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里有一股柑橘茉莉味?!”陈琳叫道,语气之冲吓得王睦友扭过头看她,一时大意就牵动了脖子上的扭伤。他发出一声哀嚎。
陈琳有些心虚地看了他一眼:这位居委会的热心小哥好歹是在自己家里受的工伤,可眼下她要说的话那还是不能咽回去的。
“那我知道为什么你醒的时候浴缸里没水了。”
她怒斥道:“因为那水泡发了我的浴球和地板啊!”
“那我上哪里知道啊!”江雪激烈反驳,“地板被水泡坏了,你该去找开发商要钱啊!”
“但水是你转移过来的啊!”
“谁看见了?谁录下来了?你有证据吗?我看你啊,就是没胆子告开发商,在这里欺负我未成年人不懂法吧!”
“你是真不懂法啊?!”
两人你来我往,互不相让。在唇枪舌战中,坐在一边围观的吉老爷子叹了口气,随手削了个自己带来的苹果,切了一半给他左手边的王睦友,剩下的一半则递给了他右手边的季井仪。
“这可什么时候是个头啊……”他低声感叹,低头削起了第二个苹果。
这场骂战的发生地是邺京光华医院,岩鑫区的三甲病院。三天前,当协警机器人把几乎晕过去的江雪和歪着脖子的王睦友送来这里时,陈医生还对这里抱着一丝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不贫,扬言三甲医院只是用高科技器械带动了它们的名声,在医术上却没有保障。但在三天后的现在,不论是已经恢复神智的江雪,还是脖子上缠了好几圈但行动无碍的王睦友都向她证明了,高科技社会器械强就是医术强。
按理来说,现在人都被救下来了,没有人受到真正致命的伤害,应该就可以平稳进入happy ending的阶段了。可历史上无数事例却都证明了同一个道理:闯祸不可怕,给祸事收尾才是最可怕的。
江雪很显然是这句话的忠实拥蹩。
“那你就告我啊!”她嚣张地靠在枕头上,两手一摊。
“反正我没钱!你就算告了我,也是我爸赔钱!你要是有本事从那老登手里扣几个子儿出来,我还要谢谢你呢!”
“你……你给我等着!我一定……”
“都别吵了!”季井仪啃着苹果呵斥道,“你们谁都不用给钱!”
她指指点点:“你们就为这点小事吵到申请调解?你们就直接说,能不能接受居委会和派出所提出的建议吧?说好了我就回去结案了。”
家里地板被季井仪请来的家政公司修好而一分钱没出的陈琳羞愧地低下了头;因为邻居家地板被季井仪请来的家政公司修好而不用赔钱的江雪满脸不情愿地扭过了头。虽然两方的心情都不怎么样,但终归是停止了争吵。
毕竟眼前让她们别吵了的这位的确是整个事件里唯一承受了经济损失的。
季井仪对此心满意足,一口吞下了手里剩余的苹果块。
“好了,”她说,“那这次调解就算结束了。我们不如来谈谈真正重要的问题……”
“是啊!还有更重要的事!”陈琳一下反应了回来,在季井仪欣慰的目光里接过了话头。
“为了救你才切了的我家的防盗窗!”她说,“这总得你赔了吧!”
在季井仪的唉声叹气里,停战协议撕毁,战火再开。
事实上,对收尾感到头痛的不只是季井仪。王睦友也是第一次真正认识到了什么叫做民事纠纷。
居委会这个机构在这类事件里总是处于一个很尴尬的位置,往小了说它是调解的第一线,具体要怎么做都得由居委会拿第一个主意;但往大了说,居委会实际上也只是能给出调解的建议,就算涉事多方没一个打算听,那居委会的调解员也没法摁着他们的头听话。
就比如这次的事件。
吉老爷子经验丰富。在江雪被送去医院后,他即刻就联系了江雪的父亲,把事情如实告知。
甚至基于平日里从江奶奶那边听到的小道消息,老人家还故意把情况往坏了说,一会儿要进ICU了,一会儿医院在找家属好像要签个什么什么通知书的,真情实意到让一旁等小机器人往自己脖子上缠绷带的王睦友都发愣。要不是陷入精神失常的江雪正在他们对面里的诊室里上蹿下跳,他都要以为是自己记忆混乱了。想来世界上应该不会有什么正常父母在这种情况下不来探望吧?
