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凌觉起了个大早。他换了身低调的装扮来到医院，在门诊大厅的一角坐下，表面上在漫不经心地刷着手机，实则目光悄然扫视来往的人群。
他做好了这两天都要待在医院的准备，可目标人物很快就出现了。
约莫上午十点，一个穿着仿牌短袖、神情焦躁的女人带着一个左手打着石膏的小女孩出现在凌觉的视野里。
小女孩没有太多打扮，头发只用普通的黑色皮筋随意扎起，看上去也精神不太好，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伤口还在疼，低着头一言不发。
女人进门就目标明确，她快步走向问诊台，嘴里嘀嘀咕咕着也不知道是在和她的女儿抱怨着什么。
她找到护士，看起来像是想跳过挂号直接进去找医生，被拒绝后翻了个白眼，才不情不愿地去排队。
就是她们了。凌觉起身，不远不近地跟上这对母女。
很快大屏幕上开始叫号，女人推着孩子往医生办公室走去。
门没关严，他顺势溜达到门边，听着里面传出的对话。
医生：得调一下石膏，有点紧了。
女人：那是不是又得花钱？
……
女人似乎一直在埋怨，医生也不搭理她，只说着一些检查须知的车轱辘话。
凌觉听了一会，并没有什么值得关注的内容。
没过多久，治疗完成，母女两人急匆匆从治疗室出来，脚步不停直接就往非机动车停车位的方向去了。
凌觉回到自己的车上，停车的位置是特意挑选过的，既不碍事，也不会引来保安注意，还能直接把医院大门尽收眼底。
很快母女俩就共骑一辆半旧的电动车从医院出来，他这才不疾不徐地发动引擎，悄悄坠在了后面。
目的地很快就到了，是一个外墙翻新过的老旧小区。
女人把车停到4号楼边上的电动车停车棚，拽着小女孩的右手进了1单元的门洞。
老房子没有装电梯，凌觉在外面也能看到楼梯隔间的情况，他的视线一直跟着上楼的母女俩，直到她们的身影消失在2楼的半平台。
又耐心地多等了一会，他才下车走进那个楼道。
这个老小区的楼房遵循着两户对门的设计，凌觉通过2楼的半平台到达3楼的楼梯间，那里堆满了杂物，小凳子、旧报纸、儿童滑板车……
凌觉看到01户的门口还放了一袋不大的生活垃圾。两家的入户门上都没有猫眼，他确认周围没有动静，戴上手套稍微翻了一下垃圾袋。主要是一些医疗垃圾，包括一些治疗慢性病的空药瓶。
01这户应该住得是老年人，那02就是目标的家了。
确定了这些，他轻手轻脚地下楼，到了楼下才给李唯发去一条附带照片的信息：“花园小区4号楼1单元。”
新的信息提示很快跳了出来，对方的回复很直接：“谢谢，等我确认之后就把尾款送来。”
还挺爽快的。
凌觉收起手机没有离开，他买了点水和面包，重新回到车上——售后的调查开始了。
***
收到凌觉消息的第一时间，李唯就做好了后续的计划。
她需要通过一种自然又合理的方式和小女孩一家聊一聊，从中找出与她梦境相关的蛛丝马迹。
李唯不常出门。她的特殊的家庭情况和工作方式，使她在一定程度上和普通的社会生活有一点脱节。
还好有沈茵。
在和她商量过后，李唯听取了建议，打算以社区社工的身份上门“探望”。
其实原本，把这些调查相关的内容全部委托给凌觉是更高效快捷的方式。
可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把“预知梦”这种过于荒谬理由告诉对方。
更何况，凌觉好像本来就对这个调查表现出了一点抗拒。
她还是像这样在找到小女孩后自己再想办法比较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李唯动作迅速，以志愿者的名义跟花园小区所在的社区借了一套工服，带上之前买的小熊玩具——是沈茵的建议。
物尽其用，做礼物正好，可以降低对方的警惕心，更容易试探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她把车停在离花园小区不远的商场，拎着东西徒步来到小区门口的小超市。
看店的是个退休大爷，李唯穿着社工的马甲凑上去，像背台词一样开口：“您好，我是新来的社工，您知道上周出车祸的那家人住哪么？我的领导好像搞错了地址，我的手机又没电了...”
