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澄不知道,原来盛小月所说的“吃饭”,是在会所里。
如果是来这样的地方,那就绝不可能是为了谈工作了——因为这里的音乐声音大到,人跟人之间只能贴着耳朵大声喊叫才能听见。
戴澄扫视了一圈屋内,这就是一间KTV包厢,有真皮沙发、有大理石雕塑、有一整面墙那么大液晶屏的豪华KTV。
将近6米长的红色沙发上坐了一排人,他们分散坐着,其中只有四个男人是穿着没有领带的西装套装的,每个人身边都至少坐了两个穿着真丝吊带裙的美女,甚至,还有美男。
戴澄禁不住多看了那唯一的“美男”两眼,那人身上套着松松垮垮的白色亚麻衬衫,大半个胸膛随意地露在外面,及肩的黑色卷发似乎能发光,衬得那张清瘦漂亮的脸蛋更加艳丽夺目。
那人手里端着一杯红酒,懒懒地半靠在沙发背上,斜着身子侧坐着,并不像那几个美女一样靠在哪个人身上,他只是孤零零坐在一旁,似乎并不着急“融入环境”。
戴澄在打量他,他也在打量戴澄,一双可称媚眼的细长凤眼在戴澄浑身上下扫了两圈,薄薄的唇角倏地翘起,嗤笑出声,似乎在嘲笑戴澄的穿搭不合时宜。
是的,戴澄的穿搭当然不合时宜,他以为只是普通的吃饭应酬,所以只穿了一套卫衣牛仔裤运动鞋就来了。
跟眼前这些人身处一个空间,戴澄格格不入得像个被拐卖了的中学生。
“先坐吧。”坐在沙发正中间的男人对着话筒说道。
震耳欲聋的高音量话筒一出声,让戴澄忍不住一个激灵。
盛小月推了戴澄一把,半推半拽地将他带到那说话的男人身边,按着他的肩膀,将他硬挤到这男人跟旁边的一个粉裙美女的中间坐下。
戴澄听到那粉裙美女发出了不满的声音,但是在音乐的大音量下,他什么都听不清,只好聊胜于无地小声说着“对不起”,一边挪动身体,试图在人与人的夹缝中间,找到一块容身之地。
“贺总,小澄不懂事,您多担待。”盛小月也凑过来,对着贺总的耳畔大声喊道。
贺总点点头,然后就挥手让盛小月让开。盛小月拍了拍戴澄的肩膀,昏暗中,戴澄似乎看到她眼神里还在嘱咐着“不要意气用事”,然后便退到了沙发的尽头。
失去了盛小月陪伴的戴澄,心下更是慌乱,干脆就想站起来往外走,可他屁股刚抬起来,贺总的一只胳膊就架到了他的肩膀上,将他压了回去。
就在这时,音响里传出了戴澄十分熟悉的旋律,只见贺总将他搂紧,然后端着话筒说道:“这可是你的歌,来,给大伙唱一段。”
戴澄还没搞清楚情况,就被贺总往手里塞了话筒,他赶忙看向一旁的盛小月求救,盛小月则冲他点点头,似乎在鼓励他唱一段。
戴澄本来就不擅长唱歌,出专辑也无非是公司的要求,他不喜欢,加上神经一紧张,唱得更是乱七八糟。
可似乎人家也不是真的想听他唱歌,似乎他唱得越烂大伙就越开心,唱着唱着,戴澄觉得自己更像是个哗众取宠的小丑。
一曲唱完,贺总乐得哈哈大笑,伸手摘了一颗果盘里的葡萄,就要往戴澄的嘴里塞,戴澄吓了一跳,慌忙闭嘴后撤,却被贺总的胳膊拦了回来。
“来,赏你的。”贺总说着,旁边的人哄笑起来。
戴澄紧闭着嘴摆手,浑身上下都在抗拒,可那贺总却似乎很享受这种欲擒故纵的“小把戏”,硬揽着他非要塞进去不可,嘴里还哄道:“听话,你乖点我什么都给你,下个节目让你当常驻。”
戴澄越听他说越是头皮发麻,一巴掌将那颗葡萄打落在地,又趁着贺总愣神的工夫慌忙起身,试图冲出人群。
可包厢里实在太昏暗,他脚下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整个人扑倒在地,正好撞在沙发边上。他从地上抬起头来,刚好与盛小月震惊的眼神四目相对。
“跑什么。”身后的贺总却像是司空见惯了似的,对戴澄的挣扎和狼狈不以为意,好整以暇地说道:“不喜欢就说不喜欢,我又不会逼你。”
戴澄见他似乎没有要追击自己的意思,便从地上爬了起来。盛小月此时才如梦初醒,赶忙拉住戴澄,让他在自己身边坐下,冲着贺总讨好道:“贺总别生气。孩子小不懂事罢了,他哪敢不领贺总的情啊。”
戴澄想想刚才的情景,胸中血气翻涌,后槽牙咬得死紧,连拳头也越攥越紧,可盛小月却牢牢按住他的手腕,不让他发作。
“年纪小?20来岁不算小了吧。”贺总抬手,伸出食指挥了挥,方才一直坐在人群外看好戏的那个卷发美男见状,便放下了酒杯,自觉地坐到了刚刚戴澄坐的位置上。
“小默,你多大了?”贺总揽住他,亲昵地将鼻子探入他的发丝。
“没记错的话,我应该跟这位戴先生同岁。”高语默纤瘦的手指随意地往戴澄的方向一指,嗔笑道:“当然,我到现在还是个不入流的小演员,跟大明星可比不了。”
