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澄的假期结束得很突然，是被公司的电话叫回去的。
戴澄的工作事务，大多是盛小月全权处理，很少有需要戴澄直面公司其他部门的时候。
被突然召唤回公司的戴澄有些紧张，匆匆赶来的盛小月则神色凝重，稳如泰山般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告诉他：“别害怕，只是一些合同上的纠纷，无论出了什么事，我都能帮你解决的。”
盛小月的话，安抚了戴澄焦躁不安的心情。
戴澄还是第一次正式参与到合同纠纷的会议中来，他有点跟不上、也听不大懂那些西装革履的人在说些什么，他只是隐约了解到，自己似乎是要赔钱了。
对赌协议，他不是第一次签了，形式上无非就是以承诺销量的方式，拿下品牌代言权和配套的宣传资源。
可是这回，他们还是第一次出现了纰漏，最后真的没有完成合约规定的销量，戴澄方面，需要赔偿品牌方成倍的违约金。
这是所有人始料未及的。
戴澄才知道，根据公司规章、艺人合约的规定，这笔违约金，公司只会出10%，剩下的90%，都需要戴澄自掏腰包补全。甚至，戴澄还需要再给公司一定量的赔偿金。
这一下，戴澄竟然要赔双份。
戴澄对这些钱没什么概念，他隐约记得自己最近新签的综艺的金额，似乎一笔合约的收入就已经足够填补这笔违约金了。所以他也没有特别慌张，只是看向身旁的盛小月——
盛小月正在就销量的统计问题，和品牌方的人热火朝天地唇枪舌战，试图尽可能地压低赔偿的金额。
他们说的那些话，戴澄压根就听不懂，更不用说加入话题。
明明是主角，却徘徊在关键问题之外的他，只是注意到——盛小月的西装袖口微微有些起毛和线头，似乎已经穿了很久了，看起来多少有些窘迫。
戴澄低下头，看着自己手上戴着的品牌方送的十几万的手表，心情很是复杂。盛小月总是对他很好，可现在，却还是要为他的能力不足而冲锋陷阵、焦头烂额。
这场突如其来的会议持续了几乎整整一个下午，直到天都黑透了，才得以告终。双方达成了一个彼此都很勉强的条件，约定在未来三个月内结清违约款。
走出会议室的时候，盛小月像是突然泄了气的皮球，脚下一软，靠到了走廊的墙上。
戴澄赶忙伸手去扶她，关切道：“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盛小月抬手按了按太阳穴，“会议室里太闷了，我有点缺氧。”
戴澄用手里的合同副本给盛小月扇起了风，一边扶她往外走，低声道：“对不起小月姐，都是因为我，才会让你这么辛苦。”
戴澄知道，自己最近经常不在状态，人气下滑了不少，或许就是这个原因，导致他的合约出了问题，戴澄为此很是自责。
“别这么说。”盛小月抬手拍了拍他的脸，虚弱地微笑了一下：“姐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事情弄成这个样子，本身也有我的责任。”
两个人走到公司的露台吸烟区，盛小月从西装上衣的兜里摸出一盒烟，给戴澄也递了递，戴澄摆摆手拒绝了，盛小月就自己点烟吸了起来。
“小月姐，那些违约金……我们应该能赔得起吧？”戴澄想要向她确认一下，“我前段时间不是上了很多综艺吗？我的收入应该足够缴清那些违约金了，对吗？”
盛小月深深吸了一口烟，又极其缓慢地吐了出来，声音喑哑：“那些收入并不全是现金存款，还有很多股票和债券，以及其他的投资资产，短时间是没有办法全部变现的。”
“啊……这样吗……”戴澄抓抓脑袋，他对自己的钱确实有点太不上心了，没什么概念，也没什么想法，所幸有盛小月帮他打理，不然他真的要抓瞎了。
“你也别太担心，钱的事，我会想办法的。”盛小月又吐了口烟，烟雾遮蔽了她疲惫的面容，“对了，你最近还好吗？我看你工作中经常发呆，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啊……”戴澄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惭愧道：“没，没有，就是……最近可能……累了，有点不在状态。”
盛小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也不知道信了没有，只是说道：“这可不行。”
“嗯……我也知道。”戴澄立刻反应道：“我会改的！不会再这样了。”
“嗯。”盛小月掸了掸烟灰，神色凝重，“现在遇到了这样的困难，咱们必须得更加努力才行，不能再跟之前一样散漫了。”
戴澄当然心里也有数，他用力点点头。
盛小月看了看他苍白的脸色，怜惜地拍了拍他的脸颊，沉声道：“小澄，我知道你前段时间在现场受了不少委屈，片场的人对你不太好，对吗？”
