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盛小月跟贺总说了什么,戴澄的新节目合约还是定了下来。
可是经过那晚的事情,戴澄已经对贺总的项目没什么兴趣了,盛小月却又是道歉又是劝解,还发了誓再也不带他去那种场合,还把当下他们面临的违约金问题又搬出来,给戴澄好好痛陈利害了一番,好说歹说,终于还是说动了他。
“咱们先度过这一关,如果你觉得不合适,等这次的事情过去了,以后咱们再也不接贺总的工作了,好吗?”在去片场的车上,盛小月还在不断地安抚着戴澄。
“……”戴澄没说话,小月姐虽是这么说,可他心里也清楚,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有些工作,怎么可能是说推就能推得掉的呢?
“怎么做到你不用管,我都会解决的。”盛小月知道他还有疑虑,放柔声音,好言相劝道:“可是你也要想,娱乐圈这么大,又不止有他一个贺总,没有他,咱们也有别的路可以走。这次只是形势所迫,等咱们渡过这一关,就跟他们分道扬镳!好吗?”
戴澄垂眸想了想,点点头。
看到他终于有了反应,盛小月也松了一口气。
新节目在滨海城外的一座无人的荒岛上拍摄,远离市区,来回往返都要坐快艇,戴澄最近本来身体就不大舒服,坐着快艇上岛之后,又因为晕船而呕吐不止。
正当他扶着树干不断呕吐的时候,突然有一个人走到了他的身边,对他说道:“要吃点晕船药吗?”
正吐到头晕眼花的戴澄顿时浑身一僵,愣愣地抬起头来,看向站在自己身侧的男人——是高语默。
他已经剪掉了那头妖娆的卷发,只留了一头清爽干净的黑色短发,刘海也剪得很短,身上规规矩矩地穿着白衬衫和牛仔裤,身板还是那么纤细瘦薄,看起来像个清秀的普通大学生。
这次,在正常的自然光线下,戴澄才发现,高语默的那张与林知旭有些肖似的脸上,其实有着挺明显的整容痕迹,五官的比例位置显然没有林知旭的那么浑然天成,脸上那纵情声色的疲惫痕迹,也让他缺少了一些年轻人该有的灵动。
戴澄还没忘记他上次哄骗自己吃阻断药的事情。对高语默,戴澄有些抵触,这个人身上的气质诡谲难测,戴澄实在不想跟他有太多接触。
“别走啊,你躲什么?”高语默见他转身要走,出声追问道:“你在害怕我吗?”
戴澄没敢回头,装作听不见,闷头直往前走去了。
毕竟是在贺总的节目里拍摄,戴澄从来的路上就已经做好了要被冷落的准备了,而事实也如他所料。
高语默这么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十八线小明星,在片场里却像是什么大咖一样,被众星捧月般地伺候着。
他有专属的化妆间、贴身跟随的化妆师、造型师跟录制花絮的摄影师,渴了有人送水,晒了有人打伞,甚至不用他自己开口,就有全套下午茶送到他的化妆间里。
更有甚者,在节目播出后才过了两期,关于“高语默宝藏男孩”、“默宝终于藏不住了”之类的营销通稿就已经满世界乱飞了。
一夜之间,高语默的名字就从无人问津,开始坐火箭般地直升热搜高位,哪怕是从来不关心娱乐圈的人,也多少要问一句“高语默是谁”。
不用问,戴澄也知道这一切都是谁吩咐的。
戴澄的所有事物都是盛小月一个人全权打理的,大到节目宣发物料审核、小到递水拿盒饭,统统都由盛小月亲自处理,看到她忙前忙后的样子,戴澄也有些不忍,想叫她去休息休息,那些生活上的小事自己可以处理。
盛小月也是有点忙不过来了,在制作组要换场景的间隙里,盛小月就让戴澄自己去休息室里换衣服,她则跑出去帮戴澄找造型师了。
戴澄在这里没有专属的造型师,艺人公用的造型师没有固定的工作场地,如果想要补妆,只能自己临时去找人。
这要是放在五年前戴澄风头正盛的时候,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戴澄深深吸了一口荒岛密林里的新鲜空气,除了心里多少有点落差之外,他倒不觉得这有什么大不了的。端茶倒水换衣补妆这些小事,自己有手有脚,没什么不能做的。
清新的空气宽慰了戴澄的心情,他走进用帐篷搭出来的临时休息室,心里想着,来不及的话就自己随便弄弄吧,反正待会儿的环节是爬吊绳过水池,十有**是要落水的,妆面再精致也无所谓了。
