐堪甚至当场失声痛哭,再也念不下去。颜柝跪在太后下首,冷眼看着这场闹剧,忍不住大笑起来。他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太后痛心疾首道:“皇帝为何还不思悔改?”

“悔改?”颜柝站起身,拔出腰间佩剑,在空中甩了个漂亮的剑花,用剑尖指向太后,一副疑惑神情,“太后行高后之事,还问朕有无悔改?”

周围的众臣侍卫皆围上前来,一个个高呼着“保护太后”“保护国舅”,用长枪指着颜柝。颜柝面不改色,将剑尖移至徐堪面前,问道:“国舅,敢问许广纪等人何在?”

徐堪镇定道:“许维等不尽臣责,陷王于恶,臣已尽诛之。”

颜柝的剑尖颤抖起来。他面露狰狞之色,语气却愈发平静:“国舅可否再说一遍?朕未听清。”

于是徐堪又说了一遍:“他们死了。”

颜柝猛地上前一步,剑尖眼看就要刺伤徐堪的胸膛,却被众人拉住。他手中的长剑被人夺下,口中却还在厉声骂道:“竖子尔敢!朕誓杀汝!族灭之!族灭之!”

他的歇斯底里在徐家二人眼中看起来是那么的可笑而又无力。徐堪怜悯地摇了摇头,对着周身的侍卫道:“切莫伤了陛下。哦,不对。”他说至此处,勾着嘴角笑了笑,“已经不是陛下了。”

太后示意众人将颜柝压下去:“废帝疯了,尔等好生照料。”

却听颜柝不停地挣扎怒吼道:“放开朕!朕自己会走!”

徐堪与太后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众人松开了他。颜柝站在中央理了理自己的衣裳,正了正头冠,看起来又是那个风神疏朗的少年天子。他回身,眼睛向右一瞥,瞄到了半个身子隐藏在柱子后的颜栩。

颜栩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表情,想来应当是很滑稽,不然他的三哥为什么看见他就笑了?他笑得狡黠而明艳,半点不像个刚被废掉的皇帝。

然而这笑看得颜栩心惊。他想上前让他别笑了,却被身边的内侍死死拖住。

颜柝在众人的包围中走出了宣政殿。他离得远远的,冲颜栩比了个口型。

他说:“小十,好好活。”

当时的颜栩并没有料到,这就是最后一句,最后一眼。

多年后颜栩依然记得这句话。天下与朝堂风起云涌,而他身处漩涡却依然得以保存,靠的不过是午夜梦回时,在他耳边响起的一句“好好活”。他在虎狼环伺的世间一个人走过了这么多年,始终撑着一口气,想着终有一日,要压着徐堪的脑袋,给他的兄长赔罪。

他做到了。

然而徐堪死后是无尽的空虚。他觉得自己报了仇,但又觉得,报仇这件事似乎是自然而然发生的。徐堪死了,他的死是谁造成的?他死的理由是什么?他又是因为什么而死的?

那绣有祥云瑞鹤的绫锦铺展开,里边是徐堪罄竹难书的罪行,而杀害颜柝这一条列居首位。这一条,足以证实徐堪的狼子野心,可又有谁在乎呢?

替他铲除了徐堪的人接替了徐堪的位置,他们都有自己的目的,自己追求的东西,而他只是做了最后砍头的刽子手。

他这个皇帝就是个摆设。这么多年,依旧没有丝毫改变。颜栩无比清楚的认识到,谁都可能会是下一个颜柝。他又感到迷茫,这种好似轮回的生活究竟什么时候才是尽头。

颜栩反复做过一个梦。梦里的颜柝胸口插着一支银色长戈,倒在铜驼大街上。胸口流淌出的血迹汇成了一条河流,朝着颜栩奔涌而来,打湿了他的鞋面,浸没了他的脚背。那无边无际流淌着的翻腾的血河中伸出一支支不带皮肉的苍白骨手,扣住他的脚踝,将他向下拖去。他的鼻尖是血液的腥气,他被淹没,在无望的河水中挣扎,血河的水流进他的喉咙,灌进他的肺腑,渗进他的皮肉他的骨血。

天空是血色的,大地是血色的,前路是血色的。他回过头,身后是一具空空荡荡没有血肉的骨架。

皇帝情不自禁打了个寒噤,正对上颜煜那张布满担忧的脸。他定了定神,勉强笑道:“宥连,父亲只要你活着。”

可颜煜不愿再听他这些自怨自艾之语,连忙道:“今日之事,父亲还未听孩儿说完。”

皇帝点头道:“你说。”

颜煜道:“儿子今日将父亲密诏献与关襄关士翊,士翊说,其不满赵孜久矣。得览密诏,想到身为人臣既食君禄,而不能保全君王除尽佞臣,顿感五内俱崩,悲不自胜。今得陛下传召,愿为陛下效死。”

皇帝没有回答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颜煜继续道:“士翊还说,‘襄不过一尚书令史,位卑力微。先师门生故吏遍布天下,其中不乏出身世族、位高权重且心怀天下之辈。愿代为联系,合力除贼。’”

“父亲!”他激动地攥住了皇帝的手,“这朝中还是有忠义之士的!我们不能做砧板上的鱼肉!”

却听皇帝道:“宥连,没用的。”

“收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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