“知道啊，你找他们做什么？”意料之外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李唯条件反射地转过头，对上一张熟悉的脸——是并没有离开凌觉。
“你怎么在这儿？”她语气中带着掩不住的诧异和几分被抓包的尴尬。
“你倒想问你。”凌觉靠在小超市的门框上，姿态放松，目光却带着明显审视地意味上下扫视，最终定格在她那身特意借来的社工制服上，“你打算做什么？”
他语气随意得如同在闲聊，可李唯却从那双眼睛里看出了警觉与试探。
凌觉大概率已经掌握了小女孩的家庭地址，甚至故意没有把详细的地址告诉她。
或许从给她发完那条消息后，他就一直守在这里，等着她现身，看看她所谓的“不是坏事”到底是真是假。
李唯没有立刻回答，但也知道瞒不住，就凭着自己现在明显刻意的伪装和行为，在凌觉这种敏锐的人面前根本没有说得通的借口。
这时候绕弯子已经没有意义了，她指了指小超市外面的那棵大树，率先走了出去。
看着她的举动，凌觉挑了下眉，跟上她的脚步。
工作日下午的小区很安静，连公共区域都没什么人影。
一直走到树荫地下，李唯才停下来转头看他：“我接下来要说的事，可能有点……”她斟酌措辞，“奇怪。但都是真的。”
凌觉的身体没有动作，只是眼神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李唯把思路理清，简单地将小女孩出现在自己梦里的部分叙述了一遍，包括她作为旁观者醒来后，身体上出现的那些伤痕。
但她隐去了梦里那个男人的细节。在她看来，这部分信息与眼前凌觉想要确认的事情无关，没有必要全部对他坦白，也省得多做解释。
“我只是想知道，我那些伤和她有没有关系。”她说得平静，但她自己知道，自己只坦白了一半。
凌觉盯着她看了一会，没有说信或者不信，只问她：“你怎么证明你说的？凭出现在你身上的伤痕？”
“我没法证明。”李唯轻轻耸肩，没有辩解。那些伤口的位置有些**，即使真的能证明什么，她也不愿意展示给刚认识的人看，尤其对方还是男性。
凌觉不说话了。这个故事过于离奇，他反而愈发好奇李唯想从小女孩身上得到什么信息。
两人沉默了一会，直到李唯再次开口：“如果你不信，可以跟我一起过去。不过你不能插手我的行动。”
凌觉假装思考了一下，点了点头：“反正尾款没收，我正好陪你确定一下。”
他说得很狡猾，好像是李唯不信任他的调查结果，自己才陪同前去的一样。
李唯没说什么，只示意他在前面带路。
开玩笑，这个人一定已经知道具体住址了，自己没必要再跟路人打听。
在凌觉的带领下，他们很快来到了小女孩家的门口。
楼道里非常安静，堆放的杂物依旧保持着原样，与凌觉刚来时看到的没有任何区别。
李唯站在门前，稍微调整了一下自己，让表情尽量变得柔和一些后，敲响了面前的门。
“等一下！”门内传来一个中年女性声音，有点凶。
感觉不好相处的样子，李唯转头用询问的眼神看了看凌觉，他自觉地弯下腰，在她耳边小声转述了一下自己在医院的所见所闻。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门被从内拉开，一个穿着围裙的三十多岁女人探出头来打量他们，脸上带着明显的急躁和防备。
凌觉赶忙站直身体，李唯脸上也瞬间挂上营业的浅笑：“您好女士，我是社区新来的社工小李，今天是来探望小妹妹的，她恢复的怎么样啦？”
女人的目光先是落在李唯身上的社区马甲上，接着又从门口站着的两人脸上划过。
不得不说，两张大学生似的年轻面孔很有欺骗性，只不过李唯是休学的，凌觉是“装”的。
“我们还给小妹妹准备了礼物，希望她早日康复！”为了更加展现出自己的人畜无害，李唯忙把身侧的礼品袋举起来晃了晃。
终于，女人放松了下来，她侧身让出一条小小的过道：“进来吧，你们可真客气，先沙发那儿坐会儿”
在李、凌两人进屋落座后，她一边往厨房走，一边高声冲一间紧闭的房门喊：“快出来和哥哥姐姐打个招呼！”
小女孩很快就从里面走了出来，也不叫人，一副不太高兴的样子：“妈妈我饿了。”
“先玩会儿。”女人端着一次性水杯过来，“哥哥姐姐给你带了礼物，你不看看？”
小女孩的目光这才顺着女人的话语，落在了李唯手上的礼品袋上。她原本怏怏的情绪瞬间一扫而空，跑过来从李唯手里抢走了袋子，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扯开里面的包装，完全没有想要道谢的意思。
“哇！是小熊！”
