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号没有下雪,天气晴朗。
沈朝听又把被子拿出去晒,现在已经晒得透透的,正反都是阳光浸染过的味道。
他要去医院,还要去和韩暮生一起买年货。他想今晚邀请韩暮生和他一起睡,因为被子晒得很好,暖洋洋的,韩暮生睡起来会很舒服。
他要找个合适的机会。
依旧是韩暮生开车,沈朝听坐在副驾上。临出发的时候,男生还点了外卖送到家。一杯热可可,一杯抹茶奶昔,韩暮生喝热可可。
“抹茶就是很好喝。”韩暮生眉飞色舞,“听听你也喜欢,真是太好了。”
沈朝听点点头,认可了这句话。
其实是因为你喜欢的。既然它是你喜欢的东西,那么,我也想多了解一点。
沈朝听又吸了一口。
韩暮生是肉眼可见的高兴,甚至哼起了小调。零碎的声音被风捕捉到,送到沈朝听耳边。沈朝听忍不住问:“我吃药……你很高兴吗?”
“对啊。”韩暮生理所当然地说,“至少证明了听听有好起来的愿望。不论结果怎么样,有愿望开始,那就是好兆头。和瑞雪兆丰年一样,第一场雪下下来的时候,肯定有人担心苗被冻死怎么办,但第二年一到,发现让他们惶惶不可终日的雪其实是最好的养料。”
沈朝听打断他:“但那一开始是坏兆头。”
“好兆头坏兆头都一样,重点是兆头已经出来了。”韩暮生笑起来,“听听,你太担心负面的意外和意料之中了。不是所有事情都会走到最讨厌的那个终点,举个不恰当的例子,大概是漂移的时候转错了方向,但在紧要关头又转了回来?”
紧要关头又转了回来吗?沈朝听想,真的能转回来吗?
韩暮生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总像个小太阳,致力于温暖他。偶尔展露自己本来样子,也是气急了忍不了了。韩暮生很小心翼翼,只想让他感受最好的:因为生命不知何时走到尽头。
沈朝听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在冬日的暖阳下熠熠生辉。
“这个戒托和这颗宝石很衬你。”韩暮生尾音上扬,“当时挑了好久才挑中这一款,其他的都觉得配不上你,或者太俗气,或者太普通,都不如这个勉强有些合适。”
戒托是水仙花设计,两边细长的叶子,中间举起在灯光折射下显得幽蓝的无色钻石。
韩暮生犹在絮絮:“……当时买了好多石头,还有蓝宝石,粉钻,有一个颜色看起来很甜的粉钻我留下来了,准备以后给你打耳钉用,或者别的装饰品。祖母绿的绿柱石也好看呢,有一款叫矢车菊的刚玉也漂亮,还有碧玺水晶月光石之类的。这个戒指上的放在里面没有那么出彩,但是很纯净,我想着这是表白又不是选美……所以就挑了它。”
沈朝听听着他报菜名一样滴滴嘟嘟说一大串,嗓子发涩:“……当时挑的时候……不觉得麻烦吗?”
“不会啊。”韩暮生说,“想到它是要戴在听听手上的,就恨不能把全世界最好的那一批全找来。听听人好看,手也好看,要配上世界上最好的东西。”
“很耗费精力……”
“喜欢就值得了。就像上次约会时那样,心意很重要呀。”韩暮生道,“对听听的心意要比天上的星星才多,这样才能感觉填满了心里一点空缺。因为想到是听听,就觉得再怎么努力也不够,钱、时间和精力都是次要的,听听笑起来最好。”
……
怎么会有这么明亮的感情?
沈朝听想,韩暮生举的那些宝石,没有一个比得上他的心意。有那个想法就足够了,他居然还兑现了。如果韩暮生爱的不是他,是一个健康的人,可能是一个男孩,也可能是一个女孩,他是不是都不用吃这些一定要能证明出爱的苦?
虽然理智告诉他韩暮生对爱的人就是如此认真,但心里还是忍不住发苦:假如没有他的耽搁,男生是不是比现在更幸福?
而且,即使是那么认真……
而且,都那么认真了,韩暮生应该值得一个更好的人。
熠熠生辉的宝石为什么会被他收在戒盒里才拿出来?明珠蒙尘时他为什么从不想到要去擦除?
沈朝听也怕有人会在他活着的时候就把韩暮生从他身边带离。每一步的前面都有无数条延伸出来的曲折小径,每一条小径都指向不同的未来。
只有一条路能让他们携手多走一段。
“听听,你要我陪你吗?”韩暮生看着他,很认真地问,“你可能不想我跟你一起过去……所以我在这里先问问。”
“我自己去。”沈朝听说,“我认得路。”
韩暮生眼里闪过失望,但嘴上还说得很好:“好喔,那拿到药我们就去买年货好不好?”