戴澄掀起休息室帐篷的门帘往里走,刚从阳光下进入昏暗的帐篷,戴澄的眼睛还有些不适应,等看清了帐篷里的情形时,他顿时就愣在了门口,再也拾不起脚步往里走。
在休息室唯一的沙发椅上,之前曾被戴澄得罪过的贺总就那么大喇喇地坐在那儿,手里夹着一根刚被助理点燃的香烟,见到戴澄进来,他冲助理挥挥手,助理识趣地颔首走了出去。
在与贺总的助理擦肩而过的瞬间,戴澄抑制不住地跟着一起转过身也要往外走,可贺总不出意外地开口叫住了他。
“你以为你能躲到哪里去?”贺总好整以暇地说着,悠然得就像是戏耍孙悟空的如来佛祖,“这儿可是个岛。”
戴澄的脚步顿住。
说着,贺总拉过了一把塑料椅,椅腿拖拖拉拉地在地上发出了难听的噪音,贺总用手里的烟指了指塑料椅,说道:“坐吧,聊聊。”
戴澄虽然努力克制住了自己向外逃跑的冲动,可转身去面对贺总,还需要他付出更大的勇气。
贺总见他乖乖转过身,语气就变得更加温和,循循善诱起来:“别怕呀,你看,上次你放我的鸽子,我不也没生你的气,该给的都给了。”
贺总双臂张开,像是在展示这个节目的一切都是他赐予戴澄的礼物。
戴澄低下头,俗话说拿人手短,他既然已经接受了贺总给予的资源,那反抗贺总的底气就自然没有之前那么足了。
贺总见他还是不愿意坐下,神色冷了一些。他将背往后一靠,吸了一口烟,慢慢吐出烟圈,说道:“年轻人,总有看不清形势的时候,没关系,我给过你机会了。现在,我还愿意再给你一次机会。”
戴澄蹙起眉头,他不知道贺总口中的“机会”具体指的是什么,但当贺总那双因沉湎酒色而浑浊猥琐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的时候,戴澄还是敏锐地嗅到了危险的味道。
“只要你听我的话,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贺总说着,那双眼眸在戴澄身上盯得更紧,像是要把他盯出个洞来:“像你这么漂亮的,要是能跟小默一样懂事,那未来不肯定比他顺当得多?”
“……”听到他的嘴里说出高语默的昵称,戴澄十分熟悉的反胃感就一阵阵向外翻涌。
“你也看到了,就是小默那种资质的,只要我想,就能捧得了他。你要是识相点,我能给你的还会更多。”贺总挑着眉,好像只要戴澄点点头,他就能立马施舍给戴澄他想要的一切。
可是,别人施舍的,能是戴澄自己想要的吗?
“贺总,上次没跟您说清楚,是我的错。”戴澄深深吸入一口气,想让自己说话的时候气势足一些:“我现在再跟您说一遍。”
贺总眸色一沉,似乎已经意识到了戴澄想要说什么。
“贺总,我不会,接受您的‘好意’。”戴澄一字一顿地说道,“我不配。”
贺总眸色深沉,怒极反笑:“你是不配。”
说着,贺总将手里的烟头怼到戴澄挂在一旁的私服上,桑蚕丝的面料瞬间被烫出了一个焦黑的洞,贺总随手把烟头丢到地上,高级定制的马皮鞋毫不吝惜地踩了上去。
“年轻人,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贺总没有像影视剧里的反派那样长篇大论,他只是丢下这么一句,就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帐篷。
可就是他这么短短的一句话,反而让戴澄更加惴惴不安,他在弥漫着烟味和焦灰味道的帐篷里实在是坐不住,就跑了出去,想要找小月姐来商量商量。
可当他在小岛一隅的密林里找到盛小月的时候,却见她神色紧张地捏着电话,悄无声息地钻进了灌木丛。
戴澄下意识地抬脚跟了过去。
“知道了知道了,你别说了,钱我肯定能还上,你说那么多有什么用。”
戴澄刚走到一株宽大的乔木背后,就听到小月姐语气紧绷的声音传来:“你问那么多干什么?我都说过了,钱的事我有办法。”
一开始,戴澄还以为她在说自己合同违约金的事,可听着听着又觉得语气不对,如果是在跟品牌方沟通,小月姐的措辞不该这么强硬。
“要不是因为你,我至于这样吗……行了行了,你少说几句,我挂了。”
盛小月的电话很快就挂断了,戴澄也没法再多听一些,可是心下又实在觉得困惑。
眼见盛小月收起手机就要向外走,戴澄心一横,直接从乔木后走了出来,拦住了盛小月的去路。
盛小月被突然蹦出来的戴澄吓了一跳,正要责怪他,却被他铁青的脸色给堵了回去。
“小月姐。”戴澄的嗓音低沉,语气中的严肃前所未见,“刚刚你在给谁打电话?”