李唯其实并不擅长面对小孩子，只好模仿着平时沈茵的语气和小女孩对话：“喜不喜欢？”
“嗯！”这回小女孩很配合的点点头，“比糖果屋的好看多了！”
“哟！”女人已经解下了围裙坐到了饭桌边的椅子上，看到玩具熊，嘴里的客套话也带了点真心，“她之前还吵着要这个呢，你们挑的真好，谢谢啊！”
“没关系。什么是糖果屋啊？”李唯生硬地接过话茬，摆出努力摆出一副闲聊的架势。
还好女人没有在意，随口回道：“就是一家新开的甜品店，那个老板人不行，还会跟小孩子计较……”
顺着话题，女人自顾自跟两人发起牢骚，从家事的繁琐到孩子意外的受伤，再发展到医院收费制度不合理。
李唯只静静听着，时不时应上几句，有点不知道接下去该做什么。
凌觉从进屋起就一直没有说话，只在一边看着李唯和母女两人的互动。
等女人的话题已经发散到超市的菜价波动了，他才像是终于想到了什么似的，突兀插|进一句：“那位死去的先生呢？”
“什么？”女人滔滔不绝的讲述停下了。
凌觉：“他救了您的女儿。”
李唯只觉得脑袋“嗡”了一声。
坐在对面的女人脸色陡变，声音也猛地拔高了八度：“你是记者？你是不是记者？！走走走！出去出去！我们不接受采访！”
她伸手试图去扯离她更近的李唯，想把他们两个都赶出去。
李唯此时还没缓过神，凌觉却很快站了起来，一边拉她起身，一边身形微倾地挡在前面，替她隔开了女人粗暴的动作。
女人愈发恼怒，狠狠推了一把凌觉的胸膛，他人没站直，在惯性的作用下往后退了一步，被护在他身后的李唯也被一并带着退了几步。
两个人前后贴着，一起跌出了门口。
“砰——”门被狠狠甩上，震得门框轻颤。
“我就知道社区哪有什么好心。白送礼物？哼！”
女人的骂声隔着门远去，一时间楼道里只有他们，静得能听见彼此呼吸。
李唯脸上是一副置身事外的面无表情，凌觉在她面前晃了晃手，却没得到回应。
有些好笑地抓起她的手腕，凌觉认为现在还是先离开这个楼道比较好，他似乎感受到邻居们想要看热闹的动静了。
此时的李唯满脑子都是凌觉刚才话里的那个男人。
他是因为救小女孩死的？
他既然在车祸现场，那为什么自己在第二个梦里没有看见这样一个人？
他是不是和第一个梦里的男人也有关联？
一通梳理下来，她头疼地发现，疑问变得更多了。
不过这也不见得是坏事，她有预感，这一条一条的疑问，正在引她一步步逼近某个真相。
李唯就这么乖乖被带到了小区外面，凌觉松开手，饶有兴致地盯着她看了一会。
见她还是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忍|不住问：“下一步打算怎么办？”
李唯下意识就回：“找到那个男人。”
话刚出口，她就察觉到了不对，猛然回过神，转头瞪向他：“凌先生，你也看到了，我并没有做什么坏事，你是不是可以放心了？尾款一会儿会托人带给你，我的委托已经结束了。”
“你还可以委托我找到那个男人。”凌觉嘴角挂上一抹若有若无的笑。
如果之前只是直觉，那么现在，他可以肯定，眼前的这位李小姐绝对是个好孩子。
她虽然有秘密，却不知道怎么隐藏，甚至连从别人嘴里套话的样子，都显得很笨拙。
凌觉突然对她之前说的那个荒诞故事感兴趣了。
“你刚刚完全打乱了我的计划。”李唯眯起眼，语气冷冷地指出凌觉方才害他们被赶出来的事。
“我保证这次只做辅助。”凌觉摊摊手，脸上堆起少年的无辜，“你会需要一个好用的侦探的。”
“你不开店了？”
“这几天我的员工能照顾好店里。”
李唯沉默下来，没有再说出拒绝的话。
凌觉是个很好的帮手，他比自己有经验，更能注意到一些她发现不了的线头。
她清楚自己并不擅长调查，也明白这件事可能远比想象中要复杂。
反正他这个样子，肯定又猜到什么了。
这人真讨厌，赶也赶不走，瞒也瞒不住。
“走吧。”她妥协了，“除了那个男人，我还想知道小女孩说的糖果屋在哪里。”
作者不知道说什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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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初次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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