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因光与暗的交锋破碎，而山谷外，情况也不怎么好。
黑暗已经吞噬了大片的土地，魔化的生物肆意生长。在这样的大地上，粮食变成毒药、蔬菜生出尖牙，农民只能抛弃土地逃亡，大片大片的粮产区变成了无人区。
在黑暗浸染最深、最浓郁的地方，土地开始破碎，物理意义地消失——无数灰色的晶体在那里生长，无论是土地、魔法元素还是空间本身，都会被它们吞噬。
这个世界快要灭亡了。
谁看到那些生长的、铺天盖地的晶体，都会这么说。
走出山谷，就能看到远方伸展的晶体墙。它们像无数灰色的、透明的蠕虫，正一刻不停地向前。
“那是什么？”尼古拉没见过这场景，“世界边境吗？”
“对，”罗斯回答，“那是黑暗毁灭世界的方式。”
尼古拉皱眉盯着它。
他实在想不起自己为什么要投身黑暗，只能点点头：“看来不用我太费心。”
“你会期待吗？”罗斯的语气有些谨慎。
“不。”尼古拉耸肩，“世界毁灭，我不也得死吗？”
“黑暗获胜的话，黑暗的法师不会死。……也许不会，我猜的。”罗斯摇头道，“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他越平静，尼古拉看他就越不爽，干脆伸手过去，用力揉乱他的头发。
做完，他才发现这动作太顺手，有点怪怪的。
罗斯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理顺自己的头发：“虽然现在很难搞到吃的……黑暗让土地抛弃了人类。没有光，人会死；没有土地，人死得更快。大家就像某一刻的蝗虫一样死掉了。”
尼古拉皱了皱眉。这个说法让他不太舒服：“所以你来杀我？”
“所以我来找你。”
“杀了我，事情不就结束了？”
“世界毁灭，事情不也结束了？”罗斯的声音带着笑影，“就像你说的，都到了这个程度，却没人想着帮团长一把，这世界真是活该毁灭。”
尼古拉的不适感更强了。
然而面前的罗斯依旧平静，就像某种恒定的、虚幻的投影。
投影望向天空，轻飘飘地叹息：“光明真的会保佑这片大陆？我看到黑暗在保护你，但我没看到光明保护任何人。”
阳光平等地照在他们身上。
尼古拉收起周围盘旋的黑暗，只留下一身黑袍。
“走吧。”罗斯没再看身后的男人，垂下眼，向前方走去。
迎接他们的是一片断壁。
人类早已从这里逃走，植物则安营扎寨。藤蔓在地面蔓延，大片的叶子遮盖视线，他们在浓绿中前行，寻找栖身的角落。
罗斯熟悉这里。他拨开垂下的枝条，走进室内。这里的藤蔓被简单清理过，加固的桌椅泛着魔法光辉。一盏魔法灯放在桌边，光明在灯里跳动。
“这么奢侈？”尼古拉对那盏一直亮着的灯挑起眉。
“被黑暗浸染的野兽体内会生出魔核。虽然是暗属性，但可以给光属性的魔法提供魔力。”罗斯打开柜子，找出自己的干粮，“先吃点东西吧。之后我带你找有人的地方。”
尼古拉的目光带着怀疑。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罗斯不是第一次说这句话，“我不勉强你。但现在还活着的人都竖起了魔法屏障，靠你自己进不去。”
“很难不觉得……”
“是陷阱？”罗斯自嘲地笑了。
他的目光落向房间角落，潮湿的青苔在那里生长。
呼吸变得急促，但他硬压下自己的情绪。
“……那你也不能留在这。现在，树林里可没有能吃的。”
尼古拉忽然靠近他。男人的手拨开他的刘海，露出眼睛。
“我不相信你，让你很难过吗？怎么这么在乎我啊，我的骑士团长？”
指尖擦到耳廓，耳垂立刻变得通红。
“说、说什么……”罗斯语气飘忽，“你……”
他说不下去了。
他该说什么呢？该说你根本不是什么黑暗法师，你才是山谷骑士团的团长，以及——
你睡了五年。
在你离开后发生的一切，只是在反复证明，光明不庇佑任何人，而人类无力自救。
“……你本来也不相信我。”
“不好意思？”
“你有什么不好意思？”
“我不想让你难过。”尼古拉在他身边坐下，舒展双腿，慢悠悠道，“在快要毁灭的世界，和曾经的敌人一起，还因为这种事惹你伤心，不是太没情调了吗？”
“情调……”罗斯甚至懒得吐槽这个词：贵族就是这样的。每次他们想折腾人，都会用点暧昧的词汇。尼古拉其实不算精于此道，但有些话，大腹便便的老头子和尼古拉说出来，效果截然不同。那时候都城里的姑娘说他是红玫瑰，甚至声称自己和他有过一段，把各种细节都编造得有鼻子有眼，就好像尼古拉真的有时间和她们“有一段”似的。
她们不会介意为他递上全世界的玫瑰。
就像罗斯也不介意把自己奉到他面前。
“你觉得怎样才算有情调？我们在这里立刻躺下？”
尼古拉：“……呃，我只是一时没找到别的形容词。”
罗斯嗤笑。他赢了，但他一点都不开心：“贵族就是喜欢搞些没用的暧昧，你应该怼回来，说些什么‘那可真是我的荣幸’，然后什么都不干。”
“……多谢指教？”
罗斯忽然就软了：“不，我没什么能指教您……咳，我的意思是，这点小事没什么。”
尼古拉越发新奇地盯着他。
现在轮到罗斯不自在。他在自己的临时据点里无意义地踱步，目光在墙上乱晃：“你累吗，要是不累，我们可以现在出发……”
“我不介意和你一起躺一会？”尼古拉现学现卖。
罗斯痛苦地捂住脸。
“你这到底算喜欢我，还是讨厌我？”尼古拉干脆自己先躺下，将长发从一侧拨到另一侧，“说起来，你怎么当上的骑士团长？家里是贵族？”
“……和教廷做了交易。”
“教廷？听起来不是什么好事。”
“你还记得教廷？”罗斯怀疑地看了他一眼，“你第一次去教堂发生了什么？”
尼古拉：“……”
他混乱的记忆只剩下骑士团长和黑暗法师的那场战斗，其他的都是知识记忆。罗斯是团长，他就只能是法师，而他周身的暗元素也证实了这一点。至于其他的……
尼古拉含糊道：“谁知道你指的是什么。”
“因为那个神父说你的颜色属于‘被神厌弃的类型’，你把他按在神像前打，最后被抓进教廷的监狱。”罗斯吃吃笑道，“挨了一顿毒打。你小时候真是让人头疼。”
“说得好像你见过我小时候似的。”尼古拉闭着眼嘟囔，他休息了一会，才惊觉自己不该在骑士面前闭眼，骤然抬头，发现罗斯背对他坐在床沿，盯着覆盖藤蔓的墙壁。
安心感像蔓延的藤条，在他心底铺开。他皱了皱眉：“我们真的是敌人？”
“有一小段时间是。别在意，反正你都要毁灭世界了，你和谁都是敌人。”罗斯转过头，轻柔地笑着，“我确实没见过你小时候。但我收集了一些……嗯，我调查过你。”
“为了战胜我？”
罗斯又看向墙。
“为了走你走过的路。为了知道你经历过的一切。为了找到你的起源、你的过往、你的思想。”他像在说一首奇异的诗，语句有自己独特的韵律，“要去吗？”
那种韵律抓住了尼古拉的心脏。
为什么？在回答前，涌起的是问题。
“去……哪？”
“我的第一站。你出生的地方、我流浪的地方。我们相遇的地方。”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