他这么一说,盛小月就意识到,自己刚刚打电话的内容,似乎都被戴澄听去了。
她愣怔了一会儿,才僵硬地扯出了一丝笑意,放软语气道:“没出什么事,你别紧张。”
戴澄不为所动,只是定定地盯着盛小月,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
戴澄对自己身边的人很少有这么强硬的时候,今天不知怎么的,一上来就满腹火气,盛小月拗不过他,只好耐心解释道:
“其实……那笔违约金,品牌方那边催得很急,还款日期提前了很多,他们逼得这么紧,我语气也难免急了一些……你上次都……那样了,我也不好再告诉你,给你增加压力了,就……没跟你说……”
知道小月姐没有背叛自己,这让戴澄的心情放松了很多,他铁青的脸色也恢复了些,语气也软化道:“不,这归根到底也有我的责任,我不能总是置身事外的。”
戴澄的懂事似乎让盛小月颇为感动,她微笑着抬手摸了摸戴澄的脸,安慰道:“别担心,小月姐能搞定,我已经还得差不多了,很快就能还完了。”
接着,她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状似无意地问道:“对了,我刚刚看到贺总去找你了,他跟你说什么了吗?”
才略微放松下来的戴澄,听到这句话,不禁又皱紧了眉头:“他说再给我一次‘机会’。”
“那你是怎么说的?”
戴澄望向盛小月那张熟悉的圆脸,认真地说道:“我说:我不配。”
此话一出,戴澄失望地发现,盛小月脸上的温度在转瞬之间消退了。
盛小月的脸色不甚好看,她的眼神都透露着对戴澄幼稚和“不懂事”的谴责。
“人家贺总是大老板,听不得这种话。”盛小月说道,“你这么说,肯定又把别人惹得不高兴了,人家花了钱的,你不能不卖人家这个面子。”
戴澄看着面前的盛小月,就像看着一个陌生人,她说的话都跟天书一样,飘进戴澄的耳朵里,却留不下一点痕迹。
“你有没有想过,你现在随着自己的性子驳了人家的脸面,你有这个资本吗?”盛小月越说越生气,她伸手扯住了戴澄的胳膊,“你知道你欠下的钱有多少吗?你有考虑过,如果贺总撤资了,你的钱还不上,你该怎么办吗?”
胳膊上的触感像是被利爪钳住,令人毛骨悚然,戴澄紧紧咬住下唇,用力想要将胳膊收回来。
“小澄,你已经是大人了,不能再耍小孩子脾气了。你自己说的,你不能对自己欠下的债置身事外呀,你连一点牺牲都不愿意做,人家凭什么给你钱、替你还债?”
胳膊上的束缚越箍越紧,戴澄挣脱不开,心中难免有些恍惚,仿佛就在刚刚一瞬间,小月姐就变了一个人。
过去的她,就像是一个无所不能的强大保护者,可是终于有一天,她厌倦了继续为幼稚的王子维持一个无忧无虑的童话城堡。
于是她把梦幻般金碧辉煌的壁纸撕碎,要让王子看清楚,自己身处在怎样一个肮脏污秽的牢笼里。
贺总是个商人,他做投资,当然要看到回报。戴澄本来觉得,自己只要努力工作就能回报投资人了,可他忘了,贺总选他入组,本来就不是看中他的“工作能力”。
如果说少年时的他还有一丝演戏的天赋,经过了这么多年的消磨和荒废,如今的他,除了那张漂亮脸蛋,也没什么可被人看上的了。
认识到这个事实,黑暗的绝望感悄悄地攀上了他的心头。
“你听我的,别任性,今晚就跟我去给贺总请罪。”盛小月说着,就要去拉戴澄的手腕。
戴澄却仿佛被电击了似的,浑身汗毛倒竖,对盛小月的触碰感到无比地抗拒,他猛地向后退了一步。
什么样的请罪,非要晚上去?
上次他也是晚上跟着盛小月去见贺总,结果呢?
他早就已经得罪了贺总,就算他现在服软了,难道贺总真的会大发慈悲放过他吗?
“年轻人,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贺总那带着焦灰烟草味道的阴毒话语,如鬼魅般萦绕在戴澄耳边。
“不……”戴澄一边摇着头一边向后退,“我不要去见他……”
盛小月一皱眉,伸着手又要上来抓他:“别任性……”
戴澄赶忙抽身,脚下踉踉跄跄,转身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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