“嗯。”沈朝听应下来。下了车,他犹豫了一瞬,把戒指从手指褪下,不动声色地装进大衣口袋里。
他不知道这是出于什么心理,他完全不在意别人对他私生活的议论。
韩暮生的戒指和他是对戒,形状相吻。他记得韩暮生今天戴了戒指。
取号,做检查,拿药。听着医生对无数人重复了无数遍的叮嘱,沈朝听麻木地接过不得不用塑料袋包着的一堆药盒药瓶,左手插进兜里。
他在兜里把戒指戴回去。
冰凉的戒托在口袋里得不到片刻温暖,坚硬的触感同时要象征一个人坚定不移的心。
沈朝听旋转那枚戒指。
其实他的药应该是韩暮生才对,沈朝听想,韩暮生会让他幸福。但韩暮生也有剂量。
少用不作数,滥用不珍惜。他得试着戒药,他不能太依赖药物。
虽然今天才刚吃。
一个人怎么才能让所有人都幸福?他至今找不到答案。对于有些东西的追寻,他早就刻意遗忘在没人注意的记忆里,现在又隐隐浮动起来。他不关心主角是谁了,但他关心主角的命运。
沈朝听打开手机,联系煮饭阿姨现在就开始坐锅。他拉开车门,把药放在车后座,自己还是坐前面。韩暮生笑吟吟地看着他,目光里是纯粹的喜爱。赶在男生把那些让人羞赧的夸赞说出口之前,沈朝听堵住他的嘴唇。
韩暮生变鸭子嘴:“听听为什么不让我说?我就说……”
沈朝听松开手,轻轻推了推他,让他好好开车,自己则借着监督的名义偏头看他,眼珠一错不错,深情而幽怨。
韩暮生长得不错,这是一个肯定的事实。他会被人追,会有人喜欢,哪怕是现在,只要他不对外宣称自己已经有恋人了,也还是会有人想要追求他。这不只是因为外貌,世界上很多人的第一印象是看脸,但想要相处下去,多数还要因为性格。
韩暮生的性格相当好。
他面对爱的人体贴、温柔,听话的态度趋近温顺。他会主动找话题,把话递到人嘴边,不愿意回答也不恼,笑眯眯地看着,纵容的神情像看家养的小猫只给自己背影瞧。他同时兼具热情与温婉,察言观色的能力很强,在任何一个领域,这些都会是他的加分项。
他绝对不只有沈朝听一个选项。
他绝对有比沈朝听更好的选项。
沈朝听只胜在了“最初”这一个栏目,每个人对自己的白月光都会铺设滤镜,韩暮生恰巧是其中相当严重的一位,因此,沈朝听的好会在他眼里格外放大。
十倍。百倍。千倍。
唯独不是沈朝听本身。
“如果听听又在想什么难过的事情的话,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会忍不住想把车停在路边等着吃罚单的。”韩暮生笑意温柔地开口,“如果我能是听听肚子里的蛔虫就好了。”
韩暮生知道沈朝听自卑,但他也不能每次都找到那个点的所在。而沈朝听虽然不喜欢在现实中对在意的人演戏,但如果这样能保护那个人,无论如何他也愿意欺骗下去。
这不能算天大的误会。
这是命中注定的巧合。
“去完超市,要去别的地方□□联窗花之类的东西吗?”沈朝听问,“只是想到一年又过去了,我似乎没什么长进,于是有些哀愁。”
“有了男朋友,看起来也不是没有长进。”韩暮生一本正经地说,然后笑开,语气轻快,“听听能维持原样已经很厉害了。为了健康地展现在粉丝面前,听听一定忍受了很多大家不知道的东西。心思重可以帮你规避一些风险,但听听你又天真,还是很容易被骗。安全地度过一年,就是最大的长进了。”
“你这么会说话……是阿姨教育的吗?”
“不是吧。”韩暮生有些迷惑,“不过确实很小的时候就觉得说话好听是件好事,喜欢的人会因为我说话好听笑起来,喜欢看喜欢的人笑。”
沈朝听嘟囔:“你也挺天真的。”
“但我不会被骗啊。”韩暮生说,“听听你就容易被骗。我和你说几句好话,你就觉得我是天下第一好了。我对你做的事情,什么都没拿到你面前看,还是你陌生的领域,怎么就能知道我真的用了那么多精力,我真的挑了那么久,我真的花了那些钱呢?”
沈朝听一愣。他确实没想过这个。他觉得韩暮生不会骗他。而且……
他偏过头看向窗外,忍不住想:即使骗了他,也是韩暮生太想让他开心起来。韩暮生是有理由被原谅的。
“原谅我之后,原不原谅你自己呢?”韩暮生问,“该受惩罚的应该是骗子,不是被骗的人。”
其他人是这样,但他明明能看透……他们有可能只是被善良蒙了心,被**蒙了眼,而他什么也没有……
“如果没有善的话,又怎么会帮我姐姐她们逃出来呢?”韩暮生追问,“如果没有**的话,又怎么会觉得那样的话很舒服,从而想让它更多的落在自己身上呢?”
“听听,你知道你是个普通人,但你怕自己是普通人之后就保护不了别人了。但是,你最应该先保护好的是你自己,任何人都比不上你自己重要。我觉得奶奶是这样想的,明莘姐也是这样想的,叔叔阿姨和经纪人,助理和你的朋友,她们都这么想。我也这么想,你的粉丝们也这么想。大家是希望你幸福,所以才聚集到一起,不是因为聚集到一起,才想让你满足她们的愿望。”
沈朝听手指蜷缩。他闭上眼,感受阳光从车窗落下来的片刻虚假的温暖。冬天的阳光不比夏天热烈,隔着东西传过来,总需要想象的加持。
但仅仅是这样,也足以让他觉得自己置身在世界上最暖和、最安全的地方。
最早的时候,是在母亲的肚子里。后来,觉得带奶奶一起离开。然后是回报宋明莘,让杨柏脱离魔爪。
现在是在韩暮生身边。
他不把它看作恩情,但把它看作永远无法还清的东西。
这种东西要怎么才能得到堵塞?
“别哭啦,听听。”韩暮生拿纸巾擦拭他眼角的眼泪,哄他,“我不该和你那么说话,但我确实是这样想的,大家都希望你幸福……”
“不是你的问题,是我的错。”沈朝听突然道,“……只要我幸福,就好了吗?”
韩暮生点点头,肯定:“只要你幸福。”
沈朝听深深地凝视他,眼里闪过韩暮生暂时还捕捉不到的情绪。他只知道沈朝听看起来格外的悲伤,又如同冰山,只露出想让人看到的一角。
“买点甜食吧。”沈朝听说,“吃甜食,心情会变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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