“……”戴澄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提起这件事，要说他心里没有愤怒是不可能的，他看不惯节目组的人仗势欺人，所以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了。
而当了好人，却似乎得不到好报——他不仅被片场的人针对，连被他保护了的那两个女明星，都不敢和他说一句“谢谢”，见到他都绕着走。
尽管如此，戴澄依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他做了对的事，是他们错了。那两个女孩子只是害怕像他一样被节目组的人欺负，所以才远离他，他能够理解。
可是理解归理解，愤怒的情绪却无法消解，他在片场过得不好，绝对是情有可原。
盛小月抚了抚他的肩头，劝解道：“现在咱们遇到了更大的麻烦。我知道，这么说很残酷，但是，我希望你明白，咱们现在不能意气用事，要先把眼下最重要的问题解决了，才能去考虑别的。”
听盛小月这么一说，戴澄脑门上的火就被一盆凉水浇灭了。
钱，为了钱。毕竟人家是掏钱请自己去参加节目的，他们才是出钱的一方，自己现在，还有什么资格跟人家争论是非？
戴澄捏紧了拳头。可是，难道就因为他们给了钱，自己就连人格和原则都要出卖吗？
“忍一忍，等度过了这个难关，咱们想跟谁合作就跟谁合作，啊？”盛小月循循善诱，“答应我，别冲动，好吗？”
戴澄扭头看她，又一次注意到了她西装边缘磨损洗旧的痕迹，于是便咬紧了牙关，幅度很小地点了点头。
盛小月见他听了话，便抓紧机会，顺势说道：“对了，你之前在那个综艺里，不是受了不少委屈吗。别太担心，制片方的贺总对你印象还是不错的，他后面还有一个节目，也想请你去。今晚你跟我去跟贺总吃个饭，谈谈后面的工作，好吗？”
听起来好像没什么可以拒绝的地方，戴澄又点了点头。
盛小月提到的贺总，戴澄有一点印象，似乎在之前的节目开机宴上见过一面。
戴澄隐约记得，那人似乎是做日化产品的集团高层，在圈内挺有名，他很喜欢投资综艺和选秀，有不少大热的节目背后都有他的身影。
到了晚上，盛小月亲自开车载戴澄出发了。
车穿越繁华的都市，五光十色的花花世界从戴澄的眼前不断划过，直到车辆拐进了一栋光鲜亮丽的大楼背后，悄无声息地钻进了某个略显冷清的车库大门里。
从车库乘电梯上楼，当电梯的门再次打开时，呈现在戴澄眼前的，就已经是与色调灰暗的地下车库全然不同的景象了。
自从进入演艺圈，戴澄初入的高档场所说不上多，可也不少了，但他从没见过这么奢华的地方。
阔气的罗马柱被漆成耀目的金色，一左一右立在走廊两侧，两座古罗马风格的黑铜狮子卧在柱脚，眼睛上镶嵌着光华璀璨的宝石。
地板上则用孔雀石、青金石和黄金的辐条拼出了古希腊神话故事的纹样，可这样奢华的图案，却又有一部分被工艺纹样极其复杂的波斯地毯给盖住了，那柔软昂贵的地面陈设，被走出电梯的客人们踩在脚下，一路延伸到走廊的尽头。
戴澄像刚进大观园的刘姥姥似的，傻愣愣地盯着脚下看，直到被盛小月拽了一把，才跟着她走了进去。
这地方虽然陈设布置极尽奢华，可那枝型水晶灯的亮度却有些差强人意，整个环境的明亮度很低，让戴澄有些不太舒服。
一定要说的话，这灯光的昏暗程度，总会让他想起以前跟同学一起聚会时去过的KTV。
穿着马甲、打着领结的侍应生，将他们领到一扇用整面真皮镶嵌着水晶装饰的门前，按下了门边的通话器。
得到门内人的确认后，直到门内发出解锁的“啪嗒”声，他才毕恭毕敬地用双手拉住门把手，向外拉开那扇豪华铜门，低着头退到一边，全程都不往门内看一眼，也不去看戴澄和盛小月的脸。
戴澄好奇地打量他，那侍应生却像是训练有素的，只是眼神笔直地看向地板，不敢有丝毫移动。
待到戴澄和盛小月走进门内，那扇沉重的铜门便缓缓地在他们身后关上，发出了重新上锁的“咯哒”声。
门内似乎是一个小的接待厅，只有两颗盆栽树、一扇门和一把椅子，椅子上坐着一个西装笔挺、保镖模样的男人。
见到戴澄他们进来，那男人便一言不发地站起身，拉开了第二扇门。
这扇门一打开，瞬间，不着调的男性歌唱声、尖锐的女性笑声和音响里传出的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便瞬间向着戴澄扑面而来，让戴澄禁不住后退了一步。
盛小月扭头看了他一眼，拽了拽他的卫衣袖子，催促道：“别怕，去呀。”
戴澄愣愣地看了看盛小月，忐忑不安地向门内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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