可江爸爸毫无疑问就是这么个奇人。他先是无比焦急,直说自己手上的事结束后就过来处理,然后就挂了通讯,之后就别说到场了,连通讯都没主动来一个。吉老爷子倒是主动去问了,可也只得到“快了快了”的回答。
“别白费力气了。”江雪这么评价道,在医院的治疗下,此时她的体质和精神都终于安定了下来。
“在你们把麻烦的事解决之前,”她面无表情地说,“他是不会来的。”
她还在为失去的亲情黯然神伤,王睦友则是为之后可能会有的行政灾难头皮发麻。
眼前的小姑娘显然是没意识到,之后她所要经历的——不论是登记以太人类身份的流程,还是对她已经造成的灾害进行评估,还有将她体内原来的终端更换为以太人类专用型号的手术——在没有监护人的情况下都是寸步难行的。
甚至因为她的体质变化,她原先持有的、属于普通人类的医保都不能再继续使用了。也就是说她必须自己先行垫付这笔高昂的医疗费用,等到以太人类身份的登记流程走完了才能再走以太人类的特殊医保报销。可小姑娘现在,如她自己所说,身无分文。
这可怎么办。他头痛地问舅爷,难道真要出现什么现代社会逼死未成年人的恶**件吗?
“怎么可能!这种事情我们见得多了,自然是有办法的。”吉老爷子义正辞严,“你多待一段时间就知道该怎么办了。”
“那该怎么办呢?”
吉老爷子又给江爸爸打了个电话,还是无人接听,疑似是被拉黑了。
他叹了口气。
“拖吧。”他说。
“拖到他于心不忍的那天。”
王睦友大受震撼。
“不行啊!”他反对道,“这也太消极了!就没有积极一点的办法吗?”
吉老爷子的神情一时有些尴尬。
他看看王睦友,看看终端屏幕上显示的【对方在忙】,又看看江雪。
他说:“那只能先给人小姑娘放出去,等她闹出点大事儿,再看看研讨会管不管了。”
这可真是太积极了。
但道理确实也就是这个道理,王睦友啃着苹果想。江雪的事情尴尬就尴尬在她没法让以太研讨会来关注她——以上说的那些流程,如果是研讨会亲自督办那就都是一眨眼全都能顺畅办完的。
可偏偏小姑娘就是卡在了一个不上不下的地方:她的确是以太化了,而且她的以太化来得奇怪又迅猛,这为她的精神带来了极大的压力并且进一步引起了以太化的异常。但因为发现及时,所以最后没有造成什么大损失;她的确持有着可以将一定范围内的某样物品,甚至自己的某个状态都投影到范围之外的可怕特性,但她体内的以太含量并不高,所以哪怕是王睦友这样的符文超级初学者都能轻松切断本体和投影之间的链接,让特性失效。
江雪身上的许多特殊性让她需要帮助,可是她的监护人却不愿意伸出援手,同时她还不够特殊到让研讨会来帮助她,困境就这样产生了。
那现在作为居委会,他们只有两种选择:要么等待她的监护人回心转意来照顾小姑娘;要么就是怂恿她去干点能上新闻的大事直接一劳永逸地解决日后所有的吃住问题。
但这哪个都不靠谱啊!
王睦友叹了口气。一边江雪和陈琳还在就赔偿这件事吵个不停;一边吉老爷子已经削好了第二个苹果,又给他塞了一半;再一边,季井仪……不是,季井仪呢?
他叼着苹果扭头查看,却在哪里都没看到季井仪的身影。他问舅爷,老人家也只说她刚才接到个通讯,好像很急地出门去了,估计是不想再在这儿耗时间了。
那现在这烂摊子就真得我们两个人收拾了。王睦友无奈地说,只换来吉老爷子不以为然地哼声。
“本来就该是我们爷俩的事。”他说,“小季啊,那个新来的小姑娘一看就不会在我们这儿待多久。你也不能指望她在这件事上出多少力。”
王睦友心说这不是一目了然的嘛。
打从一开始她就明显是冲着符文来的。虽然不知道吉老爷子到底对她说了些什么,但从她这副精神萎靡的样子看,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正当他打算和吉老爷子讨论一下他们俩今天怎么崩撤卖溜时,病房的门就被怒气冲冲地推开了。
季井仪阴着脸回来了。
她明显情绪不佳,连身后的病房门都没关,走廊上医生护士们的脚步声和小机器人的滚轮声响成一片。
“江雪。”她说,“我有事要问你。”
她严肃的神情十足可怕,吓得正在争吵的陈琳和江雪都不由自主地噤了声。陈琳甚至还颇有眼力见地向后挪了一下,给季井仪腾出和江雪对话的最佳位置。
季井仪也不墨迹,她直接走到江雪床前,随后银蓝色的手铐出现在了她的手中。江雪还没反应回来,就听见咔哒一声,她的双手竟已经被手铐紧紧铐住。
“跟我走一趟吧。”她说。
“你涉嫌参与走私案。走私对象是……”
她顿了一下,像是在确认什么。
“从研讨会流出的违禁药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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