“诶,那可不一定。”贺总的手揽住高语默宽松衬衫下的细腰,哄道:“我知道你最听话了,不出一年,我肯定让你比他红。”
“真的吗?”高语默惊喜到几乎有些做作了,他笑得灿烂无比,主动搂住贺总的脖子,将嘴唇凑了上去。
戴澄赶忙移开视线,他实在看不下去了,这样的画面会让他禁不住想起贺总那满嘴恶心的酒臭,光是想一想,他的胃里就止不住地翻江倒海。
自从高语默坐到了贺总身边,整个包厢里的氛围似乎就有些变了,女孩子妩媚的调笑声和男人们急促的粗喘,都让戴澄坐立难安。
最终,他还是无法忍受包厢里污浊的空气,甩开了盛小月压制他的手,直接冲到了包厢外。
他一出来,门口的保镖便站了起来,戴澄本以为他要拦自己,却没想到,他只是按下了身边的一个按钮,帮戴澄解锁了外层的大门。
戴澄迟疑着看了看他,走上前推开了大门,就听见那保镖说道:“洗手间在右手边走到底。”
说完,保镖就又坐下了。
司空见惯的样子。
戴澄按他所说的找到了洗手间,冲进了隔间里,抱着那金碧辉煌的马桶就吐了起来。
这里的一切都令人作呕,包括这个马桶。
戴澄本来就没怎么吃东西,这一下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因素导致的,他吐得昏天黑地,浑身都被冷汗浸湿,等到他两腿发软地从隔间里出来时,满嘴都是胆汁的苦味。
他趴到洗手台前,打开水龙头洗了一把脸,试图让胀痛的大脑冷静一点。
来这里之前,他有没有试想过会发生这种事?
有的,也没有。
他原本想的是,无非是要说点好话,把大老板们哄得高兴了,未来的合作也会更顺利,大不了就是卑微一点,说些违心的话。
即便如此,戴澄已经很难接受了,更不用说,今晚这种情况。
在过去的这么多年里,他是幸运的,中学时出演第一部电影就拿满荣誉,开局巅峰,后续的工作邀约数不胜数,根本不需要他去劳心费力,奴颜婢膝地去求来。
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也长大了,一部成名作,总不能真的吃一辈子。
随着他渐渐长大,工作越来越少,代言越来越吃紧,最近又遇到了违约的意外。他在入行时没有遇到过的困难,如今,似乎都在一点一点还回来。
他曾怀疑过自己的路是不是走对了,现在,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可以确信:这一切,绝不是他想要的。
“还在吐吗?”
突然,身旁传来的声音打断了戴澄的思绪。
他扭过头,看到了一头卷发的高语默,对方正面对着镜子直直站着,透过镜子的反射看过来。
离开了包厢里昏暗的环境,戴澄才真正看清了高语默的长相。他五官立体,面庞清俊,肤色苍白,身材瘦削,让戴澄有些恍惚的是,他这副模样,竟然有些肖似中学时期的林知旭。
可他那双细长含媚、明明年纪不大却充满疲惫的眉眼,却与眼神坚定凛冽的林知旭全然不同。
只不过,在洗手间白色的灯光下,高语默看起来似乎没有包厢里那么艳丽得吓人了。
高语默将手里拿着的化妆包放到了洗手台上,从里面摸出了一个白色的小药盒,倒了几粒药出来。他瞥了直直盯着自己的戴澄一眼,又多倒出了一颗药,递了过来,说道:“来这种地方,总得备点药吧。”
戴澄愣愣地看向高语默那张与林知旭有些相似的面容,鬼使神差地接了下来,问道:“这是醒酒的药吗?”
高语默斜睨了他一眼,只是浅浅笑了笑,便将剩下的药熟练地扔进嘴里,拿起手边的一次性纸杯喝了口水,把药片顺了下去。
戴澄也学着他的样子,将药扔进嘴里,可他喝不下水,便痛苦地将药硬生生干咽了下去。
一旁的高语默一边收拾着化妆包,一边透过镜子静静地看着他,眼中没有一丝波澜,只是等到他把药吞完了,才语气平淡地说道:
“那是奈韦拉平。”
戴澄不明所以,嗓音沙哑地问道:“是什么?”
高语默扯扯嘴角,那张消瘦的苍白面庞上浮现出森然的冷意,他俯下身,凑近戴澄的耳畔,低声说道:“艾滋病阻断药。”
戴澄的身体瞬间僵住。
“药送你的,不用谢。”高语默抬手拍了拍戴澄的脸颊。
“咳咳咳咳咳……呕——”戴澄直到这时才迟迟反应过来,一股撕心裂肺般的恶心感自体内汹涌而出,他又转身冲进了隔间,开始了新一轮的呕吐。
高语默看着他趴在马桶上颤抖不已的背影,却只是面无表情地扔掉了手里的一次性纸杯,转身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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